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信了?”
薛嫵挑眉,沈家的人這麼好糊弄?
“爲什麼不信,阿姐風華絕代,我又絕色傾城,咱兩一看就是一對兒。”
薛諾說的理所當然,“薛爹爹出京時的情況滿京城都知道,他總不能這麼幾年就冒出我這麼大個好大兒, 我想要借沈家和太子的勢,也想試探他們對於舊事的態度,就只能說是侄女婿了。”
“薛爹爹救了我的命,又將你許配給我,我替他昭雪也是理所應當。”
薛諾將她當初到了沈家之後,剛開始是怎麼糊弄沈卻,到後來察覺到沈家和太子與徐立甄之流不同,而且沈家那老狐狸也對她起疑後,她索性藉着薛家義子的身份, 將她編纂的那套來歷告訴了沈家。
薛嫵聽的是哭笑不得,可也不得不說她這套說辭雖然有那麼點兒離譜,可裡頭混了些真的東西,再摻了點兒假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反倒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成了最靠譜的理由,也難怪她能將沈家和太子他們瞞了過去。
外頭颳起了夜風,吹的帳簾唰唰地響。
薛諾和薛嫵坐在榻上,兩人沒有久別重逢地抱頭痛哭,甚至都有沒太大的情緒起伏,可彼此靠着時卻都是心神放鬆。
薛諾一直靠在薛嫵肩頭,低聲將她們分開這段時間的事情一點點地告訴她。
薛嫵安靜聽着,聽她遇到危險時緊張至極, 聽她混入沈家後放下心來, 聽她見到了太子, 見到了趙愔愔,見到了許多許多過往的“故人”,也從孟德惠那裡知道了永昭公主真正的死因。
見她或是帶笑, 或是冷漠,偶爾還會露出些很久不見的惡劣和戲耍人時的歡愉,她桃花眼微彎時黑眸泛着光亮,十句話中總有那麼一兩句會提到沈卻,間或纔會說到太子和沈家。
說起旁人時她是冷漠的,可提起沈卻,她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
取笑沈卻傻,說他蠢笨,說他們相識時那人被她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她說最初時那人傻得讓她覺得可笑,將他當成接近沈家隱藏身份的踏腳石,可後來卻又覺得他板着臉教她爲善,明知道她性子惡劣,卻一意孤行想要竭力將她從黑暗里拉出去,不願讓她走錯了路的執拗又挺有趣的。
連薛諾自己都沒察覺,她提起沈卻時語氣都溫和許多,一雙眼睛更是亮晶晶的。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永昭公主還沒去時,千嬌百貴恣意快活的小郡主抱着她最喜歡的那隻小肥貓,跨坐在牆頭上朝着剛進公主府不久的她喋喋不休,告訴她公主孃親送給她的小肥貓有多好,說那貓兒有多討她喜歡。
“看樣子那位沈大人人還不錯。”薛嫵說道。
薛諾歪着腦袋:“是挺不錯的,他大概就是薛爹爹說的那種身處光明正直又有菩薩心腸的?”
她說着說着自己就先被逗笑,咯咯地笑着歪倒在身上,“不過阿姐,他這人也不是一味的心善的,別看他瞧着一本正經古板老實,可實則心眼兒也多着呢,而且還挺孺子可教。”
他錯了會認錯,對的就一定會堅持。
正直卻不迂腐,最關鍵是學什麼都快,沒瞧見比起先前在江南遇到時傻乎乎好騙的樣子,如今那大傻子心眼多成窟窿了,也開始學着不那麼光明正大地朝着人下黑手,比如之前在天慶帝面前坑了西陵王。
換做是以前,他可絕不會出這種“餿”主意,換做沈忠康那老狐狸還差不多。
這大概就是那傻子之前說的。
近墨者黑?
薛嫵坐在一旁聽她滔滔不絕,眼裡既有高興,卻又忍不住露出些擔憂來。
她和小郡主一起長大,太清楚她的性子,幼時無法無天,到後來被體內的毒磨得性子固執偏執。
她能言笑晏晏間置人於死地,也睚眥必報到了極點,性格偏執之下藏在這幅乖巧皮囊下的人卻沒太多善惡是非,她只靠好惡行事,是真正的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
叔父竭力拉着她,這些年也從未帶着她報仇,就是怕她走到絕境。
血融丹毒性一日日影響她心性,也或許是年幼時親眼看到公主府被血洗的痛楚,她提及京城舊地時眼裡只有殺意和冷漠,叔父在時還能約束着她,可叔父死後她就像是脫了繮的猛獸,再無人能攔得住。
薛嫵隨她去祁鎮投奔扈家時,早就知道她入京後的計劃。
她被柴春華擄走落進江裡的那一瞬間,薛嫵沒懼怕死亡,也從未怕過那未知的黃泉,她只怕她死了後小郡主怎麼辦?
可時隔大半年再相見時,小郡主沒有因她的離開而變得陰戾嗜血,也沒像是叔父擔心的那樣因毒性影響變得冷酷漠然,反而性子還變好了些,甚至連笑起來時也有了幾分小時候的模樣,可薛嫵卻隱隱擔憂。
如若這變化是因沈卻而起,一旦沈家與她們所圖起了衝突甚至背道而馳時,小郡主怎麼辦?
還有那沈卻。
他不知阿諾身份纔對她這般好,要是知道了,以沈家當年面對永昭公主府血洗時的坐壁旁觀,他還能像是現在這樣始終堅定如一地跟在小郡主身後,而不是與她反目?
“阿姐,你想什麼呢?”
薛諾見她走神不由招了招手。
薛嫵壓下心中擔憂:“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我既然相認,往後怕是就不便再住在沈家了。”
“你雖然毒性沒解,身份暫時無憂,可寧太醫替你調養身子進出多了,留在沈家難保會露了破綻,況且像是沈家那種人家規矩必然多,你那弗林院我也住不進去。”
薛諾愣了下,她倒是忘記了阿姐回來之後,她就不便再留在沈卻院中了。
她倒沒覺得搬出去住有什麼不好的,正好回京之後她要辦些事情到時也得避開沈家和沈卻,如果能搬出去住的話倒也正好,她對着薛嫵說道:“那等回京之後先處理完眼下的事情我再跟沈卻說一聲,到時候讓邱長青他們尋個宅子搬出去住。”
薛嫵留意着她神色,見她說要離開時沒半分不捨,心中微鬆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