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了幾句後,我們二人告別出來。
輕柳牽着我的手,我心裡微微有些難受。
“我們不坐轎,慢慢走回去吧。”我看着他道。
他笑着點點頭,把擡轎的太監們遣了回去後,轉身又替我掖了掖披風,眸光中一抹溫潤的笑,“那就慢慢走回去吧。”
輕輕攬住我的腰,我們靜靜的朝天元宮的方向行着。
我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他也只輕輕的攬住我,陪我靜靜的走着。
此刻已是亥時中了,皇宮中除了暗處了守衛,也只偶爾有一隊侍衛隊列經過,而大多數時候,也只我二人的身影長長的拖曳在宮燈的照映之下。
路程走了快一半了,他輕輕開口,“丫頭,記得前年七月在康鎮的那個晚上麼?”
我愣了愣,“相思河?”
他偏頭看我一眼,含笑點頭。
想起那條好似九寨溝蘆葦海一般美麗的相思河,我面上不覺浮起一抹笑意。
“知道麼?”他攬我輕輕靠緊他,“我自小衣食無缺,想要什麼便有什麼。所以自你之前,我從不知‘求而不得’這四字之意——直到那個夜裡,在那相思河畔,你坐在我身邊唱那首《在水一方》時,我才心生惶恐。你那般堅持的要離開,可我卻那般的不想你離開——我那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便是無論如何要留下你。”
我頓住腳步,擡首凝視他。
他依舊淺淺溫潤而笑,“我從來自負,可那一刻,卻是惶恐。你明明坐在我身邊,我卻心懷不安。只怕你下一刻便會離開我,此後便永無相見之日。那種感覺是我從未領會過的,我從未這般的想得到過,卻偏偏想求,而不能得。”
有些驚異的望着他,那時的輕柳表現得是那般清風朗月,泰然自若,卻未曾想到他心裡竟然藏了這麼多複雜的想法,放了那麼深的感情進去。
微微有些悵然和歉然的看着他。
他淡淡的笑了笑,“那時我已自知——若不得漓紫,此生便再無圓滿。”又伸手撫向我的鬢角,輕輕用指腹撫觸,“所以丫頭,莫要多想,也莫要瞎想。如今——已是圓滿。”
有溼意沁上眼角,心裡是滿滿的感動。
眼前的人風姿卓然,翩翩如仙,眉眼中的每一處都是在訴說着他的深情和他的懂。
他說了那麼多,不過是爲了最後一句。
他說那最後一句,不過是爲了解開我的心結,化解我的愧疚。
“輕柳,”我吸了吸鼻子,拉着他的手,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你總是這麼好,你們個個也都這麼好,可你們愈是待我好,我有時便會愈是過意不去。方纔在母親那裡——”
他笑了笑,將我拉入懷中擁住,“你只需做一點便行——那就是從今而後,莫要再想這件事。只要你莫要這般瞎想,便是最好的。”稍稍頓了頓,“我們這幾人雖說是因你纔在一起,可大漠中相處下來,彼此也有惺惺相惜之情。而在你離開這段時日,大家同傷同悲共進共退,情誼也更勝往昔。所以,莫要再胡思亂想。更莫要擔心我,我們這幾人的人品風貌,誰也不至於辱沒了誰。”
鬆開我,又微微一笑,“若不是他們陪着,此番的事,我只怕也未必能撐得過。如今你既然回來了,那我們就好好的過日子。”頓了頓,又放柔了聲音,“只要你身子好了,我們再好好的生個孩兒——你方纔可是允了母親的。”
他這番話一說,我哪裡還有心結,再說到孩子,心裡又是甜蜜又是羞澀的期待。
抿脣輕笑,擡眸望向他,有些好奇的,“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他垂眸一笑,卻說了一個讓我有些意外的答案出來,“女兒。”
我愣了愣,“女兒?”
他攬緊我,在我耳畔柔柔輕聲,“我要漓紫替我生個最像她孃的女兒——像她娘一般美,一般聰明,一般古怪,一般善良的女兒。”
我咬脣輕笑。
他又道,“不過,只兩樣不能像——便是不能像她娘這般心軟,更不能像她娘這般愛胡思亂想。”說着又輕聲笑嘆一聲,“你這瞎想的毛病也真夠折騰人了——若是女兒再像你這般,我哪裡還顧得過來?顧着她娘一個,我都時時提心吊膽——不過還好,這折騰的還不只我一個,總算還有些分擔的。”
聽他這般柔聲低語的一邊說着未來的孩子,一邊又調侃着我這個當孃的,只覺心裡一片甜蜜,止不住的脣角上揚,可也有些好笑又好氣,輕輕在他腰間一捏,嗔怪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輕柳——”
他低低一笑,“莫這般聲音——”
我微愣,眨眨眼,只聽他在我耳畔柔媚輕聲,“太勾人了些……”
微微有些羞澀,卻咬脣輕聲,“勾引自己的夫君乃是天經地義。”
他輕笑,手臂緊了緊我,然後鬆開,低頭看着我,“下回我便等着漓紫來——好好勾引我。”
只見他雙眸亮若星子,脣角勾起,本是謫仙般脫俗的容貌,在此刻竟然現出了十二分的邪魅。
可這般氣質矛盾的組合,卻讓此刻的輕柳整個人現出了十二分的性感來。
頓時看得我心如鹿撞,雙頰火燙,目光不敢相看,遊移躲閃開來。
他卻伸出如玉般的手指托起了我的下頜,和我對視,晶亮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柔聲道,“丫頭,爲何要躲?不敢看麼?丫頭不是說過輕柳很好看,爲何不看了?”
看着他眼裡那抹戲謔,分明是明知故問,我羞窘難言之下,乾脆咬了咬脣,“我只怕再看下去——現在就想勾引你”
他只愣了一瞬,便驀地輕笑出聲,一把拽我入懷,“這般的丫頭,叫輕柳如何不歡喜?”
我在他懷中雖也羞的滿臉發燙,可心裡也早已甜得如糖似蜜。
這般的幸福我差點放掉了,真真是傻透了
我愛的男人個個都是世間好男兒,我真是太過看低他們了。
在任何的困難和挫折面前,他們都會笑看風雲,迎難而上,永不逃避。
就這樣吧,再也不要怕,再也不要躲,哪怕只有一天,我們也要開心幸福的過的最後一秒
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奮力爭取,爭取和他們白頭到老,看着我們兒孫滿堂
這一世,定要向老天求一個圓滿來
耳邊傳來他的含笑低語,“我們回吧,亥時只怕已經過了,再不回去,他們該等急了。”
笑着點點頭,他便擁着我慢慢回走,不時看我一眼,眉間眼裡滿滿都是寵溺。
回到天元宮,還沒到門口,便聽見燈火通明之中笑聲陣陣。
這般歡樂?
和輕柳笑看一眼,便加快了腳步。
還未走到近前,便聽見非月好似拍了拍誰的肩膀,語帶調侃道,“炎小子,眼紅了吧?不過,你還得排到我後頭——我可是老三輕柳過了便是我,我過了纔是——”頓了頓,嘿嘿一笑,“還指不定是誰呢?”
只聽炎赫哼了一聲,“這可得憑本事,你要三年都生不出來,誰還等你不成?”
非月悠然道,“想比也成——不過,還得等你進得了門再說。”又聽他頓了頓,“好在咱家丫頭福氣大,這生孩子也比旁人不同,少了五個月,嘿嘿——”
頓住腳步,我面色僵了僵,頓時磨牙。
笑得這般,誰還能聽不出他的意思。
紫祁想必還在裡面呢
連生孩子也要比?
這混蛋非月,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輕柳輕笑,微微用力攬了攬我,我們又一起朝前行去。
走到快到門口的時候,只聽軒夜道,“他們回來了。”
裡面聲音頓時全部停住。
我磨牙加快腳步,走到門口,“藍非月你——”
只說了四個字,便猛然頓住了。
呆了呆,望住站在軒夜身邊的那一襲清新如翠竹的綠衣男子,激動的動了幾下脣,才發出兩個字,輕的卻好似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歸離——”
他竟然這麼快就趕到了
竟然提前了一天,這需要多少的日夜兼程啊
靜靜的凝望我,他沒有言語,還是那般清秀寧靜的面容,身形卻清瘦了一大圈。
那緊緊凝視我的雙眸,也不似往昔那般晶瑩明亮,而是現出了我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那般深黑幽邃。
沒有說話,也未任何動作,就那樣恍若隔世般是眼神定定的看住我,不曾稍離,也不曾眨眼。
可是,他沒有邁步走向我,即便在我喚了他的名字後,他也未曾迴應,更未曾走向我。
這個認知讓我的眼淚驀地奪眶而出。
雖然明明知曉他的深情,也看出了他的眼中的複雜中有濃濃的思念,可他此刻這般——卻讓我的心忽地絞起,只覺難受的緊。
緊緊的咬住脣,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紫祁和柳明,我低下了頭。
可卻止不住淚水滾滾。
大漠中的選擇,是顧全大局,也是自私。
而其中,受到傷害最深的只怕就是歸離。
我帶着他的孩子選擇了那條不歸路,他的傷心和痛也比他們還要多一重。
他在自責的同時,會不會也在怪我呢?
很想問,卻沒有勇氣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