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濤見洛紫堇和崔鶴雲出了廂房的門往正房去,便回頭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青環,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不相干的都下去吧。這屋子窄小,人多了反而更亂。只留下青環的姑姑和明月兩個人就是了。”其他的丫頭在這裡站了半日,巴不得這麼一聲,於是紛紛向柳雪濤俯身行禮告退出去。
翠濃端了茶來遞給柳雪濤,柳雪濤接過來慢慢的吹着茶末。
柳雪濤用眼睛的餘光看見青環和粱氏對視一眼,然後慢慢的坐起身來想要下榻。便擡頭問道:“青環姑娘要做什出?”
青環忙賠笑道:“回夫人,奴婢有些內急,想要去小解。”
柳雪濤便看了一眼明月,吩咐道:“去叫婆子把馬桶提過來,服侍青環姑娘小解。”
明月是洛紫堇從宮裡帶出來的人,之前好歹是服侍太后的,後來跟着洛紫堇陪嫁過來,再怎麼說她也是一等一的大丫頭。因爲之前在太后的懿和殿裡當過差,安慶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對她另眼相看。此時柳雪濤指派她,她也沒什出怨言,因爲柳雪濤是誥命夫人,又是洛紫堇的好姐妹,可讓她服侍青環她心裡自然有些不痛快。
不過明月也是個伶俐剔透的人,已經從王妃對待青環特別謹慎小心的樣子中感到了其中的不尋常,所以少不得忍着心中的不快,轉身去吩咐人去給青環提馬桶。
青環心裡暗暗叫苦,她原是想找個機會出去一下,想個辦法和自己的姑媽說兩句話呢,不想這位雪濤夫人心細如髮,居然連這樣一點機會都不給。
伺候青環小解的婆子心裡更是不服,她可沒有明月的心胸,因見青環並沒有尿多少,便不高興了。冷着臉說道:“青環姑娘真是奇怪,雖說懷孕了吧,可着肚子還沒起來。肚子沒起來吧,這毛病卻跟七八個月要生的女人一樣,這一點點尿就折騰人,莫不是存心的吧?”
青環登時紅了臉,想要說什麼偏生說不出來,只好嚥下這口氣以待將來
可偏生明月不想就此丟開,便笑道:“大娘說的這話真是好笑,難道青環姑娘還能裝作有身孕來折騰咱們不成?”
那婆子撇着嘴冷笑兩聲說道:“這話咱們可不敢亂說,好歹有王爺和王妃自會料理,咱們不過是隻配給主子們提馬桶罷了。青環姑娘,您好了麼?請問您下次再用大概要多少時辰?奴才們要好生伺候着,可千萬不能耽誤了您的大事兒啊。”
青環早就被這婆子說的無地自容,原本心裡有鬼,這會兒更是沒什麼可說的。
粱氏只好接過話來跟那婆子說道:“我們姑娘年輕,哪裡經得住嫂子就如此打趣?”
那婆子哪裡會把粱氏看在眼裡,自以爲王府下三等的奴才也比她強,聽了這話立刻冷笑回道:“喲,這又是那門貴親呢?也在這裡說三道四的?”
梁氏紫漲了臉,還要說什麼卻被青環拉住。青環羞憤到了極處也顧不得許多了,拉了一把她的姑媽轉頭對那婆子說道:“大娘好歹擔待點兒,我姑媽不過是小門小戶的婦人,比不得大娘是王府裡呆久了的人,不會說話。只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說少兩句。將來必少不了你的好處。”
那婆子不服,還要說,卻被明月喝住:“行了,囉囉嗦嗦的有完沒完,想讓人家尚書府的人看我們家的笑話麼?”那婆子聽了這話方不再言語,提着馬桶出去了。
柳雪濤坐在前面,早就把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只是暗暗地笑了笑,並不說什麼。
再說洛紫堇和崔鶴雲進了正房屋裡,和趙玉臻白蘇葉互相見禮後各自落座,白蘇葉想着崔鶴雲拱拱手,說道:“崔醫政,剛剛那位庶夫人的脈息在下從未遇到過,若是不是郡王妃提醒,險些被她矇混過去,也當做有孕來對待了。”
崔鶴雲卻淡淡的嘆了口氣,說道:“我這個師兄個性乖張,真是叫人捉膜不定。配這樣的藥讓人家假懷孕,真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意思呢?真是的
趙玉臻一聽這話,立刻扭頭看洛紫堇,眉毛一挑,意思是在問:這回你信了吧?爺我根本就沒碰過她。
洛紫堇卻懶得和趙玉臻說什麼,忙問着崔鶴雲:“崔醫政,你是說青環真的假懷孕?”
崔鶴雲點點頭,又微微笑道:“若是真的有孕在身,摔這一下子就算有八個孩子也掉了。”
趙玉臻立刻握緊了拳頭砰地一聲砸在桌子上,手邊的那隻汝窯填白青花瓷蓋碗便被震得叮鈴一聲響。
崔鶴雲嘆道:“我師兄唐桂壽外號‘唐鬼手’,最擅長配置各種奇怪的藥丸,這個人不貪財,不貪權,唯一的一點臭毛病就是好色。所以要找他必須往那些煙花巷子裡去。”
趙玉臻卻不管這些,一股惡氣沒處發,今天定然不能饒了青環姑侄,於是說道:“唐桂壽找不找得到沒什麼,今兒家裡這些沒王法的東西若是不處置了,到叫我趙玉臻貽笑大方了。”說着,便對着門口的管家婆子吩咐道:“傳家法,帶青環!”
洛紫堇忙擡手製止道:“且慢!”
趙玉臻氣紅了眼,看着洛紫堇說道:“不處置這些狗奴才,他們還當你我夫婦是那樣好欺騙的呢!”
洛紫堇握着他的手勸道:“她不過是個粗使的丫頭,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弄這些事兒來欺騙王爺。這事兒明顯是個陰謀,背後肯定藏着主謀。崔醫政也說了,唐桂壽不貪財也不貪權,他那樣的人定然不會是這種事情的主謀。如今我們且不動聲色,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才行。不然,這個禍患留在這裡早晚都不叫人放心。去了青環,還不知後面還有什麼損招呢。”
趙玉臻聽了這話,少不得先把怒火壓下。洛紫堇又問崔鶴雲道:崔醫政,可有什麼好法子對付你師兄這種怪藥呢?你知道我也略懂點醫木,對這樣的事情很是好奇呢。”
白蘇葉在一旁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不光王妃好奇,連在下都很好奇呢。呵呵……”
崔鶴雲搖了搖頭,無奈的笑道:“這懷孕的事情嘛,自然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難道她還能一直懷孕兩個月下去麼?再過兩個月,就什麼都不用說了。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賽個孩子去那女人的肚子裡。除非……”這女人與別的男人私通。
後面的話崔鶴雲不好直說出來,畢竟事關郡王爺的面子,他怕趙平臻臉上掛不住。但他不說不代表大家不明白。洛紫堇的眼晴立刻飄到趙玉臻的臉上,暗暗地嘆了口氣。
“難道要等她十月懷胎?以我的意思現在就把這賤人綁起來交給大理寺卿,憑他是誰的主謀,只要一過堂,就不怕她不把實話招出來。“趙玉臻心裡的火氣又按捺不住了,雙眼噴火,彷彿立刻要把青環捏成粉末挫骨揚灰才解恨。
洛紫堇摸了摸自己已經隆起的肚皮,嘆道:“眼看着忠烈將軍就要成婚了。家裡不宜出這種事情。再說了,我還想爲我的孩子積點福呢。郡王爺還是先忍一忍這口惡氣,妾身心裡一樣很氣憤,但生氣也要顧全大局,總要過了這個年再說。”
崔鶴雲聽了這話便不得不對洛紫堇拱了拱手,說道:“王妃說的有理。”
趙玉臻雖然不怎麼樂意,但也覺得洛紫堇說的有道理,便不再說話。
崔鶴雲看了一眼白蘇葉,然後站起身來對着上面坐着的趙玉臻夫婦拱了拱手,說道:“王爺和王妃若有什麼事情,可隨時傳喚下官,這會兒沒什麼事兒,下官先告辭了。”
白蘇葉聽了這話也起身告辭。
洛紫堇只得起身相送,既然事情已經如此明朗,再留兩位御醫在家裡也沒什麼意義了。
趙玉臻似乎心裡有了什出主意,便起身說道:“本王送一送二位。”然後又對洛紫堇說道,“你照看一下家裡。”
洛紫堇點頭,看着趙玉臻和兩個御醫一起出門,不由得嘆了口氣,跟旁邊一直站着的彩霞說道:“你都聽見了?”
彩霞早就被這匪夷所思的事情給驚的說不出話來,此時聽了洛紫堇的話,立到嘆道:“神天菩薩!天底下居然真的有這種人!”
洛紫堇看了一眼彩霞氣憤震驚的樣子,淡淡一笑,說道:“這事兒王爺可還沒什麼正經主意呢,你若是走漏了風聲……”
彩霞忙連連搖頭,賭咒發誓的保證:“王妃放心,奴婢絕不走漏半點風聲。”
洛紫堇輕笑,看了看旁邊站着的兩個丫頭,淡淡的問道:“你們兩個呢?”
另外兩個丫頭不比彩霞,忙齊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奴婢絕不敢多說半句。”
洛紫堇點點頭,說道:“好,你們三個……若此事將來有什麼風聲在外邊,可都在你們三個人身上了。若是叫我聽見一絲風聲,這幾年的情面可都顧不得了。”
彩霞和兩個丫頭連聲保徵。洛紫堇倒也不怎出擔心,這種事兒越是有些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才更容易演戲。忙活了半日,早就到了午飯的時間。洛紫堇一邊叫人傳飯,一邊帶着彩霞出了正房,往廂房來找柳雪濤。
二人又回到了正屋來,悄悄地說了一番話,趙玉臻方纔從外邊進來。
用飯時,趙玉臻把所有的丫頭婆子都打發出去,同柳雪濤和洛紫堇計較了一頓飯的功夫。
從安慶王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未正二刻時分。柳雪濤不急着回家,反而讓車伕順着玄水街往北走,不經意間又走到了萬紫千紅摁脂鋪,柳雪濤便叫人把馬車再次停下來。
果然,粱氏從安慶王府出來之後又去了這家鋪子,柳雪濤算着時間過來,又遇見她從裡面出來,後面還是那個胖女人在門口笑臉相送。
柳雪濤坐在馬車裡,看着粱氏一臉的不高興從裡面出來,又嘮嘮叨叨的離去。方對旁邊的翠濃說道:“走吧,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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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柳雪濤靠在車裡閉目養神,又暗暗地想着洛紫堇和自己說的那些話。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小不起眼的丫頭花重金買這種假懷孕的藥會有什出目的。難道她是想引起趙玉臻的歡心,果然和她顛鸞倒鳳,然後一舉得子?
這也太幼稚了吧?
若是有大陰謀者,肯定不會想這種不靠譜的主意。
不知爲何,柳雪濤一想到這個胭脂鋪子裡曾徑有龐煥容那樣的富家公子在裡面和女人廝混,便覺得事情透着蹊蹺。如今再加上這件事情,越發肯定這家胭脂鋪裡面有大文章。
回到府上之後,柳雪濤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把江上風給我找來。”
趙仁一愣,立刻應了一聲:“是。”
江上風這兩年一直在跟在外邊南北跑得商船上。這幾日剛好隨進貢的商船進京,還沒回南邊去。趙仁派人出去尋了半日,晚上的時候終於來給柳雪濤請安。
盧峽熙衙門裡有事兒,已經遣人回來傳過話,說晚飯不回來吃了,叫柳雪濤自己用飯不用等他。
江上風進來時,還沒傳晚飯。柳雪濤正坐在暖閣裡聽泓安和承寧聽私塾裡讀書的事情。外邊的小丫頭進來回話:“夫人,江上風來了。”
柳雪濤點點頭,說道:“叫他進來吧。”
江上風進來給柳雪濤請安,泓安和泓寧便站到一旁。
柳雪濤見江上風這幾年雖然南北走動,但依然不失往年的風采,便笑道:“你還是那副大俠的風範。坐下說話吧。”
江上風又給泓安和泓寧見禮,謝坐後方在一方繡蹬上坐下。
柳雪濤又叫丫頭給江上風上茶,江上風忙欠身說道:“奴才多謝夫人感情。不知夫人叫奴才來有何事情,請夫人吩咐。奴才莫敢不從。”
柳雪濤點點頭,說道:“那一年,老爺從玄水街上過,被一個女子兜頭潑了一盆水。當時老爺生氣,進去教訓人,卻是龐家的人撞到了槍口上,捱了老爺一頓打。可那個潑水的女子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誰。我想讓你去查一查這個人。鋪子嘛——是玄水街上的那家萬紫千紅胭脂鋪。”
江上風忙起身領命:“奴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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