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半仙歸去(上)
“你怎麼認識諸葛亮的?”坐在馬車上,華英雄好奇地問。
“我走桃花運,行不行?”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華英雄極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
“什麼叫桃花運?”求知慾極強的包子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
我啞然,自作自受,怎麼跟包子解釋“桃花運”的含意?
“呃……桃花運就是……人見人愛……”在華英雄看熱鬧的期盼眼光下,我點點頭,滿意地道。
華英雄的嘴角微微抽搐起來。
“嗯,我也要桃花運!”包子笑眯眯地宣佈。
我抹汗。
“諸葛亮要出山了吧。”華英雄忽然正色道。
“嗯。”我看他一眼,輕應。
“他專程來看你的?”
我點頭。
“看來聰明人也有糊塗的時候。”華英雄忽然感概。
我怒目而視,“華英雄,你什麼意思!”
“要看也看美女,比如大喬小喬之類的……怎麼來看你……”
於是,我咆哮了。
天放了晴,我們擔心郭嘉的病,便日夜兼程趕往易州。
馬車停在一處府邸前,有些破落的房子,只有幾個年老的僕傭在打掃,我們下了馬車,進門時也沒人阻攔。
我原以爲會看到郭嘉纏綿於病榻,我原以爲會看到他奄奄一息……
所以,一踏進院門,我便愣住了。
院子裡,有一株不知名的樹,樹上開滿了潔白的花朵,純白如雪。
樹下站着一個青衣的男子,他手執畫筆,時而鎖眉沉思,時而展顏一笑,復又低頭不知在畫些什麼。
不時有如雪的花瓣飄下,沾在他的袖上,發上,他也不理,只是極認真地畫着什麼。
陽光透過樹的枝椏曬在他的臉上,影影綽綽間,襯是他的臉愈發的蒼白如雪。
“半仙!”我開口喚他。
那青衣的男子回過頭來,放下畫筆,看着我。
定定地看了我許久,他一貫淡淡的臉上竟是寫着驚喜,“若若,你終於來了……”
他竟是認不出我來?
我一驚,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華英雄,卻見華英雄鎖眉,搖了搖頭。
“怕是熬不過去了。”華英雄開口,聲音極低。
我僵住。
郭嘉已走到我面前,輕輕執起我的手,“若若,我等你許久了”,他看着我,彷彿眼裡只能看到我。
我知道,在他眼裡的,一直是那個叫做安若的女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張着口,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明明他已經不記得那個女子的存在了,爲何突然又……
“若若……”他拉着我走到樹下,讓我看他剛剛在畫的東西。
畫上那個女子,美貌傾城,笑靨如花,竟是安若!他居然能夠重新記起來?
這算什麼?在面臨生命的盡頭時,上蒼給他最後的恩賜?
純白的落花飛舞於四周,那個青衣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清亮的眼睛裡滿是期盼。
我喉間陣陣發緊,居然不忍心說出反駁的話來。
“若若……”他喃喃着那個名字,握着我的手。
“臭書生,你看看你把自己整成什麼德行了!還敢來見我!”我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說“臭書生”,以安若的口吻。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高興得像個孩子。
溫暖的太陽映襯着他蒼白的皮膚,他近乎於透明,彷彿下一秒就會融化……
他就那樣看着我,腳下忽然一個趔趄,我忙上前去扶他,他卻已經頹然坐倒於地,失去了意識。
黑色的長髮垂到眼前,擋住了他蒼白的容顏。
站在不遠處的華英雄走上前,扶起郭嘉,送他回房。
“你陪陪他吧。”華英雄扶着郭嘉躺下,轉身從袖中拿出一些藥,“包子,你陪我去熬藥。”
包子站在一旁,乖乖的點頭。
我坐在牀沿,看着躺在牀上的男子,蒼白的容顏,瘦削的身形,終其一生,他都在懷念那個女子。
一生,於他而言,註定只有短短的三十八年嗎?
那雙能夠洞察人心的眼睛,能夠看透世間一切,卻爲何偏偏執着於這情關?
靠在牀邊,眼皮越來越重,一不小心,我竟是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牀上,身上蓋着薄被,郭嘉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旁的桌上,放着一碗濃黑的湯藥,已經冷了,卻沒有喝。
他該不會已經……
我幾乎是跳了起來,衝出房門,剛衝到門口,我便吁了一口氣。
郭嘉坐在院子的樹下,手中拿着一根羅卜,在喂小毛。
小毛“咯咯吱吱”地吃着,隨即彷彿感覺到我的目光,支愣着耳朵,看向我。
“醒了?”郭嘉側頭看我,衝我微笑。
我平靜了一下因剛剛的擔憂而有些紊亂的心跳,走上前,在他身旁抱着膝蹲下,“臭書生,你在幹什麼?”
明明已經病弱至斯,他倒好,仍有那閒情逸致來喂小毛。
“裴兒,我夢見若若了”,他看着我,微笑道。
我垂下眼簾,揪着小毛的耳朵玩,無視小毛憤怒的眼光。
他喚我裴兒,他認出我了?他一貫如此清醒,將我和安若的界限劃分得十分清楚,若非病得神智不清,他斷然不會認錯……
“大概是大限將至之故,我記起了很多遺失很久的記憶。”見我不開口,他又道。
四周一片安靜,只有小毛啃羅卜的聲音。
“裴兒,你是來找孟德兄的嗎?”
“嗯。”我應。
我總不能說,我是來見他最後一面的。
“孟德兄引兵西擊袁軍殘餘勢力,不日將返。”郭嘉笑着,似是在安慰我。
我沒有吱聲。
“其實,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吧。”靜默半晌,郭嘉看着我,忽然笑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清亮的雙眼,那雙彷彿能夠洞察人心的眼睛,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是伏皇后讓你來見我最後一面的?”郭嘉又道。
我已經張口結舌了,只顧着憐他病弱,我卻似乎忘了他是曹孟德手下的頭號智囊,鬼才郭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