佔小滿和我說人是會變的,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向着並不好的方向在演化。就拿她自己來說,她覺得自己便不再是那個當初懵懂上進的小姑娘了,這麼多年下來,多少變的有些世故。保持初心是很難的,因爲你想要變強就必須要先殘酷起來。
這是個被上海浸染泡透的姑娘,喝着許多人都叫不上名字的酒,穿着體面的衣裳,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看似瀟灑又看似委屈的站在霓虹裡面。
其實被這座城市改變的又何止她一個!
誰能想到江婷會給別人耳光?誰有能知道何大河到底還是否愛着那個記憶裡的姑娘,這裡的每一天,每一條街,街上的每一個人都在悄悄的發生着改變,沒有人變的更善良,大家只是辛苦的去改變現狀,爲了滿足自己的慾望。
這次事件讓我知道,原來江婷也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所以這很人類,人類總是要犯錯的。而正是因爲這個錯誤,江婷在老方那裡是徹底的被流放了。
說起老方這個人,他又個臭毛病,特別反感下面的人自作主張。他是那種晚期直男癌,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在他的團隊裡,你除了服從儘量不要幹別的,當然,他又是個敢背鍋的人,真出了什麼岔子不會甩鍋給下面。
在這樣的領導手下幹活,東西總能學到一點,但也是有瓶頸的,充其量只能算箇中規中矩,呆的久了你就成爲了第二個他。
顯然這不是江婷願意看到的,但她畢竟是職場上的老油條,要不是因爲這次事情,她上下的關係一直維持的不錯。
這個女人是有野心的,關於這點我還跟何大河探討過。何大河並不以爲然,反倒覺得有野心是好事,野心往往是能力的體現,都市女性有點野心沒什麼。我罵何大河鬼迷心竅,何大河只是笑笑表示否認。
我以爲一切就將以這樣一種方式緩慢推進的時候,老方團隊裡一個炸彈炸了。
我以爲江婷來到宏創以後會開始對何大河大獻殷勤,事實證明,並沒有,這娘們是真來這上班來了,每天都在辦公桌上忙。可能和特蕾莎的安排和老方的地獄工作狀態有關,但她還是很注意分寸,她如此精明,怎麼會不知道辦公室裡的那些門道。
老方團隊的工作狀態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就在幾天前,他們團隊一個同事得抑鬱症了。抑鬱症這種都市病,其實說起來誰都有點,大家壓力大嘛,無處發泄難免會憋出點什麼來。可這事件最終演化成一次大世故,都要從這位同事拿着請假條去跟老方休假說起。
老方這個人有點苛刻,一看人家拿着抑鬱症來請假,就說這他媽的也來跟老子請假,這年頭誰還沒點抑鬱啊?駁回!幹你的活去!
這位抑鬱同事受了委屈,又迫於老方的淫威,不敢響!自己躲茶水間裡哭去了,於是碰到了江婷。
江婷看了她的診斷和病歷,意味深長的說什麼人活着都在忍,你這病就是忍出來的。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真是一個帶着火苗的打火機,一下就把人引線給點着了。
那同事突然振奮起來,第二次找到了老方,這次也硬氣了,說假是一定要請,現在自己的狀態很不好,嚴重的失眠,精神也很恍惚,活不下去的那種難受。可你猜咱們老方同志幹了什麼?他老先生把身後的窗戶打開了,說,活不下去從這跳下去。
我反正是不太喜歡這個人的,但何大河一直留着。他也是沒辦法,以前還專門開會說過工作效率與作息的問題,但老方就是頭牛,根本不跟你一條路走。何大河告訴我方步的背後是特蕾莎,兩個人倒是沒有什麼關係和利益往來,只是特蕾莎單純的需要這麼一個部門領導,這個部門的性質就有點像以前的東廠,只要你進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是特蕾莎的戰略,等於製造一個小黑屋,把一些不順眼的人安排過去,要不是何大河告訴我,我甚至都不知道在宏創裡還有這麼一個潛規則。何大河還說,這種事情其實在很多規模比較大的公司裡面都有,也沒有字面上說起來的那麼恐怖,其實就是有的領導好說話,有的不那麼好說話。自然大家都想去相對好一點的領導那裡,只不過這個不由你說了算,得經過人事部門。
何大河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無奈,這種潛規則你不能用陰謀論去定義,但確實存在,又確實合理。加上方步能力還是很強的,只是脾氣不太好,對下屬也嚴苛了些。
只是眼下這個下屬也不是省油的燈,最後把老方給告了。
這在公司造成很壞的影響,連老嚴都來問我情況,我就知道老方估計得倒黴!老嚴這個人我還是瞭解的,你要麼別給他惹禍,你要真捅了婁子,那對不起,趕緊收拾東西滾蛋吧。
開除這種事當然是特蕾莎去做的工作,具體的內容我不知道,估計這女人也不會手軟,聽下面說老方四十多的人了,哭的梨花帶雨的。
我還專門把這個事情說給佔小滿聽。佔小滿說這也難怪,都四十多了,從大公司的中層裡出來,直接奔着同行業高層去吧,人家未必要你,小公司估計自己也看不上,挺夠嗆的。
“你看,我就從來不讓人加班。”
“你明明就是自己不想加班。”
佔小滿沒有接話,而是吃着手裡的榴蓮。她是個狂熱的榴蓮分子,幾乎每天都要吃這種噁心的東西,吃到嘴巴里長了潰瘍,就從冰箱裡拿出幾根黃瓜來啃,說是酸鹼中和。她說自己這麼大的癮,主要是在公司裡面爲了照顧大家的嗅覺喜好不方便吃,所以只能回家猛吃。
她屬於那種特別不自律的女人,也到了所有女人都該胖起來的年紀,可老天就是這麼眷顧她,怎麼吃都不會胖,不過卸了妝,皮膚顯然有些黯淡了,但比起同齡甚至很多小几歲的姑娘來說,卻又好處許多。彷彿在這個女人的腦門上就寫着四個字,天生麗質!
對此佔小滿特別的驕傲,每次聊到這個話題,她肯定要把江婷搬出來,說別看江婷現在身材也保持的不錯,但她是易胖體質!江婷和佔小滿不同,她十分自律。進食快精確到毫克,運動的時間,睡眠的時間也都非常的講究。
但是這兩個人遠遠的往那一站,你會覺得這就是一對姐妹花,殊不知在這兩個人的背後有着多麼不一樣的故事。
我告訴佔小滿你那個閨蜜估計又要進步了。我並非是空穴來風,雖然江婷在宏創短時間內是不太可能升職,但老方走後,基本是另一組的頭兒兼顧着,但很多實際的工作,都是江婷暫代處理。
這幾天我還抽空去看了一下諸葛,她還是老樣子,很快就從上次的陰影裡走了出來,快速的投入到了廣闊的資本主義腐朽社會中去。雖說我看不過去,但也沒有辦法,似乎每個男人都有勸人從良的心,我也不例外。其實我比誰都清楚,這種場子只要你一陷進去了,估計這輩子也別想從裡面乾乾淨淨的走出來。
九月是個令人恨不起來的季節,江婷的生日要到了。佔小滿問我送人傢什麼好,我說女生送女生無非就是些香水、化妝品之類。佔小滿又說太俗,不夠有創意,還說自從江婷升職後,她們姐妹之間就彷彿又了一層隔膜,她特別希望通過這次生日精心準備一份禮物,好讓大家都回到過去的那種狀態。
最終佔小滿跑商場去買了個翡翠鐲子,價格還不便宜。
“你還真夠下血本的。”我看到鐲子上的標價。
“情義無價好伐!”
“人家婆婆送媳婦才送這種首飾。”
“你不懂的。”
我怎麼會知道,江婷早在一年之前就跟佔小滿說過,她接下來的生日準備弄一個旗袍趴,到時候要把所有的朋友都請過來,並且來的人都必須穿旗袍。
旗袍和鐲子最配了,佔小滿也算是用心良苦。不光準備好了禮物,自己的行頭也沒閒着,跑了幾家老街的旗袍店,卻始終沒能選上自己中意的款。
我告訴她旗袍這種東西就不能去這樣的店裡買,你得專門找那種訂製的,這個得尋匠人。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小事體,我小姑就特別愛穿旗袍,而她的旗袍都是專門找一個老頭訂製的,不光好看,還好貴。
所以當我帶佔小滿站在老頭面前的時候,她還對力量一無所知!老頭花了一週的時間去趕製這身旗袍,當佔小滿從簾幕後面妖嬈的走出來的時候,我被眼前的這個女人徹底的驚豔了!
老匠人扶着老花眼鏡,微微的點頭,我則張着嘴巴,魂都飛出去了。
我想這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旗袍將她的身材凸顯的令人癡狂,老上海的妝容將我彷彿帶回到了很久遠的一個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