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光景,當朝國母眷顧錦繡閣的事兒就傳了滿城。
皇后李氏,淑德明良,生育了一對龍鳳胎。李氏是個好皇后,關心愛護窮困的百姓,深受閣邱國子民的愛戴。而閣邱帝也不似其他幾國的國君,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他這一生只有皇后一人,再也沒有納妃,這後宮再大,也只有皇后一人。
閣邱帝深愛皇后李氏,特賜她“元”字。
於是宮裡宮外便稱呼皇后爲元后,那之後的人出生,便再也不取這個“元”字了,以示敬意。
據說元后經常會微服私訪,瞧瞧民情,但是尋常人等也是不知道的。
如今元后來訪,衆人自然是大喜。
只不過也有好事之徒,非要說那根本就不是元后,只是蘇家搞的把戲。這不是麼,錦繡閣的生意如日中天,紅了多少人的眼睛。
蘇碧落也在這短短時日內成了閣邱城裡的大紅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果然,瞧着眼紅的人到了極點忍不住了,於是就開始造謠。
“這蘇家真是放肆!那大小姐蘇碧落更是膽大妄爲!竟然動了當今皇后的頭銜,故意使詐招攬生意,真是天理不容!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蘇碧落此行就是對皇上不敬,對皇后娘娘不敬!”
人一紅,事兒就特別多,這消息也傳開了。
喜兒冷哼一聲,只道是小人愛作怪。
蘇碧落笑笑,一副悠閒的模樣,顯然是懶得理。
暗裡的事兒之後又出了不少,多半是將她抹黑的,可就是不見官府的人出動。那些背後造謠的人這才斷定,那日皇后娘娘去錦繡閣的事兒是真的。其實心裡也是知道的,誰敢這麼大膽呢。
那日本要去燒香,半路卻被喚了回去,這燒香的事兒一耽擱,就一直擱淺了。
好不容易空了一天,蘇碧落又帶着喜兒去戒臺寺燒香。
焚香誦經,蘇碧落求了支籤,她詢問家中是否平安,喜兒卻是機靈地替她問姻緣。
那大師只道是,“這簽上半句是八仙過海,蘇小姐命中有貴人相助,自然可以逢兇化夷。至於這下半句……”
“大師,怎麼了?”喜兒急急問道。
大師輕捋鬍鬚,笑着說道,“紅鸞星動不可曰不能曰。”
從戒臺寺燒香回來這一路上,喜兒就不停唸叨着紅鸞星動,“小姐!大師所說的紅鸞星動是指誰?”
容治少爺?還是天耀少爺?又或者是哪個未出現的人?
蘇碧落瞥了她一眼,調侃道,“看來得先把你許人嫁出去!”
“不!我就跟着小姐!哪兒也不去!”
喜兒陸陸續續唸叨了一晚上,蘇碧落淡笑不言。用了晚膳,喜兒去找那些女子學女紅,蘇碧落就一個人去了書房。忽然之間靜了下來,便像是少了些什麼。又覺有些口渴,懶懶地去拿茶杯,手這麼一探,袖子裡的玉佩又掉落出來,幸好是落在了毯子上。
蘇碧落拿起玲瓏玉,放在眼前瞧了瞧。
不知是哪裡來的興致,她起身將那幅畫取了出來。
傾國之畫,梅花浪漫,那人便在花叢中揮劍。墨色身影,一如是那時的樣子,在眼前隱隱浮現,栩栩如生。蘇碧落瞧着瞧着,臉龐不由得飛上兩朵紅雲,也莫名這是怎麼了。
“小姐!我繡了一朵兒芍藥花。”喜兒興高采烈地奔了進來,只見她在瞧畫,便也湊近。喜兒不懂這畫有什麼意義,只是她手中握着的玲瓏玉,她卻是認得出的,“小姐,我知道大師所說的紅鸞星動是指誰了!”
“你又知道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那人是天耀少爺!”喜兒偷着一笑,指着玲瓏玉。
“不小心落了出來,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蘇碧落開口解釋。
“是嗎?”喜兒也不與她爭,只道,“小姐,別放在袖子裡了,不如就帶在身上吧!”
“這不是我的東西,我只是暫時收着!”
“我知道,可是總是落出來,摔壞了不好!況且,小姐若是遇見了天耀少爺,總是要還給他的!再來……”喜兒又要嘮叨,蘇碧落開始頭疼,只好作罷,任她將玉佩繫於腰間。
“真是好看!”
蘇碧落低頭望去,玲瓏玉果然美得讓人瞠目。
沒過多久,蘇家又出了一批新貨,不過幾日全都賣完,惹得那些商家恨不得以眼殺人。喜兒笑得燦爛,蘇碧落只覺得事情太過一帆風順了,似乎是要出什麼岔子。果然,這岔子說來就來了。
突然一日清早,官府的人來到了蘇府。
“蘇大小姐,我們方纔得知蘇小姐作坊裡的工人曾是土匪!望請蘇小姐跟我們去衙門走一趟了!”
蘇碧落和喜兒剛要出門,就被帶去了官府。
喜兒急得不行,二夫人戰戰兢兢。
到了官府,蘇碧落只見大張等人都被押了過來,還有鏢局的鏢頭和夥計。官府的大人待蘇碧落倒還算客氣,讓她坐在一旁,想來也是因爲皇后的緣故。蘇碧落沉默地聽着他們審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你們可認罪?”堂木一擊,衆人心裡驚顫。
大張道,“我們認什麼罪?我們又不是土匪!光是人證,又沒有物證,大人不能就這麼判罪吧?”
府臺大人喝道,“還敢狡辯!來人吶!上夾棍!”
“慢着!大人難道想屈打成招?”蘇碧落開口道。
府臺大人剛要說些什麼,外邊兒忽然奔入幾人,帶頭那人一身紅衣官服,沉聲說道,“皇后娘娘有旨!傳召蘇碧落進宮覲見!”
府臺大人急忙起身相迎,扭頭望向了蘇碧落。
蘇碧落聽得是皇后娘娘召見,猶如是得了特赦令一般。那紅衣官服的男子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她這才知道他乃是皇后娘娘的近身侍衛。蘇碧落離去前,央求府臺大人不可私自用刑屈打成招。那府臺大人哪還敢用刑,只怕會得罪了她,得罪了皇后娘娘,一口應下了。
蘇碧落笑笑,不由得嘆息:這官字兩張口,真是說一套又是一套。
“各位夥計,皇后娘娘寬厚仁慈,她一定會爲大夥主持公道。”蘇碧落落如此說道,衆人感激萬分。
喜兒一直在官府外焦急等候,她被阻攔在外,不得入內。瞧見蘇碧落而出,她就要奔上前去,卻又被侍衛攔住。
蘇碧落只道了幾句,示意她莫要驚慌。
喜兒怎能不驚慌,突然出了亂子,又沒人幫忙,她一個女兒家,早已經不知所措了。可是瞧着蘇碧落那麼淡然安定的模樣,又聽見她說是受皇后娘娘召見進宮,她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卻依舊沒有回府,只說在這兒等她回來。蘇碧落知道她的性子,也只有由她了。
閣邱國的皇宮,蘇碧落從來不曾進得過。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先是進了夜月國的皇宮,又是進了聖歆王朝的皇宮,現在又要入自己國家的皇宮,心情倒也平靜了許多,不再那麼激動驚奇。皇后都是大同小異,各有一些獨特丰韻,只是比較起來,倒還是聖歆王朝更爲富麗輝煌,泱泱大國,果真是不同凡響。
只是,閣邱國給蘇碧落一種更加親切的感覺。
蘇碧落就由着那紅衣侍衛帶路,七拐八轉地遊走在皇宮中,走得額頭都冒出汗水,終於到了一座宮殿前。其實皇宮裡的宮殿並不奢侈,只是這宮殿比起其他一些來倒也算得上是恢弘美麗。
蘇碧落猜想,這可能就是皇后娘娘的寢宮了。
那紅衣男子帶着她走入大殿,撲鼻而來一陣好聞的檀木香。
蘇碧落知道禮儀,她並沒有擡頭,身邊那侍衛跪拜在地朗朗尊稱,她也要跪拜在地,卻又聽得另一道溫婉女聲響起,“不必跪了!起罷!”
“謝皇后娘娘!”
“擡起頭來,給本宮瞧瞧!”女子又是輕聲說道。
蘇碧落只好乖巧地擡頭,她瞧見了鳳椅上的女子。她身穿當朝皇后的鳳服,脖子裡掛着一串瑪瑙石榴項鍊,並無其他首飾。而這串項鍊,正是出自蘇家的錦繡閣。容貌端莊,秀美大氣,不失氣度和皇家風範,眉宇之間一片溫潤寬厚。
元后也在瞧着她,那目光溫和,卻也是在打量。
面前的女子,柔弱嬌美,姿色雖是中等,卻是眉目清秀,渾身透着一股逼人靈氣。她就這樣瞧着她,竟也不露畏懼之色,也無阿諛之色,就這麼淡淡定定,朝她微笑。只這麼一笑,元后就對這女子有了幾分好感。
原來,那個不可一世的男子,瞧上了這樣的女子呀。
“你是蘇碧落?”
“是。”
元后慢慢悠悠地問了許多問題,諸如年紀生辰等等,只是卻一直不問到正事兒。蘇碧落耐着性子回答,不急不躁。只是她也奇怪,元后怎麼會突然去她的錦繡閣買賣,如今又突然召她入宮,這其中時間太過湊巧了。
元后聲音微低,忽而問道,“你老實回答本宮,你那作坊的夥計,是不是土匪?”
蘇碧落默了下道,“是。”
“你竟然向本宮承認了?你就不怕本宮懲處他們,連你一起問罪?”
“民女害怕,可是民女不想也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說謊。那些夥計雖是土匪,可是並
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也沒有傷人性命,他們也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之前劫走的財物,也分給了窮人,後來在作坊裡作活,更是將工錢全都贈給了窮人。人這一生誰都會犯錯,誰也無法避免。佛家有云,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民女覺得他們也應該有一個回頭的機會,皇后娘娘仁慈,民女懇請皇后娘娘往開一面!”
蘇碧落跪了下來,元后只覺此女膽識過人,又是純真善良,她對她於喜愛了幾份,卻是不動聲色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歸,不得破例。”
蘇碧落咬牙,突然有些慌亂。
元后沉默片刻,幽幽說道,“不過念及那些人本性並不壞,本宮就給他們一次機會。蘇碧落,本宮準他們在你的作坊裡作活,但是在這之前,他們必須要替本宮去琅琊山開山,必須要挖出水源!若是挖出了水源,那就將功補過,本宮饒了他們。若是沒有,那本宮只好依法處置!”
“謝皇后娘娘開恩!民女相信他們一定會努力開山,用心找出水源。”蘇碧落當下大喜,這絕對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閣邱國本來就是水源稀少,若是能開山取得新水源,那他們也算是功臣,這是多麼驕傲自豪的事兒。
元后“恩”了一聲,蘇碧落道,“那民女不打擾皇后娘娘休息了。”
“急什麼!時辰還早,你就陪本宮說說話吧!賜座!”元后揮手道,宮女立刻搬來了凳子。
當日蘇碧落陪着元后敘話聊天,更是在宮中用了晚膳。後來又由侍衛親自送回了蘇府,而大張等人也被放刑了。喜兒則是開心,只覺得臉上光彩,小姐真是能耐呢,連皇后娘娘都喜歡賞識。
蘇碧落卻是狐疑,總覺得不妥。
她依然記得,元后那一句話,“你這樣的女子,怪不得那人喜歡。”
大張等人在次日就隨着開山的隊伍前往了琅琊山,作坊裡一下少了夥計,蘇碧落只得又招攬了一批。她開的價碼高,自然吸引了不少好手。而皇后娘娘親自召見蘇碧落的事兒也傳開了,據說皇后娘娘十分喜愛蘇碧落,更是留她用了晚膳,總之是到了極至的傳聞。
一時之間,蘇家生意更上一層樓。
二夫人自然是高興,這層關係帶着,她也結交了不少權貴夫人,平日裡閒來就是一起賞花賞魚,糊上一圈麻將。二小姐蘇如意雖有不甘,可也樂得和她們攀交,連帶着她夫家的皮草生意,都開始紅火。
各家的夫人小姐,莫不是踏破了門檻,只爲了求得一匹錦緞,一隻髮簪。一來,這錦繡閣的東西確實是好,一針一線全都精細可愛。再來,皇后娘娘都用了,這也算是皇家的繡閣了。三來,蘇小姐與皇后娘娘關係非淺,巴結了她總是好事。可惜蘇碧落平日裡甚忙,所以她們只好請來了二夫人和二小姐。
一日午後,皇后娘娘又將她召進宮中。
兩人閒走在御花園,後頭不遠處跟隨着一干宮人,清風拂面,空氣中帶着淡淡香氣,倒是清爽自然。
元后突然停下步子,望着蘇碧落說道,“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你想本宮賞你什麼禮物?”
生辰?蘇碧落想起來了,是的,過些日子就是她的生辰。
“民女謝皇后娘娘。”蘇碧落欠身謝恩,垂眸說道,“民女斗膽想問皇后娘娘一件事。”
“你說罷。”
“民女想要知道,皇后娘娘是受何人所託。”蘇碧落開口問道,只爲得一個答案。琅琊山開山不易,所以閣邱國一直遲遲沒有行動。這次突然要開山,聽說是得了高人幫助,有高人指點,這所有的一切連在一起,倒也顯得蹊蹺了。
元后微怔笑道,“你何出此言?”
“這錦繡閣的東西,先前被青綰女子所用,所以夫人和小姐們雖是喜歡,但卻也引以爲恥,民女失算於此。但是皇后娘娘竟肯親自來買,還爲錦繡閣題名匾額,若不是受人所託,怎會如此。再來,大張等人的事情,開山一事也實在太過湊巧。不像是突然發生,更像是安排等候已久。”蘇碧落不疾不徐說道。
“你這話的意思是指本宮與那些夥計合起來演戲?”元后神色微怒,似是動了氣。
蘇碧落立即跪拜在地,低頭說道,“民女只是如實所說,絕非不敬。”
元后默了一會兒,半晌才伸手將她扶起,拉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數下,微眯着眼睛說道,“本宮知你心思玲瓏,絕不會不知道。可是你所問的這件事兒,本宮纔是真的不知道。不如換一個事兒問問,本宮興許會知道呢?”
元后三言兩語撥開了問題,卻是語帶深意,那意思便是有些事兒,即便是問了也不會說,況且她已經猜到是誰了。蘇碧落點了點頭,自然不再追問,笑着說道,“那民女斗膽,只好請求皇后娘娘另一件事兒了。”
“你且說來。”
“我想替太子和公主做一些衣裳,不知道皇后娘娘能否能答應民女的請求。”蘇碧落揚起脣角,笑得極淡,“當然,爲了答謝皇后娘娘,民女承諾修築書院,讓窮苦人家的孩子得以上學。”
元后頓時明瞭她這此刻打的什麼主意,太子和公主的衣裳都是由專門的人制作,如果她接了去,那恐怕日後城裡的夫人都要找蘇家爲自己的兒子女兒做衣裳了。只是她也想到了那些窮苦的孩子,又能修築書院也算是一舉兩得。
“好!本宮允了!”元后輕笑出聲,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來!陪本宮去那邊瞧瞧!”
這個丫頭還真是精明呢!
這年蘇碧落的生辰,格外熱鬧。
除了城裡的夫人小姐爭先恐後地送禮之外,竟連那些富賈鉅商也紛紛討好送禮。只是蘇碧落一律拒絕了,命令蘇府的下人不可收禮。她更是吩咐了二夫人,絕不準私自收受。二夫人瞧見她那麼決然的態度,自是答應,雖是不捨,可也只能全都推了。
喜兒笑着說道,“小姐,你沒瞧見二夫人的樣子,恐怕是心疼到滴血了呢!小姐!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們早些回府吧!”
“今日正忙,再說吧。”蘇碧落撥着算盤,正算着帳本。
正午十分,蘇碧落和喜兒正要用膳。掌櫃突然奔進裡間,只讓蘇碧落去外邊兒瞧。
蘇碧落有些狐疑,只得放下碗筷出去。
大街上已經擁擠了許多人,全都在圍觀議論。
店門前停了幾輛馬車,載滿了箱子。那是紅杉木的箱子,質地很好。光是這箱子,都是大價錢。這還不算什麼,更讓人詫異的是,那些馬車上所標誌的旗幟象徵着九國大陸各個國家。
喜兒更是驚呼出聲,連連問道,“怎麼回事?南昌?楚齊?北遼?大商?西池?燕國?爲什麼這麼有這麼多國家的旗幟?”
若非是各國國君下令,沒有人敢動用皇家的旗幟!
可是這還真是震驚的奇觀呢!
蘇碧落蹙眉問道,“掌櫃,是誰送來的?”
“那位公子在這兒呢!”掌櫃急忙應道,又是指向了店鋪左邊的一間。
蘇碧落扭頭望去,瞧見了一道偉岸身影。
那人一身硃紅色錦服,勾芡着黑色的金邊,手中一把扇子,慢慢地扇着,他氣宇軒昂,一雙黑眸斂着光芒。而他的身邊,還站着一個絕色美人,白衣飄飄,肌膚如雪。
“蘇姑娘,別來無恙。”那人幽幽說道。
蘇碧落一驚,喊出了他的名字,“夜恬?”
“怎麼?看見本殿很吃驚?”夜恬沉聲問道,那話裡的意思真是百轉千回,他的雙眸,直直地望着她。瞧見她一切安好,臉色微微紅潤,整個人雖是纖瘦,彷彿被風一吹就要飄走,可是精神氣卻是十足。
蘇碧落有些懵了,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爲什麼夜恬會突然出現?
“蘇小姐。”雪姬站在夜恬身後,靜靜開口,輕柔的女聲響起,果然如同天籟。她對她的稱呼,也在不知不覺中改了。
蘇碧落朝她點點頭,她還記得那個時候雪姬受了傷,雖然服了丹藥,但是這麼一路趕回去,也必定會損傷,於是她問道,“你的身子好些了吧?”
“謝蘇小姐關心,已經全好了。”雪姬恭敬回道。
蘇碧落見她對自己這麼畢恭畢敬的樣子,倒也有些不自在了。雪姬可是個冷美人吶,總是冷冷地望着自己,冷冷地說話。心中的狐疑越來越大,可還是耐着性子,又是回望於夜恬,從容問道,“不知道太子殿下來到陋舍,有何貴幹?”
“本殿聽聞今日是蘇姑娘生辰,所以就送來些禮物。”夜恬輕搖扇子,微笑說道。
堂堂夜月國的太子殿下,特意來給她送生辰禮物?
這排場未免也太大了!
蘇碧落瞥了眼店外的馬車,目光掃過馬車上的各國旗幟,又是問道,“那麼這些旗幟,又是何意?”
“蘇姑娘這麼聰明的人,難道還不明白麼?”夜恬側身望向店外,漠漠說道,“這都是各國的國君送給蘇姑娘的生辰禮物。”
雪姬立刻向喜兒遞上卷軸,夜恬徐徐說道,“卷軸上記載了明細,蘇姑娘可以清點。”
蘇碧落一個眼神投向喜兒,喜兒與她十分默契,立刻明白不敢去接卷軸,“我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子,怎敢接受各國國君的禮物。心意我就
領了,只是這些禮物,我真的不能收,還希望太子殿下送還給諸位國君,並且表達我的謝意。”
“蘇姑娘,你若是不接受,那可就是抗旨。”夜恬俊顏微沉。
“我是閣邱國的子民,哪來的抗旨一說?”蘇碧落應對的遊刃有餘。
夜恬盯着她瞧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本殿親自前往各國接了禮物,又不遠千里給你送禮物,你還真是不給面子。”
“我也沒有求着太子殿下這麼做。”蘇碧落一句話撇清,確也是事實。
雪姬感到犯難,她雖與蘇碧落相處時日頗短,可是也知道她倔強的脾氣,瞧着夜恬不能將禮物送出,她有些焦急,好生說道,“蘇小姐,這些都是諸王的一片心意,您還是收下吧。”
蘇碧落笑着望向她,卻是不再言語。
雪姬瞧見她的笑,當下臉上一紅。
夜恬卻是莫名,這兩個女人在搞什麼!
“雪姬姑娘,我有些話兒與你單獨說說,借一步吧。”蘇碧落小聲說道,雪姬以眼神尋問夜恬,見他點頭,她這才隨她走到一處。
蘇碧落拉着她來到遠些的地方,確保這個距離說話,不會讓別人聽見。她側過身,低頭問道,“雪姬,你告訴我,背後之人到底是誰?你若是告訴我,那我就收了那些禮物。”
雪姬眼角的餘光瞄向了遠處的夜恬,冷豔的容顏顯出幾分困擾,躊躇之間道,“我不知道。”
蘇碧落更是確定了,這其中一定是有些原因,所以諸國國君纔會給她送禮物,更甚至是讓夜恬親自護送。她也不想爲難雪姬,瞭然說道,“那這樣吧,我說個名字,你只需要點頭搖頭,這樣也不算是說,如何?”
雪姬思忖了下,終究是點了頭。
“那麼,是不是……”
屏風一邊,夜恬只瞧見兩個女人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似是瞧見雪姬點了兩下頭,而後蘇碧落背對着他,也見不着是何情緒。忽然,她轉過身子,筆直地朝他走來,雪姬就跟在她後邊。
蘇碧落的笑容更淡了,“太子殿下,這些禮物我就收下了,謝謝各國國君的厚愛,也謝謝太子殿下這一路親送!”
“那好,既然你收了,本殿也不作逗留,就此告辭!”夜恬手一甩,將扇子折上。
“告辭!”雪姬見他要走,自己也邁開腳步。
蘇碧落望着兩人離去的身影,竟也覺得十分般配和睦,她走至門邊,突然喊住了雪姬,雪姬停步,夜恬卻已上馬,她走了出去,故意說道,“雪姬,張大哥說,他一直很惦記你,若是有空,你可要去看看他呀。”
雪姬一怔,剛要詢問誰是張大哥,夜恬喝道,“上馬!”
雪姬反射性的動作,飛身上馬。
馬鞭一抽,馬兒便朝前塊跑而去。
夜恬皺起眉宇,想到了自己與那人的賭約。哼,輸了就輸了,他自然會認輸。轉過轉角之時,他回過頭,目光穿越過人羣,定在那一抹嫩綠身影,揚起了脣角,他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夜恬收回視線,冷聲質問,“大張是誰!”
“恩?”
“說!”
“屬下不知!”
一隊人匆匆而去,錦繡閣外依舊是人山人海。喜兒驕傲到不行了,想想也是,這麼多國家的國君給人送禮,除了聖歆王朝的熠帝之外,恐怕也只有她家小姐一人了!她立刻命人將東西全送去蘇府,又聽見蘇碧落喊道,“喜兒,備馬車!”
“小姐,去哪兒?”喜兒好奇問道。
蘇碧落伸手碰觸那塊玲瓏玉,秀眉輕蹙,“無名山莊。”
她要去問問那個男人,到底在搞什麼!
“小姐?我們去無名山莊做什麼?”
“難道是天耀少爺來了?”
“哦,我知道了,各國的國君會送小姐禮物,全是因爲天耀少爺的緣故麼?”
馬車朝着偏郊三十里外而去,喜兒喃喃問道。
蘇碧落低頭不語,只是瞧着窗外沿路遠逝的風景。她去了聖歆王朝的邑城以後,才明白那山莊爲何叫無名。
無名府邸,無名山莊,想來也是他故意爲之了。
馬車行了一路,前方便是無名山莊了。
蘇碧落依稀記得那兒是一片荷塘,翠綠鮮豔,一如去年一般,荷花開得漂亮,遠遠望去,大朵大朵的荷花亭亭玉立,像是害羞的嬌.豔少女。而那碧綠的荷葉就連在一起,鬱鬱蔥蔥,盪漾起碧波漣漪。
喜兒上前應門,惟有小廝開了門,詢問上幾句,那小廝只道主人不在。喜兒又問何時歸來,小廝又道不知。
蘇碧落扭頭望向那紅牆深院,似乎料到會有這樣一出,她並沒有怎麼意外。
喜兒卻是不信,只以爲又是故意,拉着那小廝吵着鬧着要見這一莊之主。小廝被折騰得頭疼了,敷衍了幾句便將她推開,大門關上之時匆匆說道,“小姐,主人真的不在,小姐還是請回吧。”
“我不信!天耀少爺肯定就在裡邊!小姐!我們該怎麼辦?不會又是要等吧?”喜兒輕聲問道。
蘇碧落平靜說道,“不等。”
隨後,蘇碧落問她要了香囊,取下腰間的那塊玲瓏玉就將玉佩放入香囊中,又是用巾帕層層包好,她彎腰放在了莊門前。蘇碧落直起身來,回頭上了馬車。喜兒大步追上了她,上了車不放心地問道,“小姐,若是被人拾了去,這該怎麼辦?”
“這兒人跡罕至,哪會有人。”
“那若是被貓兒狗兒叼了去呢。”
喜兒天真反駁,蘇碧落忽覺有些睏倦,閉了眼睛就睡了過去。只是不知怎得,竟有些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喝了酸梅湯一般。
回到蘇府,二夫人眉開眼笑,樂呵呵地說了許多,大抵都是奉承的話語。今日是蘇碧落的生辰,蘇如意與她的夫君許志也一起來陪她慶祝。蘇如意瞧見諸國國君送來的那幾箱子禮物,眼也紅了,臉都綠了,暗地裡真是沒少嫉妒,明着又是向許志嘮叨了許多。許志沒轍,寬慰了好半晌時間,許諾了一番好話,纔將她給勸住了。
晚膳是格外豐盛,一道一道的菜上來。
一家人聚在圓桌上,正要開吃,聖旨又下來了。
衆人只得起身來到前院領旨,傳旨的公公將聖旨徐徐念來,原來是閣邱國君賞賜了山珍海味。身後那些宮人一字排開,手裡端着佳餚美食。蘇碧落跪恩接旨,命下人們將這些食物接下。那公公急忙扶起蘇碧落,自是不敢得罪,而後便是離去。
“哇!皇上賞賜的東西?應該很好吃吧!我要吃!”
“你個貪吃鬼!”
蘇勳還是個孩子,拉着喜兒就往膳堂奔去。
二夫人和蘇如意等人也一齊折了回去,惟有蘇碧落走在最後邊,步子很慢,像是在想什麼。
衆人還在品位皇上賞賜的美食,一口一個誇讚,彷彿是吃到了天上的蟠桃一般,那樣珍貴。蘇碧落並沒有怎麼多吃,一小碗麪下了肚,也就飽了。她只讓衆人再多吃些,自己一個人離了席。
“小姐!”喜兒追了出來,見她神情並非那麼高興,心裡狐疑不知是否因爲那人的關係,她只想讓她歡樂些便道,“小姐!不如我們去外邊兒逛逛?
“好啊!”蘇碧落應道。
兩人來到大街上,這才發現一件奇事。
這今日既不是集市又不是廟會,怎麼會這麼熱鬧了。小販攤子琳琅滿目,叫喊聲絡繹不絕。蘇碧落來到一處酒家,包下了樓上的小閣,欣賞這熱鬧的夜市繁景。襯着無邊夜色,享受着清風習習,倒也是浪漫愜意。
蘇碧落要了一壺酒,慢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喜兒不沾酒,嚷嚷着要去買些甜品,於是就去了。
蘇碧落不勝酒力,幾杯酒喝下就眼前朦朦朧朧起來。
突然,天空中轟隆一聲,一團火光衝向了九宵。蘇碧落尋聲望去,就見那光球衝撞到最高處時,忽然散落無數的火花,紅的,綠的,紫的,美不勝收。竟然放起了煙花,這還不知道是誰放的呢。
蘇碧落卻是十分高興,難得生辰之日又人放煙花,她倒是撿了個便宜,只以爲是替她放的。她倚靠着闌干,癡癡地望着煙花綻放的夜空,身後卻有腳步聲漸漸臨近,她並沒有察覺。
待那人走得更近,近到他的手觸上了她的臉龐,她驚愕回頭,模糊中瞧見那人的面容。可是手軟腳軟,頭又暈眩,竟是怎麼也瞧不清,只是依稀知道這人是誰,她喃喃開口,“你……”
那人並不讓她說話,低頭就吻住了她的脣,他的脣溫潤的,溫柔的,輕輕的,而後霸道的溫存着她,她感到醉了,不知道是因爲酒,還是因爲其他,只是聽見那人在她耳邊喊,那種呼喊,讓她想起了孃親,“落落,落落。”
蘇碧落是被喜兒攙扶回府的,當時她已經醉了。只是她已經沒有知覺,據喜兒說她一直在笑。
蘇碧落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對着銅鏡梳妝,那塊玲瓏玉竟然又系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圈細細的紅繩。
後來,喜兒狐疑問道,“小姐,這塊玉怎麼又回來了?難道天耀少爺回來了?”
誰又知道呢,那個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