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陽郡城西,一座無人問津的孤僻山澗。
幾名狀若士子才俊的青年腰挎名貴寶劍,眉清目秀,按說應該氣宇不凡,卻是行至半山,呼呼大口喘氣,那模樣遠不及採藥的老漢硬朗,委實辱沒了寶劍。
捶着僵硬不聽使喚的腿骨,一名士子提議,“這山雖是乾淨,可也太難攀登了,咱們不是武人莽夫,腿腳少勁,不如下山去。”
這提議得到了大部分士子的認同,但那位領頭的卻異常堅定,“大周士子,該能抵禦舌槍脣劍,亦能策馬拔劍,小小的崎嶇山道都克服不了,你們還打算一輩子讓人恥笑不成?”
衆人羞愧地低下頭。
領頭的那位練過幾下莊稼把式,筋骨勝過其他人,胸口起伏的弧度也略不如其他人那般大,吹了一口氣,向頂峰望去,巍峨險峻,天高地遠。
行百里者半九十,這山就在那兒,走着也就到了。
“什麼人?”率先拔劍的是領頭那位,警惕性還不錯。其他人也紛紛拔劍,最讓林肅感覺這夥人無可救藥的是其中好幾人,寶劍拔了三四次都沒能拔出來,有一人恐懼之下踉蹌摔倒。
山下慢慢走上來一人,正是林肅。
他望着衆人說道:“此處山高林密,毒蛇猛獸蟄伏,不是你們這羣身嬌肉貴之人來的好去處,津銖鵲山還不錯。”
津銖鵲山這幾年辦成了探險的聖地,因其中靈氣充沛,很多人也買賬,風風火火就辦起來了。
領頭的藍衣青年眉一蹙,收了劍示意其他人也收好劍,拱手道:“閣下此言差矣,天下士子皆有一顆濟世報國之心,在下領各兄臺來此,正是爲了磨鍊他們的筋骨,你卻在這兒危言聳聽,是否太沒禮貌了?”
林肅搖頭輕道:“你作爲他們的領頭,理應爲他們的安全着想,本就不該來此。你方纔說的危言聳聽,大抵可以理解爲不知所謂。”
藍衣青年再次抱拳:“請閣下賜教。”
林肅指了指天上,“可能見到天空上是什麼?”
一名士子用手掌遮擋太陽,道:“天空有飛鳥,觀其身形,大約是鷹隼。”
“是禿鷲。”林肅道:“禿鷲食腐,因爲察覺到你們很可能淪爲它們的食物,所以盤桓於天空之上,在等着你們腐爛。”
“危言聳聽。”藍衣青年哼道。
其他人卻毛骨悚然,其中幾人面色蒼白。
林肅抱着手道:“你不相信的事,不意味着就是危言聳聽,如同你不相信危險的存在,一樣不能證明危險不存在。你瞧瞧同你一起來的人,真遇到了猛獸,他們是何下場?”
登山者七人,到目前爲止能侃侃而談的只有藍衣青年一人,倘若真有猛獸突襲,大概也只有他能應付一二,這還是建立在假設中。
林肅繼續道:“你不相信危險的存在,是因爲你沒有看到危險。”
“眼見爲實。”藍衣青年道。
一手奪了青年的劍,林肅把玩着,“你這是幹什麼,把劍還回來。”
林肅卻搖頭,“劍裝飾雖好,卻傷了劍本身。清秀有餘,鋒芒不足,只能隨身點綴你們士子的身份,真遇到危險,還不如一根燒火棍。”
青年沉着臉,伸手良久,林肅並沒有還給他的意思。
“且慢動手。”林肅合上劍,說道:“你不是想要見一見危險,我就給你看看這山上有何危險。”
說着,走到十丈外一處堆滿枯樹葉的溝渠,用青年的寶劍一撥,青年頓時臉色發青,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豈料,剛一撥開,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出半個身子撕咬而來,一位士子嚇的癱軟在地,眉頭已經冷汗潺潺。剛纔他一直走最靠邊,要是途經那處,第一個被咬的就是他。
“媽呀……”
顏色越鮮豔,毒性越強。
要讓給這毒蛇咬上一口,指定活不了。
那位士子感覺現在有無數毒蛇在身上蠕動,渾身難受,看四周,彷彿身處蛇窟。
藍衣青年也是略微腿打顫,紙上談兵的事他很會幹,可要是真刀真槍的來,沒準人還真不如一條毒蛇。
他剛欲說話,就聽林肅又說:“一條毒蛇還不算什麼,方圓三十丈以內,有着一頭噬人的飢餓野獸虎視眈眈你都沒有察覺,如何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林肅一腳踏碎岩石,濺起一顆拳頭大的石子,手中真氣噴薄,降龍伏虎的功力將石子打入茂林,那林中頓時驚動了。
幾名士子清楚地看到了那頭逃竄的東西,分明就是人高的豹子,這要是那豹子竄出來……
其中一名士子就抱拳道:“士子譚禇拜謝大俠救命之恩。”
其餘人如夢初醒,紛紛拜謝:“士子寧不悔拜謝大俠救命之恩。”
“士子……”
藍衣青年胸口堵着一口氣也是瞬間漏光,“士子曾文甫拜謝大俠救命之恩。”
林肅的目的達到了,於是微微頷首,“山上危險,且下山去吧。”
各士子再拜,紛紛拔劍警惕四周,抱成團走下山。那曾文甫頓了一下,問:“大俠,山上如此危險,你爲何不下山?”
林肅隨意編了個理由,“山上有噬人猛獸出沒,林某領了旨意便是要殺此野獸。野獸不除,怎能下山,你們都下山吧,以免野獸受驚,傷了諸位。”
事實證明,各種大義凜然、各種一人能敵百萬雄獅的士子還是很惜命的,經林肅這麼一嚇,沒了上山的念頭,也沒了要幫忙的想法。
這山上確實有許多野獸,但噬人不噬人,就不知道了。山上不是他的目的地,山後的深澗纔是。
翻過山嶺,林肅俯瞰山澗之下,依舊霧氣繚繞,儘管修煉的六塵玄經已經圓滿,卻還是沒辦法窺探下方的秘密。
踏着虛空,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待他穩住腳步,那洞穴中一對燈籠亮起,深邃的洞穴中一頭龐然大物慢悠悠地游來。
嘶嘶!
漆黑如墨的鱗甲,每一片鱗都有巴掌大,並且鱗次櫛比地排列整齊,就是朝廷研製的魚鱗甲都沒有這般宏偉。
“蛇兄,可還記得在下?”
林肅心裡平靜,這蛇對人類沒有惡意,否則上次來的時候,就沒有回去的可能。蛇是什麼品種尚且不可知,也許是上古流傳下來的也不一定。
他認識兩條蛇,一條蛟兄,一條蛇兄。
大蛇還是如此,蛇信子在林肅的周圍掃了掃,這次並沒有直接退回洞穴中。
林肅感覺並沒有找錯地方,大蛇身上的魔物氣息很濃郁,但並非是魔物,也許它曾經吞食過一隻魔物也說不準。
“不知蛇兄的魔氣是從哪裡來?”林肅手腳並用,打着手語和大蛇說話,可大蛇彷彿聽不懂似的,動也不動,不禁讓林肅感覺一陣心累。
這世上的大蛇不都是能聽懂人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