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被她踹得翻倒在地,又是雙手遮掩着自己的身體。她擡頭望向顧若兒,又是望向容嬤嬤,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勾、引!”
可她早就知道,此刻不管自己說什麼,她們都不會相信。
明珠既是可憐自己又是可憐對方,這個愚蠢的女人,她心裡輕笑。
“你這個撒謊的濺婢!”顧若兒幾個大步奔到她面前,冷眼睨着她,譏諷地說道,“你敢說你沒有?若不是你使了手段,王爺會要你?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個樣子!”
“論容貌論身材,你哪點比得上我?王爺會要你?你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真是不知羞恥!”
顧若兒眯起美眸,恨恨地說道,“真沒想到你這個濺婢這麼會耍陰險!以後我不用你做貼身丫鬟了!”她扭頭喊了一聲,“容嬤嬤!”
“老身在!”容嬤嬤走到她身邊,猶如泰山壓來。
“把這個濺婢拖到暗房關起來,三天之內,不準給她吃不準給她喝,我不想見到她!”顧若兒硬聲吩咐,又是走向牀塌。她將塌上的絲綢被褥上等錦緞統統甩在了地上,瘋了似地扯下紅帳,“給我燒掉!統統都燒掉!”
容嬤嬤恭敬答話,“老身明白!”她說着,擡頭望向跪拜在地戰戰兢兢的冬梅與冬竹,“還不快點將這個濺婢的衣服穿上,赤着身子好不丟人!看了就噁心!馬上拉到暗房去!”
“是!”冬梅、冬竹顫聲回道,起身走向明珠,哆嗦着手替她穿裘衣。
容嬤嬤見她身上不再赤裸,喝道,“待她這麼好做什麼!還不把她拖下去,礙了夫人的眼了!”
“奴婢知錯!”兩人嚇得快要哭了,立刻一人一邊扶起明珠拖出了閨房。
明珠無力動彈,只是任由她們兩人行動。
等到她離開之後,容嬤嬤將暖爐上溫着的茶水倒了一杯。而後走到顧若兒身邊,將茶水遞上,“夫人,您消消氣!氣壞了身子是大!”
“總覺得王爺似乎對她餘情未了,難道是我多心了?”顧若兒接過茶水喝了一口,蹙起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容嬤嬤聽見此話,急於想要替她解憂。她望了眼外間,彎腰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道,“夫人您如果放不下心來,我們不如將她……”
她將話故意說到一半,點到爲止,眼底卻寒到懾人。
“不成!”顧若兒心湖一動,轉念道,“即便現在是個濺婢,可也總是王爺的人。更何況王爺方纔還……”她思來想去,覺得斬草除根不妥,“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還是見機行事!”
容嬤嬤點頭,“老身聽夫人的!”
※※※
那天晚上,風戰修第一次破例沒有前來煙雲樓。隔了一晚,顧若兒盼望着他午膳的時候能來。誰料到等了個空,一直到晚膳時辰,他這才徐徐踱入殿。閨房內,擺了一桌的上好酒菜,都有些涼了。
容嬤嬤興高采烈走入屋內,輕聲喊道,“夫人!王爺來了!”
“王爺來了?”顧若兒問道,站起身來望向她身後。瞧見了來人,瞬間雙眸一亮。
風戰修笑得十分迷人,眼底深邃,喊了一聲,“若兒。”
容嬤嬤立刻識趣地退下。
“哼~”顧若兒故意撒潑,扭過頭去不理他。
風戰修見她如此,走近她身邊一把摟住她,好聲好氣地勸道,“誰惹你那麼不開心?這麼漂亮的臉都氣成這樣了,快些笑一個給本王瞧瞧!告訴本王,本王可捨不得讓你受委屈!”
“討厭!人家不理你!”顧若兒見他溫柔耳語,心裡美滋滋的,什麼氣兒全消了。
風戰修哄了半天,她卻依然不理會自己。他只好嘆息一聲,沉聲說道,“看來若兒今天不待見本王,本王可就走了。明兒再來看你。”他說着,轉身戀戀不捨地走人。
顧若兒見他離去,只以爲他是在與自己開玩笑。她的目光尾隨,可他卻沒有停步的意思,直到他跨出門檻兒,她急得站起身來。跺了跺腳,嗔怪道,“王爺!你怎麼說走就走!人家又沒讓你走!”
“哎?”風戰修恍然大悟地回頭,卻是無辜,“那你是留本王下來了?” щшш¤TTKΛN¤C O
顧若兒邁着小步奔到他面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將他帶回屋內,“誰讓你走了?我可捨不得讓王爺走!王爺就愛鬧人家!”
兩人入了座,風戰修將顧若兒摟在懷裡。
美人在懷,他卻笑得淡定從容。
顧若兒動手斟了杯酒,將酒杯湊到他脣邊,另一隻手繞過他的脖子,環住了他,嗲聲說道,“王爺,若兒敬你一杯。”
風戰修凝望於她,就着杯口將酒一口喝下。
“王爺!再喝一杯!”顧若兒重複了動作,媚眼拋去。
又是幾杯酒徐徐入了腹,風戰修沉默不語。只是惑人的五官愈發亮眼,肌膚上隱動着光澤,他眸光深沉,似笑又非笑,“你想做什麼,想灌醉本王。”他狐疑地“恩”了一聲,男聲沙啞。
顧若兒放下酒杯,吻了吻他的脣,“王爺,若兒要問王爺一個問題。”
“你問,本王回答便是。”
“王爺是喜歡若兒多一些,還是喜歡那個丫鬟多一些?”顧若兒雙眼犀利,算準了藥效差不多要開始了。那酒裡可是攙了迷藥,不僅能知人的真心話,哪怕是要那顆心,也能掏了出來。
風戰修微眯起眼眸,揚起脣角,頭一低,靠在她的肩頭。
“當然是你了。”他喃喃說着,眼底忽然森森然。
暗房內,明珠被關了整整三天三夜。這三日內,她沒有吃上半點食物也沒有喝上一口水。又餓又渴,而且又冷。額頭的傷口還很疼,恐怕是失血的原因,她覺得頭暈無力。
索性的是容嬤嬤除了第一天晚上來打了她一頓,就沒有再來打她。
這真是稀奇。
此刻,明珠靠着牆壁坐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裡關上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在這裡直接死掉。但是能夠熬下去,她就堅決不會放棄。明珠擡頭望去,上方的牆壁上鏤了一方小孔,陽光便射入一道光芒。
“天氣……很好……”明珠動了動乾澀的脣,艱澀地說道。
暗房外突然響起腳步聲,隨後是鑰匙插入鎖眼,只聽得“喀嚓——”一聲,門被人徐徐打開了。
明珠眯起眼眸望去,陽光中有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等到兩人走近了些,她心裡忽然平靜一片,擡頭望向她們,扯起一抹笑,輕聲說道,“好久不見,又要麻煩你們送我回房了。”
“明珠……”冬梅見她還在笑,困惑地喊道。
冬竹之前因爲害怕而將事情全盤脫出,她心裡愧疚。連忙彎下|身子,將明珠從地上扶了起來。她低下頭,哽咽地說道,“明珠,對不起,對不起。那天是我開的口,我……”
“不關你的事,你說的不過是實話罷了。我現在只想喝水吃飯,如果可以再讓我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睡上一覺。”明珠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她說着說着就閉了起來。
冬竹點頭道,“都已經替你準備好了,你小心些。”
兩人又是扶着明珠走出暗房,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明珠微微睜開眼。她已有許多天沒有接觸過陽光,此刻她心裡莫得慶幸。慶幸自己還能見到陽光,她不能太貪心,這已是快樂的事情。
三人的身影慢慢走過轉角,顧若兒與容嬤嬤兩人這才從另一頭閃身顯現。
“容嬤嬤,你說得辦法確實可行。”顧若兒滿意地說道,眼中自有陰謀醞釀。
容嬤嬤低頭笑道,“老身只是替夫人解決麻煩事而已。夫人,王爺還等着您呢!該走了!”
※※※
明珠恢復得很快,不過幾天,她又活蹦亂跳精力十足。她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強,愈挫愈勇。天未亮,她就醒來。剛要穿衣,臥房的門被敲了幾下,冬竹清亮的女聲透過門扉傳來,“明珠,你醒了嗎?”
“我醒了,你進來吧。”明珠說道。
下一秒,冬竹推門而入。
她手裡揣着一個小瓶子,進屋後立刻關了門。走到牀沿坐下,她將小瓶子打開,瓶子內是一點綠綠的軟膏。她小聲地說道,“這是我偷偷從夫人那兒拿來的,據說這個軟膏可管用了。擦在你背上,那些疤就會沒了。”
“冬竹,謝謝你。”明珠知道她本性純善,是個好女孩兒。應該是爲了先前的事兒,所以一直記着要彌補。她伸手握住了冬竹的手,明媚了雙眸,“真得謝謝你。”
冬竹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道,“你這麼見外做什麼。”
“哎!那我就不客氣了,還要麻煩你給我上藥。”明珠不打算拒絕,反趴在牀塌上,將裘衣褪至腰間。
冬竹原是笑容滿面,可視線一瞧見她光潔細滑的美背一下子悶住了。
這、這怎麼可能?前些日子還留了好多疤呢!怎麼沒了?
明珠耐心地等待,卻也等不到她有所動作。她扭頭望向冬竹,狐疑地問道,“怎麼了?”
“沒、沒了……”冬竹急忙揉揉眼睛,她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
明珠聽見她這麼說,更是狐疑了,“什麼沒了?”順着冬竹的目光,她儘可能地望向自己的後背,可怎麼也望不出個所以然,又是問道,“我的背怎麼了?”
“那些疤痕全都沒了。”冬竹摸了摸她光滑的肌膚,驚奇不已。
明珠有些微傻,“沒了?”
難道是她痊癒能力太強了?沒有可能啊!可是爲什麼沒了?
“咚咚咚——”一陣粗猛地敲門聲,容嬤嬤站在臥房外厲聲喝道,“快點起來!這都什麼時辰了!今日府裡進了新的綢緞,夫人要做幾件新衣裳,你快去取了回來!記得要選些好的,我早就與雲管事知會過了。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我馬上就去!”明珠應道。
※※※
煙雲樓的前院,明珠急步奔出樓去。
“快去快回,若是再磨蹭,或者耍心眼,這回就不是關暗房那麼簡單了!”容嬤嬤瞧見了她,又是開口訓斥道。
明珠點點頭,默不作聲。
等到出了煙雲樓,容嬤嬤兇狠的目光不再可能投距於她,明珠耷拉下肩膀,舒了口氣。前往繡閣的路上,她不時地環望,希望能夠再次與夏兒偶遇。雖然她知道這份希望可能太過渺茫。
明珠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見遠處車馬聚集,十分熱鬧。奴才奴婢們忙着從馬車上搬下各色各異的錦緞羅綢,送進繡閣。她慢了步伐,視線在人羣裡一陣搜索,也許夏兒被派來搬布匹了。
忽然,從馬車內閃出一道挺拔身影。
男子背對着她,一身白衣華服,黑髮被玉冠高高束起,披散於背後隨風微微飛揚。男子側過身來,露出了小半張俊容。
那是……那是她的……
明珠整個人一怔,朝前邁了一步,而後拼命地朝那男子奔去。
她衝過人羣,張開雙手從身後擁抱住他,喃喃喊了一聲,“驍天哥哥……”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動作,丫鬟們抱着布匹一愣,而奴才們則也佇足不前。一剎那,衆人的視線紛紛投向了同一個
方向。等到瞧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下人們心裡皆是詫異,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她、她、她不正是被王爺廢黜的王妃嗎?
明珠將頭貼向男子的後背,這些日子來的孤單以及無助在這個時候傾泄。雙手緊緊地將他抓緊,害怕他會消失不見。直到溫熱的溫度傳遞向自己,她才相信這不是一場夢境,而是真實。
“驍天哥哥……”她不斷念着這四個字,恍如隔世一般。
而那男子卻也不推開她的擁抱,只是突然側過臉來,一張俊美無濤的臉龐。他突然之間有所動作,徐徐轉過身來,不等她擡頭就將她抱入懷裡。低下頭,黑髮不經意間散於她的雙頰。
“這個稱呼我很是喜歡,不過……”他沉沉地笑,繼續下文轉而戲謔說道,“你喊錯了名。以後準你叫我晴明哥哥吧。”
明珠聽見這陌生的男聲,渾身一僵。
不是驍天哥哥的聲音!不是他!
“你不是驍天哥哥!”明珠神色難掩失落,雙手用力,焦急地推開了他。
那男子卻笑得更加興然,“呵呵~”
明珠立刻朝後退了幾個大步,這才定下腳步。她猛地擡頭望向對方,有那麼瞬間的失神。他星眸劍眉,褐色瞳眸,悠閒地從腰間取出一把玉摺扇,一副風流倜儻的富家子弟模樣。
側面看去,卻有三分像驍天哥哥,可正面一瞧,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她腦海裡的東驍天,是那個溫柔儒雅,淡若梨花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卻儒雅中帶了幾分狡猾。
“全都杵在那兒做什麼?”繡閣內,雲霓瞧出些異樣,急步奔了出來看個究竟。她一走出繡閣,卻見兩人面對面而站。
四周的下人們全都像被點了穴似的,圍觀他們。
明珠被雲霓這一聲叱喝驚醒,當下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她尷尬地紅了臉,低下頭來,“奴婢認錯了人,將公子當成奴婢的親人了,還請公子見諒!”
“我想也是,你那位哥哥的名字還真是巧呢,和大興王朝的太子殿下同名?”男子輕搖摺扇,犀利地說道。
“……”明珠又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小手握緊了拳頭。
雲霓帶着兩個丫鬟走近他們,她扭頭看了眼明珠,視線轉向白衣男子,輕聲說道,“公孫公子,府裡的丫鬟不懂事,讓公孫公子煩心了。”她說着,冷聲喝道,“還不快退下,將夫人要的錦緞送去!”
“是!奴婢告退!”明珠彷彿得到了特赦,連忙應聲奔進了繡閣。
公孫晴明的目光尾隨而去,沉聲說道,“雲霓,你家王爺呢。”
“公孫公子,這邊請!”雲霓道。
※※※
伏生殿的書房內,風戰修正把玩着下官敬送來的一串上等紅瑪瑙。一顆顆瑪瑙璀璨耀眼,血色一般得光澤。書房外突然響起響起腳步聲,他沒有擡頭,手指依舊撥弄着瑪瑙石。
雲霓率先走入書房,輕聲道,“王爺!公孫公子到!”
“王爺果然貴人事忙,別來無恙啊!”公孫晴明瀟灑地踱進書房,步子都邁得格外清閒。他收起摺扇,雙手作揖打趣道。
雲霓低頭,悄然無聲地退下。
“你來做什麼!”風戰修沉沉開口,語氣裡聽不出是喜是厭。
“怎麼?我纔剛來,王爺就要趕我走人?這好象不是待客之道吧?”公孫晴明並不將他的冷漠當一回兒,似乎是習以爲常,只是徑自走向一旁的八腳椅愜意地坐了下來。
“這麼精美的瑪瑙,王爺又要賞給哪位愛妾了?”他十分不識相地問道。
風戰修放下手中的瑪瑙石,依舊沒有擡頭,只是男聲更爲低沉了,“商人就是銅臭味,隨便你愛住幾天就住幾天。”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王爺收留!”他立馬接話,深怕某些喜怒無常的人反悔。一雙漆黑的眼眸肆意瞟着周遭,像是在找尋些什麼。巡視了半天,也沒瞧見那東西,他狐疑得回頭。
“我說王爺,當年輸你的那些寶貝,去哪兒了?”公孫晴明扼腕嘆息,心疼不已。
那些寶貝可是他周遊九國大陸商販時,好不容易蒐集的,整整花了數載時光。不料他執迷對弈,一盤棋,卻將寶貝輸了個精光。特別是那一對翠綠的瓷杯,碧玉無暇,人間難得幾回見啊!
風戰修不帶一絲留戀地說道,“髒了,自然要仍。”
“髒了?又是哪個女人沒有管住自己的手,去碰了你的東西?”公孫晴明自知他有潔癖,平時雖看不大出來,可是實則甚重。
眼前忽然閃過一張白淨臉龐,風戰修眼眸一斂,厲聲喝道,“滾出去!”
“走走走,我這就走。”公孫晴明不該提哪壺偏生就愛提哪壺,這下碰了釘子,他也不再逗留。起身撫了撫褶皺,他轉身大步離去,語帶深意地說道,“我還是住拱月小築,一切照舊安好,老規矩不變。
風戰修這才擡頭,凝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對了。”公孫晴明腳步微停,回頭望向了他,“我方纔遇見了一個很有趣的丫鬟,更有趣的是,她竟然將我當成了她的哥哥。”
“你知道那個小丫鬟的哥哥叫什麼名字嗎?”
公孫晴明嘖嘖了幾聲,感慨道,“竟然與大興王朝的太子殿下同名,她喊我驍天哥哥!”
風戰修沉默不語,眯起了眼眸。
“我走了,回頭再見!”公孫晴明說着,走出了書房。
足足十五匹錦緞,每次又只能搬動三匹錦緞,明珠從煙雲樓到繡閣的路來回跑了五次。直到將那十五匹錦緞全都搬回煙雲樓正廳,她這才喘了口氣,走到容嬤嬤面前,低頭說道,“嬤嬤,這些是雲管事指的,總共十五匹。”
“嬤嬤您看看,數目對不對。”她說着,又是望向桌上擺了一桌的布匹。
容嬤嬤繞着桌子走了一圈,邊走邊數,“一、二、三……十三、十四、十五……”手指指向最後一匹錦緞,她睨嚮明珠,厲聲說道,“數目對了,一會兒我自會與向雲管事知會一聲。”
明珠點點頭,不再說話。
此時,冬梅攙扶着顧若兒走入正廳。冬竹則是小步地跟隨在後。
“夫人來了!”容嬤嬤瞧見顧若兒到來,立刻笑容滿面,迎了上去。冬梅識趣地鬆了手,容嬤嬤自然地扶着顧若兒走近桌前,“夫人,您快來瞧瞧!這些可都是百裡挑一的好貨色呢!”
女人生性愛美,自然對綾羅綢緞愛不釋手。
顧若兒伸手撫過絲滑的綢面,媚眼發光,忍不住讚歎道,“確實是好料子。這麼好的錦緞,可不多見!不知是從哪兒買來的!”
“夫人,老身聽說王爺有位經商的朋友,是那位公子從臨國商販而來。這麼精細的手工,恐怕是從南昌國買來的。”容嬤嬤已在王府內混了臉熟,打聽到些許情報,急忙討好地說道。
顧若兒對南昌國的女紅早有所聞,驚喜地說道,“當真?”
“老身豈敢欺騙夫人!夫人,快選了錦緞,做些漂亮衣裳,穿在夫人身上啊,一定豔麗無比!”容嬤嬤不忘記奉承。
顧若兒頓覺此話有理,目光遊離,“那我得選匹最漂亮的……”
“你們還不快去幹活兒!只知道偷懶的死丫頭!”容嬤嬤扭頭朝着三人喝道,恢復了疾言厲色。
明珠與冬梅、冬竹三人立刻回道,“是!”
而後,退出正廳。
等到出了正廳,只聽得廳內隱約傳來顧若兒與容嬤嬤兩人的談笑聲,話語圍繞着那些錦緞。冬竹握住冬梅的手,一臉嚮往,輕聲說道,“姐姐,那些錦緞真好看。是不是?”
“確實好看。等你出嫁了,姐姐也替你張羅一匹!”冬梅摟住她,笑着說道。
明珠卻還在回憶方纔容嬤嬤所說的話。
經商的朋友?那個白衣男子?公孫公子?
※※※
眨眼之間,晚膳的時辰到了。
一名小丫鬟奔入煙雲樓,恭敬說道,“夫人,王爺讓您前往軒苑用膳。”
“我知道了。”顧若兒端坐在椅子上,打發道。
小丫鬟應道,“奴婢告退!”而後轉身奔走。
待人走後,容嬤嬤彎腰湊近她耳邊,喃喃說道,“夫人,定是王爺設宴招待賓客,老身這就服侍您更衣。”她說着,伸出手攙扶起顧若兒。
顧若兒慢慢走向裡間,輕聲說道,“嬤嬤,讓那個濺婢隨我去軒苑。”
“夫人想要探探王爺的反應?”容嬤嬤狐疑道。
“是啊,看看王爺見了她,會是什麼神情。”顧若兒任由容嬤嬤替她褪去衣裳,換了身裙羅。揮揮手,輕聲說道,“你退下吧,我自個兒上妝。”
“是!”容嬤嬤收了手,順從地退去。
不消多久,她已精緻打扮。
顧若兒對着銅鏡照了照,露出一抹絕麗笑容。
而這時,明珠聽從容嬤嬤的吩咐來到閨房,柔柔喊道,“夫人!”
顧若兒站起身來,她一身粉紫綢服,春的亮麗顏色。塗抹了脂粉,更是香氣怡人。烏髮如雲,用金釵盤成蝴蝶髮髻,垂下金鍊。裸|露的凝脂般肌膚,媚眼一拋,着實能讓男人爲之神魂顛倒。
“還不來扶着我?”她嘲蔑地笑道。
明珠連忙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攙扶。離得近了,她才聞到那濃郁的水粉味兒,直覺地皺眉。
※※※
軒苑坐落於東園內,簇擁於芬芳的梅花叢中。遠遠望去,軒苑猶如矗立於花海的空中樓閣,竟然是美得不可思議。踏着梅花零星凋落的花瓣,明珠扶着顧若兒,在另一名下人的帶領下朝着軒苑徐徐走去。
下人在軒苑樓下停了步,低頭道,“夫人,王爺就在上邊等着您。”
顧若兒高傲地“恩”了一聲,頗有些夫人高高在上的姿態。她邁開腳步,踏上臺階,朝着頂端走去。明珠一路跟隨,不敢走得太急,也不敢走得太慢,完全配合她的步伐,就怕出錯。
一想到自己馬上要見到風戰修,明珠心裡有些慌亂。 www TTKдN ¢O
自那天后,她沒有再與他有過照面。
每次他來到煙雲樓,顧若兒都不招丫鬟隨旁伺候。如此一來,她反倒是鬆了口氣。想到那日的一切,她就忍不住寒蟬。身上似乎還帶着他的烙印,纏繞着他的氣息,她微微搖頭想要忘卻。
終於走完最後一個臺階,丫鬟們撩起竹簾。
頓時,一陣暖意襲來。
顧若兒擡眸望去,眼波流轉過璀璨光芒,嗲嗲地喊了一聲,“王爺,妾身給王爺請安。”
“起吧!過來本王這兒!”風戰修沉然的男聲響起。
顧若兒鬆開了明珠的手,乖順地走向他。剛一走近,風戰修猛地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大刺刺的舉動,一點也不在意這兒還有那麼多丫鬟。而丫鬟們似乎也習慣如此情形,依舊面不改色。
明珠揚起脣角自嘲,好象只有她還沒有百分百適應。
“給王爺斟酒!”顧若兒望向明珠,使喚道。
她剛要上前,卻聽見身後響起一陣沉沓腳步聲。
“來遲也,我來遲也。”公孫晴明歉然地笑道,挺拔身影閃現於衆人的視
線中。他依舊是那一身白衣,手執玉扇,眸底自有一股深邃凝聚,“讓王爺與夫人久等多時,真是抱歉。”
明珠直覺地朝旁退去,不擋着路。她聽出這聲音,一下子明白對方是誰。
顧若兒瞧見如此翩翩公子,頓時心中悸動。
這天下間的男子,恐怕最俊美的兩人已被她見到了。不過眼前的男子俊則俊已,相比起風戰修卻又少了一股邪魅氣息。她又用餘光風戰修,發現自己還是喜愛近在咫尺的這張臉龐。
顧若兒連忙收了思緒,朝着白衣男子點頭問候,而後又是狐疑道,“王爺,這位公子是……”
“在下公孫晴明,向夫人問好。”他主動說道。
“不用理他,他就是個閒客。”風戰修卻不理會,只是動手取筷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她面前的碗中,寵愛地說道,“你餓了吧?多吃些。”
顧若兒十分得意,更是欣喜,“謝王爺。”
“哎!”公孫晴明嘆息了一聲,打算入座。他動了動身體,視線卻瞥向一旁低着頭有些緊張的小丫鬟。一眼就認出了她,眸光一閃,嘴角的笑容更加興味,他撩起袍子瀟灑坐下。
風戰修獨自喝酒,時不時得與顧若兒調笑。
“王爺,喝酒嘛~”
“恩?讓本王喝也可以,只要你親本王一下,怎樣?”
“那麼多人在,王爺,討厭……”
“那你是親還是不親?”他沉聲問道。
顧若兒羞紅了臉,目光掃過衆人,湊近他的側臉輕輕一吻。她的脣微微離開了些,風戰修扶在她腰間的大掌突而用力,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火熱的吻強索於她,吻得顧若兒嬌喘連連。
“唔——”
氣氛一下子曖昧,原本就溫暖的廂房更加升溫。
明珠自始至終站在角落裡,她心裡默默唸着“我看不見”這四個字。
“夫人如此溫柔美麗,王爺好福氣啊!”公孫晴明捏住酒杯,仰頭飲盡,笑着誇讚。
顧若兒依靠在風戰修的胸膛,美眸望向對面的公孫晴明,故作矜持道,“公子謬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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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公孫晴明晃了晃食指,凝眸說道,“在下常年經商,遊走於天南地北,自認閱人無數。倘若非要問我,哪個女人最美麗,那麼夫人一定是最美麗的那位,也最讓我心動。”
“……”顧若兒聽到這話,面露尷尬,心裡卻是歡喜若狂。
明珠直覺皺眉,這男人當着風戰修的面言語調戲顧若兒,真是輕狂。
“不過……”公孫晴明沉了聲音,困惑地問道,“王爺娶了當朝公主爲妃,爲何不見王妃?”
顧若兒其實也同樣好奇,回頭望向了風戰修。她也知道確有此事。可是自從她入府至今,卻不曾見到那位王妃。這真是奇怪。曾讓容嬤嬤去打探,王府上下竟然隻字不提,全說不知道。
那位王妃,到底在哪兒?
明珠渾身一顫,猶如風雨臨頭。
風戰修餘光掃了眼戰戰兢兢的人兒,眸光森然。面對公孫晴明的問話,他避而不答,徐徐說道,“你若是不想用膳,那就別在這裡打攪本王的興致!”
“唉!”公孫晴明又是嘆息,果真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我先行離席,不打擾王爺與夫人了。”他說着,特意朝向顧若兒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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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若兒回了個笑容,與他的目光焦匯於空中,擦出不明火花。
“咦?”公孫晴明望了眼夜幕,呢喃出聲,視線掃過站在廂房內的數名丫鬟,又道,“天色這麼快就黑了,在下討個丫鬟替我掌燈。”
他拿着玉扇隨意點去,定在了某個角落,“就你了!”
明珠被他選中,有些惶恐地喊道,“夫人……”
“公孫公子,這名丫鬟原是我的貼身婢女。既然公子湊巧選中了,那就讓她替公子掌燈送公子回塌所。”顧若兒瞧見如此,即便她千百個不願意,卻還是給了臺階下。
一來,他是王爺的賓客,不好得罪。
二來,如此也可以顯出她大度,留個好印象。
“還不快些掌燈,送送公子!”顧若兒柔聲說道,眼底迸發嫉恨的光芒。
明珠硬着頭皮答應,“是!”
※※※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軒苑,徐徐走在東園的小徑。
夜黑了,空氣中瀰漫着梅花的香味。
明珠提着燈籠,謹慎前行,她想着該怎麼開口,總不能老是如此沉默下去。眼看着快要走出東園,明珠停下腳步,徐徐扭頭,低聲說道,“公子,不知道公子所住的塌所是何處。”
“你一直往前走便是。”公孫晴明輕搖玉扇,從容說道。
明珠點頭,繼續朝前走去。
又是一陣沉默。
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卻也經過了銀安殿。明珠扭頭望了一眼,心裡忍不住竊喜。一會兒原路返回,她要與夏兒見上一面!燈籠照出光明,黑暗被這點明媚驅散。走過幾道院門,身後的公孫晴明終於再次開口了。
“前面便是了,停步吧。”
明珠應道,“是!”
“你自己回去可會害怕?若不然,晴明哥哥再送你回去?”公孫晴明悠然問道,語氣裡卻滿是揶揄。
明珠聽見他這麼說,只覺此人輕浮得可惡。
她朝後退了一步,輕聲回絕,“不勞公子費心,奴婢告退。”她說完,急步而行,匆匆走過他身邊。
公孫晴明望着她瘦小的身影,喃喃自語,“東驍天……”
夜空裡懸了一輪明月,浮雲掠過。
銀安殿外,一抹瘦小身影謹慎地張望四周,而後急步奔入殿去。明珠三步一回頭,就怕被人發現。她來到先前夏兒所住的臥房前,遠遠瞧見窗內透出微弱的光,心裡更是激動。
明珠走到房前,小聲喊道,“夏兒?夏兒!夏兒你在嗎?”
“主子?”夏兒驚奇的女聲傳來。
下一秒,房門被打開了。
明珠與夏兒屋裡屋外而站,兩人分別許久不見,只笑不語。明珠率先回過神來,連忙奔入房去。夏兒同樣機靈地關上了門。
房內,主僕兩人親密地坐於牀塌上。
明珠握着夏兒手,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你好嗎。”
“主子,夏兒很好。倒是主子您過得好嗎?新來的夫人有沒有欺負您?”夏兒焦急地詢問,又是慌張低頭查探。忽然瞧見她手腕的傷痕,夏兒擡頭擰眉,“主子,她們對您動手?疼不疼?這兒還有些金瘡藥,我取來替您敷敷。”
明珠搖頭,拉住她不讓她離去,“我沒事,你不要這麼緊張。”
“我的時間不多,馬上就要趕回去。之前吩咐你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王府的路,你都記下了嗎?”
夏兒將手伸進衣內,掏出了一方錦布,“主子,夏兒全都記好了。”
“好夏兒,辛苦你了。”明珠接過錦布,抱住了她。
“主子,咱們什麼時候逃?”夏兒問道。
明珠想了想,低頭望着夏兒說道,“逃跑十分危險,兩個人也遠不如一個人方便。你如今被派在廚房打雜,與我脫了干係,日子雖然清苦,可也落得安全。我不想你冒險,所以你暫且留下。”
“如果我大難不死,那麼必定回來接你。”
“你信是不信?”
夏兒聽她這番坦誠肺腑之言,千般萬般不捨,“主子,夏兒信。可是……”
“不要可是,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記住,好好活着。”明珠柔聲叮嚀,伸手撫向她的臉龐,“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夏兒見她眉宇之間自有一股威懾,頓時心中凜然,“主子,夏兒一定等您。”
※※※
接下來的幾天內,明珠憑着夏兒記載的錦布,將王府的地形熟記於腦海裡。爲了萬無一失,她勤快地跑腿幹活兒,只爲了補充實際經驗。而到了晚上,等到顧若兒以及容嬤嬤等人都睡下後,她就會悄悄起來。
數天的摸索之後,明珠決心在今夜行動。
又是三更,有人輕手輕腳得推門而去。
明珠熟練地奔出煙雲樓,在夜色中緊張前行。
聽下人說王府只有正門與後門兩道出口,正門早已否決,那就只有後門一條路了。她邁着連環步,警惕四周的情形,就怕巡邏的侍衛會發現。那她就死定了,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穿過無數迴廊,遊走於院落之間,躲避着不時出現的侍衛。
明珠惶恐且不安,其實她怕鬼也怕黑,可如今只有壯膽。
因爲,她只有一次機會。
“誰?誰在那裡!”突然,身後響起侍衛的叱喝聲。
明珠頓時一驚,連忙奔過轉角,拔腿逃跑。侍衛的腳步聲沉而有力響起,伴隨着嚷嚷聲,朝她不斷追捕前來。她握緊了雙拳,眼前卻覺一片混沌。該往哪兒走?往哪兒?
“在那裡!給我追!”侍衛似乎是發現了她的身影,厲聲咆哮。
“是!”
明珠根本連回頭的時間也沒有,咬牙狠心,隨便選了一條道又是悶頭狂奔。黑暗中,嘈雜的呼喊聲,紛亂的腳步聲,恍惚的燭火,像是鬼火閃爍。她焦躁地擡頭,卻詫異發現前方是伏生殿的方向。
她知道伏生殿外肯定有人把守,而後邊追捕的侍衛又在漸漸逼近,明珠頓覺孤立無援,一下子止步不前。
環顧四周,明珠不知道自己該躲到哪裡去。頭腦發暈,就在她感覺自己一定必死無疑的時候,面前突然落下一道白色身影,襯着月光,黑髮飄散,感覺猶如縱天而下的仙人。
她定睛一瞧,詫異地愣住。
怎麼是他!
就在明珠怔忪的時候,公孫晴明卻棲近她身邊。他低頭,以低啞的聲音說道,“如果不想死,那就配合我。”
明珠彷徨地望着他,只好咬牙點頭。
這時,十人一隊的侍衛們已經追來了,望着前方一高一低兩道身影,大聲喝道,“誰在前面!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明珠一動不動,躊躇不前。
公孫晴明卻突然伸手,在她詫異的注目中揚起嘴角,擁她入懷。扯起白色斗篷的一角,將瘦小的她掩護在懷裡。而後低下頭去,在斗篷下與她對望,他的脣貼着她,呵氣道,“別動哦。”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明珠臉頰一陣泛紅。
侍衛們終於奔到,手中的刀刃對準了他們兩人。
“什麼人!膽敢擅自闖入王府!”
公孫晴明衝着明珠一笑,只將她壓向自己的胸膛,自己卻是擡起頭來。他望向十名侍衛,悠悠說道,“真是抱歉,半夜睡不着,我的小丫鬟和我正在玩捉迷藏,驚擾了各位。”
“原來是公孫公子!”帶頭的侍衛認出了他,立馬讓其餘侍衛收了兵器。
“我這就帶我的小丫鬟回去,你們自便。”公孫晴明歉然地笑,擁着斗篷下的明珠走過侍衛身邊。
就當明珠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後邊卻又響起邪魅孤傲的男聲,她頓時驚愕。
“站——住——”
風戰修站於他們身後十丈開外,眯起鷹眸注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