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情懨懨,懶懶笑道,“你姐姐我就是醫師,若是生病,哪能還需你說。”
他偏頭看了看,疑惑道,“臉色白了些,精神也不大好——”
心裡微緊,拉了拉袖子,白他一眼,“我好的很,不過是無聊罷了。天天這麼呆着,悶都悶死了”
這麼一說,清九立刻深有同感,也唉聲嘆氣起來,“夜影還可天天跟着公子他們出去,只我——”說着,瞟我一眼,不言語。
我一看這表情哪裡還不明白這小子所想,分明是對分配來陪我有所不滿。
不過想來也能理解,這個年紀正是好動,巴不得建功立業,天天刺激。這幾日閒的我都覺發慌,他又如何忍得。
而我,到底有個“躲”字的因在,也算是不得已而爲之。
可是,也只能無奈。
這一想,又想到許多煩心事,不覺低低一嘆。
清九盯着我,眨巴兩下眼睛,神秘兮兮湊了過來,“你是不是在想三皇子的事?”
沒好氣的拍他一下,“小孩子少管,我想的事多了。什麼三皇子五皇子的,別瞎猜”
他脖子一縮,嘟噥道,“瞎子都看出來了,還不承認反正你都有四個了,也不怕多他一個反正看他也怪可憐的”
聽他說着,先還覺得想揍人,可最後一句卻讓我沉默了。
他本來還做好了被我擰耳朵的準備,卻見
我低頭不語,不免有些惴惴,“漓紫,你生氣了麼?”
生氣?能生什麼氣?又能生誰的氣?
我搖了搖頭,輕輕撫着七七,低聲道,“清九,以後這話不要再說了。”
擡頭卻見他滿臉不解,笑了笑,道,“你不明白,他與你家公子他們不同的。”
他撓了撓腦袋,“不同?哪裡不同了?”
無聲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大眼瞪小眼的坐了半天,實在無聊。
我站起來,“走,我們到花園裡去逛逛吧。看看有沒有什麼花,摘來做點心吃”
對軒府的花園還算有所印象,循着記憶行去,我抱着七七,清九拿個小籃子跟在我身後。
烈城氣候不錯,雖這幾日稍稍覺得有些涼爽,比起之前在木都和樊城實在是舒服太多。
因着氣候溫暖,雖然現在是二月,但很多原本一月和三月開的話也延長和提前了花期。
花園中雖說不上繁花似錦,卻也有了春暖花開的感覺。
我領着清九慢慢挑着,不時同他聊幾句不同花的食用方法和功效。
忽見前方陰涼處有幾株紅山茶,開的正繁,一拉清九,“走,過去摘山茶去。”
清九一探,“這花也能吃麼?”
點點頭,腳下不停,“去掉花中的雌雄蕊,便可食用。營養着呢,可健胃、美容——”話未完,只覺袖子被拽了拽
,回頭一看——清九滿臉古怪,正朝我使眼色。
順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二十米遠處正是一個涼亭。
一個黑袍老者正獨坐其中,紅髮紅須,長相威猛——正是我有過一面之緣的軒家家主,以脾氣火爆聞名五國的軒老爺子。
而此刻,他正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們二人。
心中一驚,直呼倒黴,拉着清九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躊躇間,一個帶了幾分氣勢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我家老爺子請莫離郡主移步一敘”
態度倒是恭謹,可是我本能的感覺沒什麼好事。
軒老爺子看我的樣子,便是如此遠,就憑方纔的那一眼,也絕對沒有半分親和在裡頭。
可是由不得我拒絕,人家是主,我是客,人家是長輩,我是晚輩——論情論理,也非過去見上一見不可。
強作鎮定的跟着那個中年男子過去,走到涼亭下,才發現這個涼亭竟然就是一年多前我被飄飄陷害,還推了一把的那個亭子。點com
感覺更加不妙啊
清九被攔在亭下,亭中只有軒老爺子一人。
把七七交給清九,我慢慢走進亭中,才發現他面前擺得竟然不是茶,而是酒。
大白天喝酒的人,脾氣都不會好到哪裡去——我在心裡暗暗提高了警惕。
“漓紫見過軒族長”我禮貌的行了個晚輩的禮節。不管心
裡怎麼猜測,面上禮節還是要做到。
“郡主遠來是客,身份尊貴,不必客氣”他擡眼看向我,神情中不辨喜怒,“請坐”
餘光一掃,只見剛纔傳話的那個中年男子搬了張圓椅放到我身後,還墊上了錦墊。
既來之,則安之。
我坐了下來,平靜看向他。
今日碰上,或許是巧合。可既然他存了心,沒有今日也會有明日。
執掌軒家數十年,軒夜又是他一手培養的繼承人。若說他什麼都不知,那是我自欺欺人。
只是不知今日他會說什麼?
只見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卻不言語。
他不言,我也不語,只垂眸端坐。
好歹看在軒夜份上,也要叫他一聲“爺爺”
“郡主,老夫是個粗人”他終於開口了,我聽在耳中卻只覺不妙。
這般開口便自貶的語氣,後面的話絕對不會好聽倒哪裡去
勉力扯開一個笑,“老爺子自謙了您老執掌軒家,德高望重,就連我爹爹也是稱讚你老的常常說您老是我們這些後輩學習的榜樣軒家的繁榮昌盛,都靠着你老人家呢。”
我這一大通馬屁好似拍進了棉花裡,只見他眉毛都沒動一下,待我說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早就聞說莫離郡主能舌綻蓮花,口才了得如今看來,果真聞名不如見面”
這話聽着實在不太像表揚啊我
垂眸不語,果然只聽他又道,“老夫粗人一個,也不同郡主拐彎抹角了。今日只想同郡主說一件事——”微微頓了頓,感覺他目光直直看向我,“老夫會在此番大戰前宣佈夜兒繼任軒家家主一事”
心裡猛跳,我咬了咬脣,迎上他的目光,“老爺子爲何要單獨同漓紫說此事?”
只見他面似帶笑,眼中卻了無笑意,“郡主當真不知麼?”
果然是“鴻門宴”之請
既然對方來意已明,我反而放鬆下來,輕輕笑了笑,“漓紫與軒夜自幼相識,所以論情論理,也要稱老爺子一聲長輩軒家之事,漓紫本無權置喙不過軒夜同漓紫情份深厚,做家主也罷,不做也罷。只要是他想的,漓紫都會支持。”
他的目光漸漸冷厲,看着我語出驚心“好一張利嘴難怪已有兩夫,不但哄得月皇子差點爲你送命,還能哄得金國三皇子爲了你連皇位也不想要了就連我夜兒也被你哄得不知對錯,不曉尊卑禮數你這般女子,實實在在是禍水”說着冷哼兩聲,語帶恨意,“你們這些水國女子果然是好手段”
果然是什麼都知道我的預感還真是準禍水真是一點面子都沒給我留呢。
先是憤怒,後是苦笑。
“軒老爺子,漓紫自認不曾得罪於您”按捺住心中情緒,我看着他,儘量平緩語氣,“就算漓紫得罪過您,也罪不及
禍水二字而您所辱罵的水國女子,無非說的是漓紫和軒夜的娘可您別忘了,我們二人,一個替您生了一個您最滿意的孫子一個曾救過他的命請問您如今以何立場來辱罵我們?”
眼見我的話將他氣得吹鬍子瞪眼,我站起來,“你覺得是軒夜的娘害了你兒子,你也覺得我會害你孫子可請您想一想,你有沒有問過他們,他們最想要的是什麼?您若真正關心他們就不應該把您的意願強加給他們”
說完,我欠身行禮,“漓紫不知禮數,得罪之處請老爺子見諒漓紫還有事,先行告退。請老爺子恕漓紫不敬之罪”
轉身欲走,卻聞他憤怒道,“爲人父母,養兒育兒二十載,其中心血多少——卻爲了你這般一個不貞不潔的女子,拋宗棄祖——你心中難道無愧麼?”
身子一僵,垂眸片刻,我沒有回答,走下了涼亭。
用盡全身力氣,對亭下戰戰兢兢的清九笑了笑,“走吧”
一步邁出,身後傳來軒老爺子幾近恨意的話,“但凡老夫有一口氣,就定然不會讓我軒家的繼承人再毀於女子之手”
心裡像壓了塊巨石,腳步重得幾乎無法挪步
忽然有些茫然——我真的錯了麼?
“漓紫,你臉色……”清九在一旁目露擔憂,“你沒事吧?”
輕輕搖了搖頭,只對他囑咐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訴
任何人”
告訴任何人都沒有用,除了徒增煩憂,又能如何呢?
軒老爺子是不講理,可是他所言——又何嘗不在理
他看着我,默默的點了點頭。
我們二人拐過亭子,卻見山茶樹旁黃色的人影一閃即沒。
“漓紫,那是——”清九驚訝低聲。
我輕輕點頭,“走吧。”
“這老頭可真不講理”清九嘀咕着,“你好歹救了軒公子兩回呢。”
無奈的自嘲一笑,“他也算給我面子了至少沒把我給趕出去。”
世上事如果只有對錯之分,該有多好
親情、愛情,責任、情感……
軒夜,我們該怎麼選?
軒老爺子、水皇陛下——
還有那憤怒得一氣之下擄去炎赫王爺封號的金皇陛下,恐怕恨我之心也不在軒老爺子之下吧。
“爲人父母,養兒育兒二十載.......”字字重擊在我心頭。
懷中七七和一旁的清九都在憂慮的看向我。
我想笑,卻笑不出。
花還是那般嬌豔,陽光還是那般明媚,可我卻只覺心底一絲寒意冒起。
突然間,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