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孟城,金國除金都外的第一大城。北連金都,南接虞城,西連化城,來往的商旅衆多,是金國第一繁華的商業之城。孟都東面一片偌大的區域都被一道高牆圍繞。
高牆外,兩個乞丐大概今天運道不錯。藉着高牆的陰涼躲在牆根“開席”。一人抱着半隻燒雞啃,面前居然還擺着一瓶酒。不時一人拿起來啜一口。
這時,其中一個年輕一點的乞丐用力的咬下一口雞肉,拿起酒瓶朝口中倒了一口,幾下大嚼之後,吞下這口酒肉,滿足的打了一個嗝。
“五叔啊,看來你叫我跟你到這麼孟城來討生活算是來對了。我們當年在山上過日子,累死累活也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啊。”說完控制不住的又是一個大嗝,燻人的酒氣肉味噴出,聞者欲嘔。
而他被稱作五叔的那個人卻毫無感覺,只迎着日頭,微眯着眼道:“有好處,五叔自然不會忘記你。咱家裡就你還跟五叔性子合的來。哪像你那幾個哥哥,就知道守着那幾畝破田不能挪窩,天天累死累活。哪有我們這般快活。你看你五叔每天只需在這城裡討半天,一天的吃食就有了。半分力氣都不用。”
原來這兩對叔侄竟然是一對懶漢,寧願做乞丐也不願自食其力。
“五叔啊,”那年輕是侄子指了指背後的高強,“這牆可夠寬的,我們過來的時候走了這麼久都沒看到頭,是什麼地方啊。”
“哼,說你沒見識吧。”那個五叔鼻子一哼,“這是於府。這可是咱孟城第一富人於大化的府邸。於府孟城富,皇帝要借銀——聽過嗎?”接着又低聲到,“別說孟城第一了,恐怕在咱們金國都是這個了。”說着,豎起大拇指比了個動作。
他侄子一聽半張着嘴又沿着圍牆看了一圈,露出羨慕的神情。忽然想到了什麼,湊過去對他五叔道:“於府這麼有錢,那我們明天去門口唱個蓮花落兒怎麼樣,說不定比今天在張府唱的蓮花落兒,開的花兒還多呢。”說完看了看手裡的燒雞和酒。
“啪!”中年乞丐卻沒附議他,反而在他頭像拍了一記。
“蠢貨!要在孟城討生活。就記得一句話,討天討地莫討於大化。這於府的現任當家的是天下第一個吝嗇的。被他府上惡狗咬斷腿的叫花子可不是一個兩個。你還想去找死啊。”
年輕乞丐委屈的摸摸頭頂,“這於家這麼有錢怎麼還這麼摳門啊?我們這些討飯的能吃他幾個錢啊。”
中年乞丐看了他一眼,又把頭轉開冷眼斜看向那高牆,“你不知道麼?這世上啊,有些人愈是有錢便愈是吝嗇。連他家的丫頭才一年兩套衣服呢。連老天爺也看不過眼呢,要不,他娶了十幾房小妾,卻只得一個女兒。這啊,就是讓他斷後。錢再多有什麼用!哼!”
牆外兩個乞丐吹牛打屁中的主角之一的於府大小姐於茹,卻在高牆內精緻的繡房中奄奄一息。
“於小姐,何必如此想不開呢?天無絕人之路啊。你可知道我只要遲來半個時辰,你就必死無疑。”我看着病牀上的這個臉色蒼白的柔弱女子,剛剛還好給她催吐及時,現在只要按時服藥清了餘毒,性命算了無礙了。
於茹閉眼躺在牀上,沒有答我。只是兩道晶瑩的淚痕從眼角小溪般滑下。
我無奈嘆氣,這救人容易救心難。我今天救了她,可看她的情形竟是萬念俱灰,我救得了她一時,救不了她一世啊。
收拾好藥箱,我準備離去。
“葉大夫,你有心上人嗎?”牀上的於茹靜靜道。
轉回頭,她仍然是閉眼流淚身形不動。
“沒有。”我道。
靜默了半響,她張口輕輕道:“可是我有。所以,下次若於府相請,葉大夫不要再來了。”
丟下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後,她不再開口。躺在哪裡猶如一具沒有魂魄的軀體。
輕輕的放下藥箱,我慢慢走到她牀邊坐下。
“死是很容易的。這世上活着比死難多了。你要爲着你心愛的人的去死,那他想必也是值得你愛的。可是,你想過沒有,你若死了,跟你愛他一樣愛你的他該怎麼做呢?”
於大化怕小姐欲自盡的消息走漏,所以除了於茹的貼身丫頭碧璽在外守候,倒沒其他人聽見我們說話。
而碧璽,於茹既然敢當着她跟我說那樣的話,肯定是她的貼心人。幾下間,我判斷好了後才這樣說的。
果然,我的話聲一落,於茹雖然還沒睜眼,但雙手卻緊緊的住身下的錦褥,眼淚撲簌簌落的更快了。
唉,看她的樣子我也忍不住爲她嘆息,雖然不知道具體內情如何,但是憑我現在得到的信息也能猜到,無非是小兒女兩情相悅,卻遭遇棒打鴛鴦。
不過,這於茹敢愛敢恨,性格剛烈還是很讓我欣賞的。但是這般輕易的要去尋死。我倒有些看不上。看她悲慟流淚,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我又忍不住可憐她。
我這人自來就是個外貌控,見不得美人委屈落淚的樣子。
“於小姐,我雖不知你爲何要執意求死。但是好死不如賴活的道理還是懂的。人活着,萬事還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何況你家就你一個女兒,你有什麼事跟你爹好好商量不行嗎?”我柔聲開導她。
可是我這話一出,本來被我好像撬鬆口的於茹卻臉色發青,不再開口。
“於小姐既然不想說話,那我就先告辭了!”我也有點不高興,這大小姐脾氣還真不小。我何必熱臉貼你。
“撲通”一聲,門被推開,碧璽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朝我磕頭哭道:“於大夫,你救救我家小姐吧。你要走了,小姐她肯定還得尋死。你看在都是女子的份上,就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小姐吧。”
我被碧璽一驚,看着她朝我磕頭,我哪裡習慣這些啊,就去扶她,可這丫頭死活不起來就在哪裡口口聲聲要我救她小姐,而牀上的於茹卻只管閉眼流淚,好像外面發生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完全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
我又氣又急見拉不起她,低喝一聲:“你起來說話!”
見我發怒了,碧璽才抽抽噎噎的起來。
“你叫我救你家小姐,我怎麼救她,我只是個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家小姐的事只能去跟你家老爺說啊。我能做什麼,她想不開,也不聽勸。”我看着她道。
聽了我的話,碧璽咬脣看了看於茹,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
先走到門口探頭看了一圈,然後關好門走到我跟前開口:“葉大夫,你錯怪我家小姐了。小姐要尋死都是因爲我家老爺。”聞言我一驚。這於大化就這根獨苗還想逼死她嗎?
“我家小姐在四姨太太在世的時候就定了親,是張家的二公子。本來這樁親事都是過了明路的。我家小姐和張二公子,那個脾氣也相合。”說到這裡碧璽不好一聲的看了我眼,我明白了,估計這兩個小兒女私下應該有些往來。
碧璽繼續說,“可是,去年老爺討了十三姨太太后就變了,不知道怎麼的,上個月老爺竟然派人去張家退了親。小姐知道了去找老爺,老爺竟然說要把小姐送給二皇子做四夫人。張二公子來了幾次都被老爺轟了出去,回府後就病了。這都一個月了還沒起牀。小姐她被老爺關在房裡不許出院子。老爺昨天說十天後二皇子就要來接小姐。。。所以,小姐才。。。。”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
我看着主僕二人,一個在牀上流淚,一個在我跟前抽泣,心軟了下來。
一時間,房內只有碧璽的抽泣聲。
有些發愁,說實話聽了碧璽的話,我真的很同情於茹。可惜,我除了一身醫術能有什麼辦法改變她的命運呢。
這時,門外腳步聲傳來。我對碧璽低聲道:“把眼淚擦乾淨。”
進來的人果然是肥肥白白的孟大化,看着他胖的五官的都找不着的模樣,我懷疑他這樣的基因怎麼能生出於茹這麼漂亮的女兒。估計於茹長的像過世的四姨太太吧。
“葉大夫,不知道小女?”於大化努力睜着他的細眼看着我。
“於老爺,小姐的毒已經去了大半。我這幾天會過來給爲小姐清餘毒。不過小姐的病需要靜養還是不要過於吵鬧的好。”我淡淡的看着他。
聽了碧璽剛纔的話後,我無法對這樣的父親有半絲好感。
“好好,救回來就好。”他好似放心了,但是我知道他絕不是心疼女兒,而是怕無法向二皇子交差吧。
懶得應酬他,我拿着醫箱出門,出得門口只聽裡面惡狠狠一句:“你就算死了,我也會把你送到二皇子府中!”
踏出於府大門,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對於於茹來說——不過是一座豪華的墳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