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浩然老大不情願的把坐輪椅的路蒙給鼓搗到家。
本來就窄的地方,路蒙一進去就撞爛了個花盆。
路浩然幸災樂禍的看着,心說該,讓林傻子管閒事,他都說不管了,這個林明還非要管。
路浩然也去不管那個花盆,只是對路蒙說:“你一邊待着,這地方本來就窄,你一來連邁腳的地方都沒了。”
路蒙說話就跟蚊子嗡嗡似的,娘們的很,畏縮着蜷曲着身子,可憐巴巴的看着路浩然。
路浩然頂看不慣他這個,就推着他的輪椅到臥室裡,多少意思下,問他要不要躺牀上。
路蒙忙點點頭。
路浩然不是情願的抱路蒙上去,路蒙輕的都沒一百斤吧,路浩然抱着路蒙上去的時候忽然就想,這個人還能活多久啊,怎麼不早點死啊。
路蒙自小身體就不好,整個人一直是蒼白的臉色,不過多少是骨血相連,哥倆的樣子還真有點象,嘴巴和耳朵的地方尤其是象。
路浩然從小到大就不待見這個路蒙。
但路蒙恰好相反,自從知道有路浩然後,就對這個弟弟打心眼裡喜歡外帶羨慕,在他眼裡,路浩然是他的親人也是救過他的人,這些年了,路浩然沒少惹麻煩,每次路蒙知道都會幫着路浩然說話。
路浩然卻一次都沒感激過他。
到了中午,路浩然肚子有點餓,就算不管路蒙,也得給自己做飯啊,路浩然到廚房看了看,果然沒什麼東西是能吃的,他又不會做飯,就拿了點林明放小糖盒裡的錢,出去買了包子回來,素的是韭菜雞蛋的,肉的是豬肉大蔥。
路蒙用筷子夾起一個素包子,咬了口,飛快的吐到餐桌上。
可把路浩然給噁心壞了,路浩然擰住眉毛說:“你幹嗎?”
路蒙唯唯諾諾的:“我吃不了韭菜。”
路浩然撇路蒙一眼,勉強的給他夾了個肉的,肉的本來就不多,路浩然還有點不捨。
結果路蒙吃了口,還是不行,爲難的看向路浩然說:“我胃口不好,消化不了。”
路浩然徹底撂筷子了,怒氣衝衝的:“那你喝水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路浩然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路蒙也不說什麼,就跟被人遺棄的小狗似的,眼淚汪汪的看着路浩然。
路浩然不得不又停下筷子,路蒙都要三十的人了,路浩然被他這麼說實在不舒服。
路浩然沒辦法,嘴裡還叼着半個包子就鑽到廚房裡,把米淘了淘,把鍋子做上,開始煮米粥,這是路浩然做的第一頓米粥,他也不知道行不行,就那麼隨便的把米和水加上,弄好後,路浩然出去對路蒙說:“你自己進去看着,我還得接着吃飯呢。”
路蒙點頭答應着,可廚房窄的很,他那個輪椅根本不能進去,路蒙急的都出汗了,回頭無辜的看向路浩然。
路浩然不得不又站起來,跑到廚房,站在那等水開了,一等就等了有五分鐘,路浩然哪幹過這個,能打開液化氣就是奇蹟,最後以爲已經熟了的米粥其實還是半生的,路蒙不敢說什麼,玩命一樣的給把擺自己面前的米粥一股腦的都喝了。
喝了沒一個小時,路蒙就開始有了反應,吐的跟要死了一樣,把路浩然給嚇的夠嗆。
路浩然算領教了,忙給路蒙拿了個臉盆,等路蒙吐完了,路浩然還要把那些盆裡的吐出來的收拾了,幸好有破花盆裡的土,鋪到地上掃幾下也就乾淨了,路浩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破花盆一塊都扔了。
幹完後,路浩然腦袋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
路蒙一聲不吭,要死不活的坐在輪椅上。
路浩然一臉的火。
終於熬到林明回來了。
林明一進門,就發現坐在輪椅上的路蒙,看上去精神更不好了,林明好奇的看了看路浩然。
路浩然一肚子氣的,“都是你惹的,這個病秧子連個飯都吃不了,我專門熬的粥,到他嘴裡沒一個小時就全吐了。”
林明立刻把買回來的奶粉放桌子上,走到廚房給自己舀了一勺子喝,一喝林明臉色就變了,衝出去對路浩然嚷道:“你粥沒煮熟,好人喝了都不舒服,你給你哥哥喝這個?!”
路浩然一聽才知道自己沒弄好,可明知如此,路浩然還是嘴裡不饒人的說:“我他媽給他煮就不錯了,我長這麼大給誰做過飯!”
林明正色看着路浩然,罵道:“畜生。”
路浩然被罵的整個人都冒火,眼睛一眨不眨的蹬着林明,要不是看在林明有心臟病的份上,他準撲過去給他幾拳!
林明絲毫不在乎的鑽到廚房裡重新熬粥,還切了根冰箱裡的雙匯火腿一起放進去。
最後終於熬好了,點了點鹽,林明親自嚐了嚐,才端出來,放到桌子上涼着。
路浩然老大不痛快的瞅着林明一勺子一勺子的給路蒙喂粥。
終於吃完了了,林明還把路蒙周到牀上躺好,連被角都不落下的掩好。
林明都弄妥當後,纔回到小客廳,路浩然還坐在椅子上呢,眼皮一翻一翻的。
林明壓低了聲音對路浩然說:“你不能這樣,他是你哥哥。”
路浩然怒氣衝衝的,“我不認他!!”
林明緊張的看了眼臥室,拉了路浩然就要出去。
路浩然被林明拉到門外。
路浩然還要嚷什麼,林明忙又把他拉到樓下。
倆人就站在樓下路燈旁。
路浩然說:“我長這麼大,他們一家子把我當親人了嘛?不過是爲了面子……我不該他們的,也不欠他們的,我現在自己都顧不上自己了,我管他幹屁啊!林明你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我知
道你是看我面子收留他,可我求你了嘛?你就自做主張給他辦了手續,你以爲你是誰啊?有你這麼幹的嘛,你要想這麼幹,你就自己做好了,這個跟我沒關係!”
林明靜靜的聽路浩然說完,林明纔開口說:“可他顯然沒別人能投靠,你再不管他,真就看他死啊,別的事都好說,他要死了,你難道就不難受?”
路浩然沒絲毫猶豫的說,“一點不難受。”
林明看着路浩然,跟不認識他似的:“路家再怎麼樣也養你了,就你說的,當初爲了救你哥哥那麼對你,可過後……你日子過的不舒服?你沒開車,你沒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看我有什麼啊,我還每個月都抽空去看看我爸我媽呢,你知道嘛?他們早離婚了,我上大學我工作,他們一個手指頭都沒幫我,可我不照樣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路浩然冷哼一聲,“我大不了給他買個好骨灰盒,我管不了他別的,他那個嬌氣樣,都三十了,就跟泥人似的,我真受不了,誰愛受誰受去!!”
林明沉默了,路浩然也不想說話。林明蹲在路邊,動作跟蹲茅坑的動作是一致的。
路浩然跟個竿似的站在他身邊,影子長長的落在林明的身上,明明影子是糾纏在一起的,偏偏倆人卻劍拔弩張的涇渭分明。
過了許久,林明才擡頭看向路浩然,柔和中夾雜無奈的目光重重的落在了路浩然的臉上。
林明慢慢的說着:“我上大學的錢,我父母開始的時候說給來着,結果到了要交錢的時候,都說沒錢,我當時急的都要死的心都有了,沒想到最後是我姥姥給我掏了,老太太平時連肉都捨不得吃,可從小就最疼我,我喜歡吃蒜薹,每次去她那,別管冬天夏天的,多貴都給我買,後來我終於畢業了,我就想着好好孝順她,有錢了就給她買好吃好喝好用的,象什麼肉啊什麼蛋糕點心啊,她喜歡的我都給他買,每次去她那,我都不空着手。”
林明說到這頓了下,他低下頭去,聲音平緩,沒有起伏,絮絮叨叨的說給路浩然聽:“過年的時候還給她買了一件波斯登的羽絨服,有次她串門吃了個那個開心果,她從沒管我要過什麼吃的,就那次她主動給我說,想讓我給她買點那個開心果,結果我去商店一看,好幾十才一斤,後來去超市終於找着便宜點的了,有個牌子的開心果250克一袋子才十二,我就每次去看她都買上一小包,老太太后來不知道怎麼知道這個東西貴了,說什麼都不要我買了,說她不愛吃什麼的,我也是心疼錢,我那時候工作沒多久,錢掙的也少,什麼房租啊電費的都要自己掏,就沒再給她買,後來有半年吧,她就腦溢血去世了……”
路浩然靜靜的聽着,他看着站在自己陰影裡的林明,路浩然覺得心裡有個窟窿,怎麼也添不滿,整個人一點點的沉下去。
“再後來我看了份報紙,報紙上說老年人多吃點堅果類的東西可以預防腦溢血,其實我心裡多少也知道,我就算一直給她買,她該得什麼病還是什麼病……可就是每次想起來就難受……總忍不住後悔……路浩然……錢吧是個好東西……可我現在有再多的錢,買再多的開心果,都找不到要吃的那個人了……所以你多考慮下,有那麼個人,就算你說你跟他沒什麼感情,但多少是血脈相連,有那麼個人,就有個親人在……你哥哥還不到三十歲,以後日子還長着呢……爲自己想想爲他想想……別以後後悔……你自己決定吧,這個是你的家事,我不摻和了。”
林明不再說什麼,可一站起來,就發現腿有點發麻,走了一步,差點沒栽倒。
一直沉默着的路浩然,上去一把扶住林明。
手放到了林明的腰上,林明很瘦,路浩然一直都知道,現在手放上去,還能摸到擱手的骨頭。
路浩然忍不住數落林明:“你能不能不管這麼多閒事,你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嘛?你還有閒心管別人?!”
林明衝路浩然笑了笑。
路浩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他發不出火來,所有的東西都鬱積在心裡,慢慢的浸出澀澀的東西,路浩然不知道那是什麼。
跟林明再走回去的時候,路浩然一直沉默着。
林明跟他說着自己培訓的事,路浩然看着林明的側臉,瘦的跟棗核一樣的腦袋……臉頰……手指也是細瘦的……
路浩然忽然想知道林明喜歡吃什麼,他想把全天下最好吃的東西都擺到他面前,那是一種陌生的讓人心悸的情緒。
路浩然被什麼撥動着,起伏着的情緒一點點的,讓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睡覺的時候,林明要搬到外面打地鋪,現在天更冷了,還沒暖氣,路浩然當然不能答應,硬拉着林明擠在牀上。
路蒙被擠到了牀角上,跟個小狗似的,路浩然躺在中間,他的身子時不時的貼到林明身上,太擠的地方,被子裡是暖暖的溫度,唯一可惜的是,雖然只有兩牀被子,林明還是堅持讓路浩然跟路
蒙擠一個。
第二天很早林明就起來了,他忙着要給路蒙做早點,路浩然迷迷糊糊的揉眼睛說:“我來吧,你管自己就行。”
林明怕吵醒路蒙,貼着路浩然的耳朵說:“可別弄生的了。”
路浩然忍不住挑着嘴角笑出來,“我傻的嘛?”
林明這才忙着去培訓。
路浩然又睡了一個小時才起,起來後就忙着收拾房間,幫路蒙起來, 還要再去做飯,飯剛做好,手機就響了。
路浩然看也沒看就接了電話,就聽另一頭喂了一聲。
路浩然整個人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那人笑呵呵的說:“你可曠工一天了,你再這樣我可追究你責任。”
路浩然有點發慌:“有完沒完,你還想怎麼樣?”
那人在電話裡心情很好的說:“不是我想怎麼樣,是合同規定了怎麼樣,你可以拿出來再加深點印象,沒問題的話,下午就來上班吧。”
啪一下電話就掛了。
路浩然摸着腦門,火嗚嗚的往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