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整齊排列的各種書籍中,夾雜著一抹深藍,熟悉的配色和圖案彷彿鐫刻在骨子裡,念初放緩呼吸,伸手把那本冊子抽了出來。
映入眼簾的,是意料之中的封面,念初擡手輕輕翻開,雪白的扉頁上面,寫著今歌兩個字。
是他去年發行的最新畫冊。
念初立刻想起了生日那天李安然的反常,說不出來的滋味,她垂下眸,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睛,微微顫抖。
與此同時,門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開門聲,伴隨著熟悉的音調:「念念,等很久了嗎?」
心頭猛地一跳,念初驚慌失措的把手裡的東西往身後藏,李安然隨著她的動作目光往後移,隨後反應過來。
「怎麼了?」
他一步步靠近,念初垂著頭,步步後退,直至退到牀邊無路可退。
李安然伸手,越過她的身子一把抽出了她背後手裡捏著的東西,看清封面之後微微挑眉,垂眸盯著念初。
黑亮的眼睛深邃不見底,像是一汪幽譚,又似一團黑洞,念初有些受不住他的灼灼目光,眼神躲閃的盯著腳尖。
「怎麼?內疚了?」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往日低磁的聲音被壓得越發濃厚,念初此刻無比懷念當初那個嗓音清亮動聽的少年。
自從變聲期過後,李安然的聲音就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讓人有些…心癢癢。
尤其是像現在這樣,靠在你耳邊,嗓音壓得極低的時候,那抹聲音就彷彿化成了蟲子,一路酥酥麻麻,從耳朵鑽到了心尖。
「沒…沒有,纔沒有!」念初強裝底氣十足的擋了回去。
「啊——」李安然貌似失望的應了一聲,點點頭,視線又回到了手裡的冊子上。
「這樣啊,真是讓人難過呢。」
輕柔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惆悵,念初那一絲極力剋制的內疚如同潮水般翻滾了上來,她伸手抓住了李安然的衣角,頭垂的低低的,小聲道歉。
「對不起哥哥,我不知道…」
「嗯?」
「我…我辜負了你一番心意…」念初聲音細細的,滿含愧疚。
那本畫冊有多難搶她是知道的,記得有次她在書店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最後都沒有買到,可想而知,李安然買到這本畫冊花了多少精力。
念初想著想著,眼眶有些發酸。
「既然這樣」,李安然停頓了一下,話裡帶笑:「就罰你拿個一等獎給我。」
「可是…」念初仰頭看他,嗓音含著絲絲哭腔:「我畫的好難看,老師說連全國比賽都進不去。」
李安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眼角眉梢都是溫柔。
「我相信你。」
念初回來之後,又把自己關到了屋子裡,譚敏憂心忡忡的在門口張望了兩眼之後,忍不住出去串門。
「剛剛念念過來,沒發生什麼事吧?她又把自己關房裡去了。」
舒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擰眉仔細想了想,隨後肯定搖頭:「沒有,她就在安然房裡待了一會,然後就回去了。」
「唉——」譚敏聞言長長的嘆了口氣。「最近這孩子爲了比賽的事情天天愁眉苦臉的,我真擔心她身體吃不消…」
「對呀,我瞧著她好像瘦了點,待會我燉點黃豆豬腳叫安然送過去,給她好好補補。」舒佳也是一臉擔心。
「成,她最喜歡吃你做的豬腳了。」
「哎嘿嘿。」
橘色夕陽漸漸被灰藍色雲層遮擋,房間一點點暗了下來,念初隨手打開畫板旁那盞橘色落地燈,依舊專注於筆下的畫。
白紙上,深深淺淺的顏色抹開,勾出一片絢麗的雲海,中間,一團金色的光輝散發出迷人的色彩,不似夏日烈陽般刺眼,又不像般朝陽柔弱。
淡淡的光輝讓人覺得無比熨帖舒適,只一眼,便能體會到沁入心扉的暖意,彷彿置身於陽春三月般和煦的日光中。
念初畫完最後一筆,樓下恰巧響起了譚敏的呼聲:「念念,你舒阿姨給你燉了豬腳,安然幫你送上來啦!」
「哦,好」,念初慌張的應著,飛快站了起來,把面前的畫板轉了個方向,面向牆壁等著它風乾。
李安然推門走了進來。
「畫完了?」他端著盤子,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四周一圈,目光掠過念初溼漉漉的雙手,隨後停在她的臉上。
那張白皙秀氣的小臉帶著輕鬆的笑意。
許久未見。
「嗯吶!」念初開心的點點頭,迫不及待的坐到椅子上,盯著碗裡的豬腳雙眼放光,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後,滿足的拿起了筷子。
「好香啊——」
「太好吃了。」
「哥哥真羨慕你!」念初邊吃邊說。
「嗯?」
「有個做飯這麼好吃的媽媽。」她滿臉認真,神色鄭重又誠懇,嘴脣被油浸得紅潤潤的,襯得臉盤雪白。
李安然倏忽笑出了聲,清俊的容顏熠熠生輝,就像那雲裡迷人的一抹光輝,念初愣住,只聽到舒朗動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關係,我的就是你的。」
週三的時候念初把畫交了上去,這次齊銘沒有立刻退回,反而在面前端詳了許久,念初忐忑的站在那裡,等著他下判決。
「嗯,很好。」
齊銘點了點頭,擡眸鄭重的盯著她,推了推鼻樑上的那副細框眼鏡,鏡片後的黑眸銳利:「給這幅畫取個名字吧。」
「我的太陽。」念初初時聲音有些怯弱,說完,認真的看著他,又加重語氣無比肯定的重複了一遍。
「名字就叫我的太陽。」
期中考試過後,天氣一點點熱了起來,長袖校服換成了藍白短袖,俗話說,春困,夏乏,秋盹,冬眠,伴隨著夏天到來,念初開始犯懶了。
週末逛街時,便和譚敏去剪掉了一頭長髮,聽從髮型師的建議還剪了一個薄薄的齊劉海。
短髮堪堪過耳後,倒把那張瓜子臉襯得越發嬌俏精緻,烏黑的長眉在劉海下若隱若現,多了幾分少女的清純嫵媚。
李安然見到她的第一眼,愣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按著她的頭頂咬牙切齒:「怎麼突然把頭髮剪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嗯?」
「哎呀」,念初扭著身子掙脫他,理了理被他弄亂的頭髮,聲音聽起來沒好氣,但細細分辨卻帶著一絲心虛。
「天熱懶得洗嘛…」而且還懶得吹!
念初之前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及腰,隔天便要洗一次,每次都要吹上半天。
而自從她過了十三歲生日之後,李安然就再也不肯給她吹頭髮了,念初堅持了將近半年,實在忍受不了,索性就全給剪了。
現在被他這麼質問,頗有些害怕。
因爲念初記得,小時候李安然會經常給她梳頭扎辮子,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念念的頭髮真漂亮』
後來大了,他也很喜歡幫她打理那一頭長髮。
念初心虛的垂下眸子,見她這幅模樣,李安然頓時瞭然,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又有些意難平,須臾,擡手去揉亂了她的滿頭黑髮,嘴裡輕罵。
「懶死你算了!」
念初第二天去學校時,在班裡引起了陣陣呼聲,其實歐聰叫的尤爲誇張,念初在一片起鬨聲中無比窘迫,找準源頭就從桌上抓了本書扔過去。
下一秒,挑眉怒吼:「歐聰!給我閉嘴!」
起鬨變成一片噓聲,衆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正期待著好戲上場,男主角已經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念初扔過去的書本,同時掃視著周圍,一派嚴肅。
「沒聽到我們班長大人說嗎?!都閉嘴!」
「切——」衆人鬨堂大笑,在歐聰的眼風掃視之下,又漸漸恢復安靜。
「念初,你真的去剪頭髮了,真捨得…嘖嘖,要我我肯定捨不得剪」,這邊坐下,蘇梨立刻傾身過來,拈著她兩縷頭髮感慨。
「頭髮誠可貴,時間價更高,若爲自由故,我什麼都可以拋。」
念初搖頭晃腦,歪理信手拈來,蘇梨白了她一眼,坐直身子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美術比賽結果出來的那天,晴空萬里,天藍得就像水洗過般的明淨,讓人心情舒暢,彷彿在昭示著某種好事即將來臨。
齊銘把獎狀和獎牌親手遞給了她。
「恭喜你念初,獲得了第一名。」
「謝謝齊老師,是您指導的好。」念初興奮的勾起嘴角,雙手接過獎狀,朝他深深彎腰。
底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畫室裡的學生都在爲她鼓掌祝賀。
念初回家後,馬上把獎狀貼到了李安然牆上,模樣驕傲又得意,下巴衝他高高的揚起:「怎麼樣?!是不是超厲害了!」
李安然正在彎腰打量著那張方方正正的獎狀,聞言一臉微笑的點頭附和:「厲害厲害,念念超厲害了。」
念初得意的哼唧兩聲,笑彎了眉眼。
沒過多久,暑假來臨,學生都猶如出籠的小鳥,雀躍,興奮,激動,期待。歐聰伏在念初桌上,正在追問她放假的計劃。
「啊…我呀,有一個半月的時間要每天去畫室上課,還有半個月打算和哥哥一起去鄉下玩一趟。」
念初一邊收拾著書包一邊隨口回答,尾音微微上揚,足以聽出她的好心情,歐聰聞言,失落的嘆了口氣。
「怎麼啦?」念初聽到,瞥了眼他那張仇大苦深的臉。
「沒什麼,沒什麼」,他搖搖頭,起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念初一臉莫名其妙的側頭無聲詢問,蘇梨無奈抿脣聳了聳肩。
清晨空氣涼爽,時不時傳來兩聲鳥啼,念初穿著那套和李安然同款的運動套裝跟譚敏告別。
「媽媽我走了啊!」
「記得早點回來——」譚敏倚在門檻上高呼,說完衝李安然不放心的囑咐:「安然,記得看好念念別惹禍啊。」
「我會的,阿姨放心。」
「好了,敏子,我和老李都在呢,放心吧啊」,舒佳坐在副駕駛上,探出頭來說道,念初臉上揚起了笑容,衝譚敏擺了擺手之後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李安然隨後上車,在她旁邊坐下關上門,車子啓動。
一路平穩行駛,一個小時後下了高速,路況漸漸差了起來,車子有些顛簸,窗外卻是由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換成了綠水青山。
成片的稻田,河流,低矮平房,天空蔚藍廣闊,樹木青翠鬱蔥。
念初搖下玻璃,趴在車窗上看的目不轉睛。
「念念,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色吧」,舒佳見狀轉頭和她說話,念初連忙點頭:「嗯!很漂亮,比市裡好看多了。」
「待會到了安然爺爺家更加好看,還可以去菜園子裡摘菜,去後山果園摘果子,而且你要有口福了,他爺爺家呀,還有個魚塘,叫安然帶你去釣魚。」
「真的嗎!」念初興奮了起來,立刻坐直身子,趴在前頭的椅背上雙眼睜得老大。
「真的,坐好馬上就到了」,李安然見狀按著她的肩把人拉了回來,聲音頗有些無奈。
清晨出發,臨近中午時才抵達目的地,念初迫不及待的推開車門,還未看清眼前的景色,便看到一道明黃色的倩影撲了過來,同時伴隨著一聲嬌脆的喊聲。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