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白玉壇,白灰皚皚靜默……
這便是五鶴麼?
這便是那個一襲白衣,永遠雲淡風輕,永遠淺淺淡笑,永遠斯文淡雅的五鶴麼?
終於淚落,滴滴落入白灰中。
將中國結輕輕置於白灰之上,紅白剎那分明。
只是——紅的刺眼,白的,卻痛心。
一蓋掩之,我輕輕的撫摸着,低聲道,“五鶴,你暫且在你二哥這裡——等我……我再來接你。我們看了最美的落日,可是還有很多很多沒看。我知道你喜歡遊歷天下,日後,我們會走很多地方,我們一起去看。”
說罷,我轉身離開。
回到帳中,他們已經離開。
此刻已是黃昏。
我沒有點燭,抱膝靜靜坐下,任帳篷慢慢被黑暗吞噬。
歸離端來了粥和藥,點亮了燭火。
我靜靜的吃了。
不吃哪有力氣報仇
他收掉碗盤,放在一邊,在我身邊坐下。
看着我,眸中滿滿的關懷。
輕輕一笑,我x近,將臉貼在他胸膛,“放心,我沒事的。”
嘆口氣,他輕輕撫着我的發,“我陪着你休息吧。”
我卻搖頭,“不用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每次都讓人陪。我現在這樣,你們看着也是難受。”擡首望向他,“給我點時間,我會好的。”
不是不想他陪,而是我還要等一個人。
歸離陪我坐到快子時才離開。
我躺在榻上,閉目睡去。
夢中紛紛雜雜,卻未得那人入夢。
忽見紅梅花開,朵朵豔紅,卻是美的悽豔。
伸手欲撫,那豔紅卻片片落地……
一痛而醒,帳篷內一道身影,銀衣銀髮,孑然而立。
細長的灰眸中,眸光深沉明滅,靜靜的與我對視。
四目相對,卻是有語難言。
“我不該走的。”良久,他靜靜道。
我垂下眸子,“她是誰?”
他卻不語。
低低一笑,“有其他暗族所未有的奇毒——只有暗族女王,對麼?白仞。”
“我會殺了她”我平靜的道,“白仞,你必須做選擇了”
他身形一顫。
我沒有看他,“做親人——或是,陌生人若是你要幫她,”頓一頓,我咬牙道,“那就是仇人”
他垂眸不語。
我淡淡道,“你早料到了,是麼?你昨日便來了,卻未進來。”擡首看向他,“今日,你既然選擇來見我,應是想好了,對麼?”
帳篷裡寂靜一片。
只有我們二人的呼吸聲,起伏相聞。
他沉重,我壓抑。
靜靜看着他,我輕聲道,“我本不該勉強你。你有你的恩情,可我,也有我的恩義。此生,不報此仇,我將永不得安。”我伸出雙手,“這雙手,從未沾過血腥。可若她落到我手裡——我能一片片的,活颳了她”
他低頭垂眸不語,而身形卻顫了幾顫。
慢慢站起,走到他身邊,擡首凝視,“白仞,你說話。告訴我,你的選擇。”
他卻依舊沉默。
心漸下沉,我閉了閉眼,“不要怪我逼你我也不想逼你可是,我的心在逼我……我沒有辦法面對——他日圖窮匕見,你也必定要做選擇這一次殺不了,她也貪慕此間繁華,此番已是孤注一擲,所以無論暗族勝敗,她定然也不會離開這裡的,對麼?”
他抿了抿脣,沒有否定。
我淡淡一笑,“你相信麼?我的心對我說——今生今世,不是她殺了我,便是她死在我手上”微微頓住,輕聲問,“白仞,到那時,你待如何?”
只見他閉上了眼,衣袖輕顫。
袖下,手卻成拳。
苦澀的看向我,“我不會讓她傷你的——”
“她已經傷了我了你真不明白麼?”我驀地按住心口,“你不要幼稚了她何曾當你是子?天下哪一個母親會吃掉自己的兒子?你想這樣躲她躲到她壽終正寢麼?白仞,當我求你好麼?這般下去,你不怕有一天她會害到你麼?”
他悲涼的凝視我,“她不我把當子,我卻是她生的——漓紫,我能弒母麼?”
心裡一揪,我倒退幾步,他欲伸手來扶我,我卻躲開他。
再退一步站定,冷聲道,“你走吧。”
他的手懸在半空,眼裡有一抹哀求,“漓紫——”
我閉眼不敢相看,只怕自己心軟。
猛然轉身背對,硬起心腸,“世事無兩全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我不會再迫你”頓了頓,我咬牙道,“天高水長,相見不如不見,你我二人自此——恩義一筆勾銷”
沒有聲音再傳來,待我回頭。
殘燭淚炬未乾,帳篷裡,只剩我只影獨立。
心口微微抽搐,我驀地奔出帳篷。
環顧四周,周遭沉寂一片,遠遠數道人影持戈緩行。
卻是衛兵在巡視。
徒然的垂下手臂,默然擡首。
只見孤月微缺,懸於天際,光華皎潔,如慈母目光般溫柔憂心,深深凝視我——
似有千言萬語囑咐於我,卻終究還是無言。
不去想了
世事無兩全,於他是,於我也是
定定心神,我拋開所有雜想。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到帳篷,我拿出紙筆開始寫畫起來。
她所幻化那女子的特徵,髮式,首飾,通通歪歪斜斜的寫畫出來。
五國風俗人情也各有不同,她既然痕跡從未敗露,定然是小心行事的。
她也不會只有一副面貌。
可是,雁過留痕,總會有蛛絲馬跡
一線希望,都不能放過。
我不會畫畫,畫得並不好。
可那日她的面貌和身上所有的一切,已經深深刻在我腦海中。
縱是大海撈針,我也會鍥而不捨。
她的說話行事,說明她早已潛入五國內陸多次。
狡兔三窟,她定然不會把所有的打算都放在大漠中的。
白仞的態度,已經說明她此番是不會離開的了。
冰光石搬走了那麼多,她恐怕也是會擔心冰原大陸有變的。
靜靜想了片刻,又把之前大漠蒐集到的信息,一一羅列出來。
從第一日開始回憶,所有有關的見聞,我通通寫下。
腦子裡模模糊糊有個念頭,卻想不起來具體。
記憶中,好似有過什麼,曾被打斷過。
冥思苦想,卻還是不得。
微微嘆氣,看着天際那抹白,我上榻睡去。
路還長,須得積攢力氣。
迷糊中被歸離喚醒。
睜開眼,偏頭一看,竟然已經黃昏。
“歸離,你怎不叫我?”我嗔怪道,跳下塌。
只見他將托盤置於桌上,淺笑道,“來了幾次,你睡得熟,便未叫你。”
我起身換衣,忽覺他撫上我光裸的肩膀,轉首,卻見他眸光中掠過一抹心疼。
笑了笑,我將衣衫放下,轉身摟住他,保證道,“會長回來的,莫要心痛。”
他凝視我,輕輕點頭。
我一邊吃着,他卻拿起了我寫的那疊紙,慢慢翻看着。
笑了笑,我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她大漠中的老巢毀掉,其次,是要找到她的蹤跡。我覺得她不是一直在大漠中,或許,她還有別的算計。”
說着,嘆口氣。
我們對她的信息瞭解太少了。
之前幾次大戰中居然都沒有關她的信息留下。
五國中人,除了知道暗族都是女王統治,對女王的信息瞭解比不多。
而如今這個暗族女王恐怕也是個不同以往的。
而唯一知情的人......
甩甩頭,我不去想了,看向歸離,“那些首飾和髮式,你可識得?”
他搖頭無奈,“首飾我本不熟悉,不過這髮式以前倒未曾見過,或許是新興的。”
我也無奈,歸離雖會梳頭,但畢竟是一個男子,哪裡能通曉這些?
只見他沉吟片刻道,“五國中,女子髮式通常以木國和水國女子爲先——”擡頭看我,“若真是新興髮式,那說明她最近或許去過這兩國也未定。”
垂眸細想片刻,我點了點頭,看向他,“我們現在去找柳明,此事還得他纔好辦。”
他頷首,我忽又想到,揚了揚手中的紙,對他道,“我們先去找吳姐姐她們。”
女人的東西,自然該去問女人才對。
走到她們二人的帳篷,一個在縫衣,一個在看書。
見到我們二人,不免有些意外,面上卻也帶了些喜意。
待我說明來意,她們拿起我畫的圖一看,面上均是一愣,露出些許古怪。
我訕訕笑道,“我不太會畫,有些難看。”
吳醫師淺淺笑了笑,仔細翻看起來,臉色又古怪起來。
另外一位程醫師也面露不解。
二人對視一眼,吳醫師開口道,“這髮式我們也未見過,約是這半年纔出的。”
看着她,“那這些首飾的款式,可看得出是哪國的麼?”
她凝神看去張張看去,我在一邊描述着大小和顏色質地。
所有的圖看完說完,她點頭,一一道來,“這七樣都不是普通的首飾,都是貴重的首飾。這雙股蓮花垂絲釵和紅寶鈿是水國吉祥齋所出,這翠玉金絲寶絡簪和琉璃八寶耳墜是我們木國如意寶樓和巧喜閣所出。而這青鳥翠羽鈿卻是土國所出,還有這赤金扭絲步搖是金國勝記金樓的獨家手藝。最後這個,你說是插在頭髮裡的,那就應該是梳篦,上面的石榴石是土國冼家轄地的寶礦所產。”
我無語了。
哪一國都有,也就是哪一國都可能——等於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