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是耀王命人燉的當歸人蔘湯。”宮人端來了補湯。
小芍接過湯碗,服侍着蘇碧落喝湯。
蘇碧落卻沒什麼胃口,並不想喝,“先放下吧。”
“姑娘,耀王說了,姑娘若是不喝,那奴婢就要受罰。”宮人哀求說道,一臉爲難。
蘇碧落頓時沒轍,那人怎麼只知道拿人威脅!
從小芍手中接過了碗,蘇碧落勉強喝了小半碗。
宮人瞧見她喝了,想着可以交差不用受罰,自然是轉身而去。
午後的陽光大好,這樣舒適的日子,她望着那隻老鷹,只覺得抑鬱難擋。
則影的目光在蘇碧落與鳥籠之間徘徊遊移,過了一會兒,他將籠子提進屋去。
老鷹發出淒厲的嘶叫聲,絲毫不亞於它失去同伴時的悲鳴。
不知不覺中日落西頭,小芍扶着蘇碧落進屋。
臨近晚膳,諾大的桌上惟有蘇碧落一人。
風天耀不知道去向,則影亦是。
小芍輕聲說道,“姑娘,耀王前去皇上的晚宴了。”
原來是晚宴。
蘇碧落點了點頭,瞧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可依舊沒什麼胃口。
小芍卻在旁邊念道,“耀王走的時候,特意吩咐宮人一定要煮些美味,姑娘快些嚐嚐吧。”
蘇碧落有一瞬間失神,扭頭笑道,“小芍,一個人用膳沒意思的,不如你坐下來陪我一起吃。”
“不,這可使不得。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女醫官,怎能和姑娘一起用膳。”小芍惶恐說道,不敢從命。
“坐吧,你若是不陪我,我也不吃了。反正這兒也沒人,不會被人發現。再說了,要是有人發現,也是我硬拉你一起,別人也怪罪不了你。”蘇碧落拉着她的手坐下,小芍聽見她這麼說,只好順從了。
小芍吃得津津有味,這些美食可是平常時候吃不到的。
用過膳洗梳上了牀塌,蘇碧落聽見遠處的絲竹之聲隱約不斷。
只是這熱鬧全是他們的,這座皇宮對於她而言是冷冷清清。
“小芍,你給我說說這夜月國的事兒吧。”躺了一天閒來無事,確實睡不着,蘇碧落悶得發慌。
小芍聽話地搬了椅子坐在牀沿,娓娓道來,“姑娘,皇上只有一名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深受皇上寵愛,他的母妃就是董妃娘娘。皇上還有八位公主。說起那八位公主,最漂亮的當然要屬八公主夜楚楚。她不僅人生得漂亮,而且善良活潑,宮裡的人都喜歡她。”
小芍說着宮裡的事兒,蘇碧落靜靜聆聽。
“除了八公主外,其餘七位公主都出嫁了。”小芍忽然想起什麼,忍不住說道,“姑娘,其實小芍覺得耀王對姑娘挺好的。”
蘇碧落頓時詫異,“有麼?”
“有啊!”小芍猛點頭,“姑娘知道麼?我聽說啊,先前太子殿下找到了傷姑娘的賊人,可是那賊人死了。殿下說要送給耀王十個美女呢,可是耀王卻說……”
蘇碧落睜着大眼睛,瞧見小芍笑着說道,“耀王說,整個夜月,無論哪個女子都不是我要的。”
那麼突然,她的心忽然一動,像是被觸動了。
他怎麼會這麼說!他爲什麼這麼說!
“姑娘,您跟了耀王一定好多年了吧?雖然我年紀小,可是我覺得女兒家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實在是不容易,更何況是耀王這樣的男子呢。耀王能這麼說,一定是姑娘有心了。”小芍喃喃說着,蘇碧落感到微亂,索性側過身去。
“姑娘,您困了麼?”
“恩,有些困了。”蘇碧落閉上了眼睛,不想去思忖這些。
今日午後,風天耀的話語卻在她的耳邊盤旋。
他太過偏執,讓她心中激起千層浪。
得不到的東西,竟然說毀了也好。
這個傢伙絕對是惹不得,若是惹了他,真不知道是什麼下場,可是她卻早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很多時候,蘇碧落都會想想,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招惹他,恐怕她會過得很平靜。
怪只怪年少貪玩。
夜漸漸深了,設有晚宴的大殿內卻熱鬧非凡。
歌舞昇平,鼓樂繞樑。
大殿之上禎王和董妃雙雙而坐,左爲太子夜恬,以及幾位公主駙馬。右爲大臣使節。
至於風天耀,他則被安排坐在右邊最靠近禎王的桌位。
晚宴開始至現在,衆人一邊觀賞絕美歌舞,一邊喝着酒盡興。
忽然,大殿外徐徐步入輕盈的女子。
女子一身粉紫色霓裳,勾勒出纖細曼妙的身姿。她的腳更是小如三寸金蓮,步步生花。她每走一步,腳下印出一朵蓮花,金色的粉末芡出蓮花。巧顏兮盼,美眸生波,她笑起來彷彿這世上任何的事物多失去了顏色,亦是讓人忘記了存在。
來人正是八公主夜楚楚。
夜楚楚一到來,惹得衆人注目,她微微欠身,“父皇萬歲!女兒給父皇請安!”
“你起吧!”夜禎瞧她恢復了女兒家打扮,又見滿殿的人都往她瞧,更是自豪。餘光瞥向右側,果然風天耀也在瞧她,他滿意喝道。
“謝父皇!”夜楚楚起身,伸手拂向後邊,笑着說道,“這是女兒送給父皇的禮物!希望父皇喜歡!”
兩名宮人擡着寶物上前,紅色的巾帕蓋得嚴實,衆人並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熄燈!”夜楚楚走向那寶物,柔聲吩咐。
宮人們立刻將燈滅了,大殿內漆黑一片。
夜楚楚慢慢將巾帕揭開,綺麗的光芒由巾帕揭開的剎那閃爍而起,讓人爲之震驚。
那是一顆純粹通透的夜明珠,足足有一隻碗那樣的大小。空氣似乎多被凝結,全部環繞至寶珠四周。夜明珠本身發出熒綠光芒,像是黎明初上夜幕離去之前的啓明星,又像是無數螢火蟲聚成的光球。它散發出獨特的光芒,吸引了衆人目光。
夜月國以珠寶爲名,夜明珠自然也有。
但是這麼大的一顆夜明珠,這樣的明亮,實在是稀少罕見。
恐怕九國大陸,再也找不出第二顆這樣的寶珠。
大殿內寂靜無聲,不知道誰忽然讚美嘆息,“真是美輪美奐,世間難尋啊。”
夜楚楚捧起那顆夜明珠,藉着寶珠的綠光,她再次欠身請安,那模樣顯得格外柔美虛無,飄渺的身姿搖曳,“這顆夜明珠是女兒送給父皇的禮物,希望父皇萬壽無疆福如東海,夜月國國運昌榮,百姓風調雨順。”
“祝願吾皇萬壽無疆福如東海,夜月國國運昌榮,百姓風調雨順。”臣子們紛紛附和。
剎那之間,大殿燈火通明,宮人們又將燈火逐一點燃。
夜楚楚這番玲瓏心意,夜禎已然喜形於色,“好,孤很高興!”
“女兒敬父皇一杯!”夜楚楚取過一杯美酒,執袖相敬。
飲下一杯酒,夜禎笑道,“楚楚,你就與耀王同坐一桌吧,也好離孤近些。”
“是。”夜楚楚乖巧應道,轉身走至右側第一桌。
夜禎這話一出,着實讓衆人心中生困。
八公主應該和其他幾位公主坐在一起纔對,現在居然安排到耀王身邊了。禎王的安排看來沒有那麼簡單,恐怕是爲了要拉攏耀王,想給八公主製造機會,好親近耀王。
這樣一來,拉攏的不單單就是耀王。
還有,讓八國忌憚的聖歆王朝。
對於那些目光,風天耀一向不會理會。他獨自飲着酒,則影就跪坐在他的身後。他低頭不語,想着方纔那顆夜明珠,就想到了他那位不安分的孃親,不知道父親有沒有將孃親牢牢看住。
他沉靜思量,忽而聽見身旁傳來柔柔女聲,“耀王,你的風寒好些了沒?”
風天耀徐徐扭頭,瞧見夜楚楚坐在他的身旁,關切地望着他。
“恩。”他漠漠應聲,算是回了她的話。
夜楚楚瞧他這樣冷淡,倒也沒有怎麼生氣。只是見他繼續喝着酒,一杯又一杯,忍不住又道,“耀王,受了風寒的人,不宜喝那麼多酒。”
許是不想再開口說話,許是不想再與她多有任何糾纏,風天耀索性放下酒杯,不再喝了。
夜楚楚見他如此,滿意地收回了視線。
絲竹聲再起,舞姬們身穿奇裝異服依次閃入殿中,跳起了西域風情的波斯舞。她們頭紗遮面,別有一番風情。特別是領舞的舞姬,身體柔軟得不可思議,跳起舞來讓人魂牽夢繞,她是夜月極富盛名的女子,名叫雪姬。
雪姬,人如其名,肌膚如雪,脣紅齒白,是個冷豔的女子。
衆人聚精會神地觀賞這綺麗的波斯舞,被雪姬妖嬈的風采所迷。
夜楚楚不經意間側目,發現身旁的這位耀王鎮定自若,完全沒有被驚豔。雪姬在他眼中,竟然完全被漠視。
“耀王,你戴着銅面具,會不會氣悶?”夜楚楚好奇問道。
風天耀默然不應,徑自坐在那兒旁若無人一般。
夜楚楚等了許久也等不到他應聲,這下子是有些委屈。她突然很想摘下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難道真的長滿了麻子?還是很醜?
又或者,這張銅面具下的臉會讓人失神的俊美?
雪姬擺動着腰枝,婀娜的身材曲線畢露。纖細的胳膊慢慢伸展開,整個人在原地跳轉着圈。她的目光,不
時地投射向左側而坐的太子。
夜恬喝着酒,俊顏冷冷的,神情更是無謂。
沒有得到眼神示意,雪姬依舊燦爛微笑,只是眼底卻躥過一抹失落。
容治坐在右側比較靠後的位置,他本就無心欣賞,全部的心思都惦記着另一個人。不知道她怎樣了,有沒有好一些。他不動聲色地掃向大殿前方,禎王和董妃正在欣賞歌舞。他側頭望向某個角落,太子在那兒,還有……風天耀也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容治喝完杯中的酒,將酒杯放下了。
“大人,我去去就來。”
“那你快去快回。”北遼使節應了一聲,容治作揖離去。
出了宴會大殿,容治立刻奔向遂安殿。
遠離了大殿的絲竹鼓樂,遂安殿這邊就顯得冷清許多。儘管一路走來,宮中掛着紅色的喜慶燈籠。就連巡邏的侍衛,提着的燈籠也是貼有“壽”字。穿過無人小徑,遂安殿就在前方了。
容治剛奔進春院,宮人瞧見了他,立刻上前喊道,“使節大人。”
“我是來見蘇碧落的,請幫我通傳一聲。”容治沉聲說道。
“大人請稍等。”宮人回道,轉而奔進屋去。
臥房裡,蘇碧落閉上眼睛正在養神,其實她根本就沒有睡着。也許是因爲之前睡了太久,又也許是因爲心情不大好的原因。
“咚咚——”敲門聲響起,小芍前去開門。
“怎麼了?”
“小芍,外邊有位使節大人要見蘇姑娘。”
“使節大人?”
“北遼國的使節容治大人。”
“姑娘已經睡了,你去回了使節大人。”
“是。”
宮人和小芍在門口小聲對談,屋裡的蘇碧落聽得一清二楚。北遼國?容治?她急忙轉過身來,開口喊道,“我沒有睡着,不用回了他,就請他在外廳,我隨後就來。”
宮人點頭而出,小芍回頭道,“姑娘,你不是睡了嗎?”
蘇碧落徑自掀開被子,想着不好拆穿自己,輕聲說道,“剛纔睡了一會兒就醒了,現在也睡不着了。小芍,你幫我穿衣服扶我出去”
小芍急忙將厚實的斗篷披在她的肩頭,扶着蘇碧落走到了外廳。
容治已經在外廳等了片刻,聽到腳步聲急忙扭頭,只見蘇碧落在一名宮人的攙扶下走進廳來。胸口的傷雖然開始癒合了,但是身體還很虛弱,臉色也有些蒼白。她也瞧見了他,露出一抹笑容。
容治迎了上去,也顧不上什麼禮節,從宮人手中扶過她,讓她坐下了。
“姑娘,我就在外邊候着。”小芍雖然不知道她和這位使節大人是什麼關係,但是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熟識。想着兩人肯定是有話說話,她也不好多留,回了一句轉身就出了外廳。
“你是不是已經睡下了?如果睡下了,讓宮人跟我說一聲就好了!何必起來見我?身體還沒好,這樣走來走去扯到了傷口怎麼辦?我可以明日再看你!”容治彎腰說道,伸手撫開她肩頭散落的髮絲。
蘇碧落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其實我睡了一天了,也沒有睡着!不過今晚不是禎王壽宴嗎?你怎麼過來了?宴會散了嗎?”
“沒散,這會兒時辰還早,當然不會散。我是悄悄出來的,不能多呆,馬上就要回大殿去。倒是你好不好,傷口還痛不痛?”容治難掩擔心沉聲問道,仔仔細細地在她身上打量。
蘇碧落原本就不豐盈,現在受了傷就變得愈發瘦弱了。她笑起來的時候,淡淡的,柔柔的,讓人感到舒適。此刻的她,周身聚集了一股難以言語的嬴弱,透着幾分骨子裡透出來的靈巧聰慧。
這樣的她,讓容治有些不想放手。
“阿治,我沒事,我很好,你不要擔心。過幾天我就會恢復了,和以前一樣會跳會跑,什麼事都沒有。”蘇碧落聽見他這麼說,知道他是乘機偷.跑出來的,又是感動又是不安。
容治怔怔地望着她,回神說道,“這就好。”
“碧落。”他又喊了一聲。
“恩?”
“你……”容治思忖着想了想,開口問道,“禎王大壽將完,我也要回北遼國。你有什麼打算?你是回閣邱國嗎?還是繼續跟着風天耀?”
蘇碧落頓時蹙眉。
那些銀子沒有着落,那張契約還在他的手中,銀兩沒有還清,她當然是走不了的。
蘇碧落不想談論這個話題,轉而催促,“阿治,你出來這麼久了,再不回去被發現的話,那就不好了。”
“碧落!”容治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的,急急喊道。
蘇碧落揚起嘴角,微微一笑,“阿治,我答應過你,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無論我是回閣邱國,還是繼續跟着他,我都會好好照顧自己。”
“照顧自己?你若是會照顧自己,也不會受傷了!”容治依舊不放心。
他心裡明白,那些賊人一定是衝着風天耀而來。蘇碧落只是尋常普通的女子,肯定不會有什麼仇家,而且她纔剛來夜月,根本就不會與誰結仇。她這樣跟隨着風天耀,無疑是跟着隱患,隨時可能會遇到危險。
況且,到底是誰派人射殺她,這還是未知。
她的安危,也同樣未知。
蘇碧落無聲嘆息,只好裝出自己睏倦的樣子,喃喃說道,“現在我有點困了,好想睡覺。”
“那快去睡吧,我也走了。”容治不再逗留。
小芍就在廳外等候,門一推開,她扶身請安。待容治走出院去,她奔進廳內,扶起了蘇碧落。
“姑娘,這位使節大人這麼晚了還來探望姑娘,一定很關心姑娘!”小芍邊走邊道。
蘇碧落道,“我們是兒時的夥伴。”
“原來是青梅竹馬!”小芍恍然大悟。
青梅竹馬?蘇碧落念着這四個字,感到有些生疏,還有些奇怪。
其實他們三個,是在同一時候認識的。
小芍雙眼發光,笑着說道,“我看耀王待姑娘好,這位使節大人待姑娘也好,不知道姑娘心裡更偏向誰呢?姑娘喜歡誰呢?”
喜歡誰?蘇碧落臉上一紅,忽然茫然。
容治匆忙趕回宴會大殿,衆人正在行酒令。
“怎麼去了這麼久?”使節大人不悅地低聲質問。
容治沉聲回道,“剛纔喝多了酒,所以我出去走了走醒醒酒。”
使節大人自然也不多說什麼,恰巧輪到他行酒令,興高采烈地加入了行列。
容治漠漠側目望去,瞧見風天耀坐在那兒。而他身邊的八公主,似乎正在和他說話。他瞥向後邊的則影,目光在一瞬間對上了則影,他知道則影發現了他方纔的離去。
容治拿起酒喝了一口,從容冷靜。
“少爺,他回來了。”則影朝前棲近回稟。
一整個晚上,風天耀都沒有怎麼說話,也沒有喝酒。
夜楚楚接到了花枝,展露笑顏接了酒令,“我有一枝花,斟我紫兒酒,唯願花似我心,幾歲長相守。”
“好!八公主好才情!”衆人誇讚道。
夜恬注意着夜楚楚,只怕他這寶貝妹妹會與那風天耀相談甚歡。
只是一晚上,風天耀都沒有怎麼說話。
夜楚楚將那花枝雙手遞向風天耀,他伸手取過,富有磁性的男聲幽幽響起,大殿裡忽然安靜下來。他的舉止幽雅,手指夾着花枝,念出了詩句,“滿滿泛金盃,我把花來嗅,不願花枝在我旁,付與他人手。”
風天耀念出這四句詩詞,惹得在座衆人拍案叫絕。只是暗自靜默一想,卻又覺得不妥。這酒令其中暗藏的意思,足夠讓人生惑。若是將花枝喻爲八公主,那麼最後兩句詩詞卻是隱語道明。
衆人依舊在笑,不敢多言,只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
“耀王這詩果然絕佳!”
“所言甚是!正是絕佳!”
“滿滿泛金盃,我把花來嗅……好詩好句!”
衆人舉起酒杯相敬,風天耀放下花枝徑自倒了三杯酒,執杯對向高位上的夜禎,漠漠說道,“禎王陛下,我敬陛下三杯酒。”
“第一杯,祝禎王福壽安康!”
“第二杯,祝百姓安居樂業!”
“第三杯,祝夜月與聖歆永世交好!”
風天耀每說一句,就喝下一杯酒,他風姿綽綽,自有一股逼人英氣,渾身透射出不一樣的卓越氣質。而他醇厚的男聲格外動聽,竟然比絲竹鼓樂還要醉人出衆。他是虛無縹緲的存在,卻又顯得那樣奪目。
夜楚楚側目望着他,盯着他的銅面具瞧了又瞧。
隔了一張面具,她在腦海裡描繪着他的容貌。
“好,你這三杯酒孤一定要喝了!”夜禎大爲高興,亦是一連喝下三杯。
“禎王陛下,我突然有些不適,所以只能先行先離席,還希望不要掃了陛下的興致,陛下莫要怪罪。”風天耀道。
夜禎得了他那三句話,心情哪會不好,拂袖道,“你身體不適還要來陪孤喝酒,孤怎麼會怪罪你!你快些回去歇息,明兒孤再與你好好聊聊!”
“謝禎王。”風天耀站起身來,則影跟隨在後。
容治默然不語,當兩人走出大殿以後,他才擡頭瞥了眼他們離去的方向。
而坐於左邊桌案的太子夜恬冷哼了一聲,像是十分不滿。猛地擡手喝下一杯酒,望向對面
孤單而坐的夜楚楚,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不要一個人在那兒。
夜楚楚瞧見夜恬的舉動,自然明瞭。
她正要起身,餘光掃向那枝被遺落的花枝,整個人一怔,她拿起花枝走向了夜恬。
待她在他身邊坐下,夜恬說道,“一枝花枝,你拿着做什麼。”
“太子哥哥,你不覺得這枝花枝特別漂亮麼?”夜楚楚雙眸泛光,盯着花枝的粉色花苞。
夜恬眉宇一皺,忍不住叮嚀,“楚楚,不要和他太接近,他受了風寒會傳染。”
“若是真的會傳染,那我剛纔坐在他身邊那麼久,早該傳染了。而且還是父皇讓我坐在他身邊的,他一定只是尋常的風寒,不打緊的。”夜楚楚自有一番解釋,沒有再聽信於他。
夜恬見她神色不對,小臉緋紅,低聲問道,“怎麼?難不成你對他有意思?”
“什麼!什麼有意思!太子哥哥莫要亂說!”夜楚楚搖了搖頭。
夜恬又道,“你不是對他有意思,那爲何拿着這枝花枝不放?”
“我只是覺得……”夜楚楚思忖了下,喃喃說道,“我只是覺得他很奇特很與衆不同很神秘。”
恐怕他是唯一一個對她這樣冷漠的男子。
滿滿泛金盃,我把花來嗅,不願花枝在我旁,付與他人手。
夜楚楚暗暗念着最後兩句詩,忽而一笑。
燈火闌珊,宴會的大殿裡有酒香散出。深藍色的夜空,漆黑如墨,月牙兒懸掛於高空之上,伴隨着星辰閃爍。
月影落在湖面,星光盪漾灑下。
遂安殿春院的臥房裡,蘇碧落側身躺着,依舊沒有睡着。
“我看耀王待姑娘好,這位使節大人待姑娘也好,不知道姑娘心裡更偏向誰呢?姑娘喜歡誰呢?”小芍的話突然在耳邊迴響,讓她感到煩擾。
可她爲什麼會煩擾?
正是不知道爲什麼會如此煩擾,蘇碧落愈發睡不着了。
突然,聽見“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小芍輕柔的呼喊聲隨後響起,“耀王!您回來了!”
“出去!”低沉的男聲喝了一聲,小芍應聲而出,門又是“嘎吱”關上了。
蘇碧落揹着身,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他怎麼回來了?難道是宴會結束了?她揣測良久,卻不見他有任何動靜,他到底是做什麼?怎麼不出聲?
正當她狐疑的時候,風天耀走到牀沿。
他一棲近,就有酒氣逼近,讓她難受得蹙眉。
蘇碧落只好假裝睡覺,想着他見自己睡着了也就不會再多說什麼。
沒有想到風天耀偏偏在牀畔坐下,卻依舊沒有說話。
雖然她閉着眼睛,但是蘇碧落可以察覺到他正望着她。那種目光太過逼人,讓她本能的感到不自在。
風天耀瞧見她刻意壓制着自己,還有那隱忍蹙起的秀眉,他卻不去點破她在裝睡的事實,放任她繼續僞裝。他瞧了她半晌,忽然低下頭來,慢慢俯身壓向了她。
酒氣越來越近,還有他懾人的氣勢。
蘇碧落來不及思索,只感覺雙脣被人封鎖,他並沒有過分地索吻,僅是蜻蜓點水般得碰觸她的脣瓣。他的脣,薄涼的溫度,讓她沾染了些許寒意。
剎那之間,他的氣息透過吻傳來。
蘇碧落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聽見腳步聲響起,又聽見門被打開關上的聲音。
屏氣凝聲了許久,她這才睜開眼睛。
一室寂靜,彷彿之前根本就沒有人來過,空空落落。
蘇碧落望向他離去的方向,手指輕觸脣瓣,卻是懊惱不已。
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爲什麼吻了她!
蘇碧落沒有提起那個晚上的吻,只當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依舊是像往常一樣過日子。
她不提,他更是不會提。
風天耀一向我行我素,很多時候縱然是問他,他也是不會答的。
可是,蘇碧落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卻是說不出來緣由。
或許是因爲,風天耀突然對她冷漠疏遠。其實他能這樣對她,她應該高興纔是,還省了心不用被他煩擾。但是每每目光不經意間與他撞上的時候,他那雙懾人的眼眸總會讓她心悸,彷彿她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這些日子,風天耀三不五時被夜禎請去敘話。
由於她的傷還沒有好,他們就在夜月暫時逗留休養。至於其餘七國的使節大臣,則在壽宴結束後的次日紛紛起程回各自的國家。
容治也是在次日前來告別的。
那天午後風天耀前腳剛走,容治後腳就到了。
蘇碧落依然記得他所說的話,“碧落,我馬上就要走了,隨大人回去北遼國。你的傷還沒有好,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護送大人回北遼之後,立刻就會來找你。在我回來之前,你若是提前要走,千萬告訴一聲女醫官小芍你的去向,我有話要對你說。碧落,不然的話,你跟我一起走?”
面對容治請求,蘇碧落只是微笑。
容治知道她性子一向倔強倨傲,決定的事情更是不會輕易改變。離去之時,他從懷裡取出一塊璀璨的水晶放到她的手中,“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很喜歡彩霞水晶,可惜後來弄丟了。這塊水晶雖然沒有彩霞水晶那麼漂亮,但是也還算不錯,這次可要收好了。我還是那句話,你若是不要,那就丟了吧。”
蘇碧落一聽這話自然無法拒絕,只得握住水晶欣然接受。
容治就這樣走了,隨着北遼國的使節大人走了。
蘇碧落則繼續留在宮中休養,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眨眼就過了十餘天。
這十餘天,她過得很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傷口在慢慢復原痊癒,她已經可以下地走動。再加上那金蟾蜍之淚的效用奇蹟,平日裡金衣玉食也是照料有佳,傷口不但好了,她也能跑能跳,完全和健康的人沒有差別。
幾個宮人正在後院裡打掃,悄悄說起了話來。
“這些日子,耀王天天被皇上請去,宮裡都在傳皇上要把八公主許給耀王。”
“楚楚公主這麼漂亮,耀王一定會喜歡八公主。”
“我想也是呢,所以碧落姐的傷好了,耀王也不肯走。”
“可是碧落姐不是耀王的人嗎?她難道都不會生氣?”
“你真是傻!碧落姐只是耀王的貼身侍女,就算是有所不甘,也只能如此。”
“耀王很喜歡碧落的,碧落受了傷,他都親自抱她回來。不過現在皇上有意將八公主與他撮合,我看耀王一定也對八公主有意思了,所以纔會冷落了碧落。哎,好歹也有過疼寵的日子,已經夠了。”
“可是我覺得碧落姐人很好,有些替她委屈。”
“咱們八公主也很好啊。”
宮人們小聲地說着話,蘇碧落站在院外,一時止步不前。
忽然,身後響起漠漠男聲,“蘇姑娘,請跟我來。”
蘇碧落回過神來,扭頭瞧見則影站在身後,輕聲回道,“我放下東西,就隨你去。”
蘇碧落本要親自洗衣服,這下只好將衣服轉手交給宮人們來洗。
煦麗的午後,皇宮的後花園鳥語花香,正是燦爛時光。
六角亭裡,夜禎和風天耀正在下棋對弈。
不遠處的小徑,董妃與夜楚楚並肩慢慢走來,身後跟隨了幾個宮女。董妃富貴明麗,夜楚楚嬌俏可人。特別是夜楚楚,今日的她梳了好看的蝴蝶髮髻,藍綠色的霓裳,整個人輕盈的像是一隻蝴蝶翩翩欲飛,笑容更是甜美。
董妃從宮女手中端過托盤,將糕點放在了石桌上,“皇上,耀王,這是臣妾和楚楚一起做的糕點,你們嚐嚐吧。”
“天耀,你的棋藝實在是精湛,孤輸了。”一盤棋恰巧下完,夜禎嘆息道。
“禎王謙讓了。”風天耀幽幽說道。
夜禎道,“來來來,和孤一起嚐嚐這糕點。”
夜禎拿起嚐了一塊,風天耀也拿起一塊糕點。
瞧見兩人吃着,夜楚楚開口問道,“父皇,耀王,糕點的味道怎樣?”
“味道不錯,沒想到我們楚楚的手藝這麼好!孤以前怎麼就不知道呢?”夜禎笑着說道。
董妃在一旁道,“這丫頭一早就問我該怎麼做糕點,讓我教她做。剛剛蒸好的糕點,馬上就拿來給皇上還有耀王嘗一嘗。”
“八公主親自做的糕點,這讓我受寵若驚。”風天耀放下咬了一口的糕點,淺嘗輒止。
“沒什麼,只是一些糕點,就當是我送給耀王到來夜月的禮物吧。”夜楚楚燦爛微笑。
風天耀望着她,不疾不徐說道,“八公主送了禮物給我,可是我卻沒有禮服回贈。不知道八公主想要什麼,我也可以送給八公主。”
“禮物?”夜楚楚睜大了眼睛,“你要送給我禮物?”
“恩。”
“什麼都可以嗎?”
“恩。”
風天耀再次應聲,夜楚楚揚起脣角,大膽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說了。之前聽說耀王受了風寒不宜吹風,現在應該好些了吧?不知道可不可以將你的銅面具摘去,讓我瞧瞧你的模樣?”
“你就不怕我長得不好看嚇到你?”
“我不怕。”
風天耀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探向面具,將其摘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