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剛纔還喊打喊殺的人轉瞬間就跟沈卻十分熟稔,連帶着安國公也像是早就知情,唯一一個被矇在鼓裡的伍金良滿臉懵逼地看着安國公交代其他人收拾現場,將死掉的那刺客屍首擡走。
伍金良纔像是反應過來,指着沈卻滿臉震驚:“這人是你找來唬他們的?”
沈卻“嗯”了聲。
“那他怎麼把人殺了,那可是行刺陛下的人……”
“沒用的人留着也是廢物,不是還有一個活着嗎?”邱長青一邊擦着血一邊道。
“可……”伍金良說道, “這也太冒險了,萬一他還是不肯招呢?”
“不肯招就不肯招唄,全當是審訊的時候他咬舌自盡你沒來得及救,再說就算真什麼都沒招不也跟你之前審的結果一樣,先前你們把人抓回來這麼久他們開口了嗎?”
伍金良語塞,想起之前他怎麼讓人嚴刑拷打都不開口的刺客, 剛纔死死拽着禁軍的腳想要求一條活路的樣子, 一時間竟還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老邱!”
沈卻眼見伍金良被懟的臉上乍青乍白的,朝着邱長青低喝了聲,那聲老邱是他如今這幅面貌在外的化名。
見邱長青閉嘴,沈卻這才朝着伍金良說道:“我這朋友江湖廝混慣了,不懂京中規矩,伍大人見諒。”
伍金良倒沒小氣到跟一個江湖匪氣極重的人計較,況且這人還是沈卻的朋友,剛纔又冒險幫他審出了刺客來路。
他只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邱長青,這整個九黎山獵場早就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這人先前顯然是沒露過面的,他是怎麼進來的?
直到安國公審問了那重傷的刺客,有些沉重地領着沈卻和伍金良,跟隨太子一起再次去了皇帳, 將審問出來的事情告知天慶帝后,伍金良就沒了心思去想這事、
天慶帝靠在臨時搭建的軟榻上, 神色陰沉難辨:“你說, 這次行刺的主使是西陵王?”
“那刺客是這般招供的。”
安國公回道, “他說他是奉西陵王之命入京, 後來便一直與其他幾名細作潛伏在京中,以暗探身份替西陵王傳遞京中消息。”
“據他所說,他上京之前西陵王並未交代他行刺之事,此次刺殺陛下乃是臨時起意,所以纔會佈置不夠周全……”
安國公的話讓天慶帝盛怒,擡腳便踹翻身前之物,胸口起伏時怒聲道:“還不夠周全,連朕身邊都混進了他的人,他還想怎樣周全?!”
西陵王,他好大的膽子!!
伍金良面對盛怒之下的天慶帝垂着腦袋不敢吭聲,太子和沈卻也是站在一旁沒說話。
帳中伺候的人跪了一地,最後還是安國公開口勸了句:“陛下息怒,當心龍體。”
天慶帝怒道:“朕怎麼息怒?那狗膽賊子都欺到朕頭上來了,竟還敢命人行刺想要取要朕性命,朕若再容了他,豈不是將來有一天連這江山也要拱手讓給他袁望山?”
“他盤踞朔州多年,擁兵自重不敬聖意,朕都忍了,可他得寸進尺,這次哪怕拼着戰事一起朕也非得要了他的命……”
“陛下!”
安國公沒等天慶帝把話說完,就皺眉說道:“西陵王擁兵三十萬,整個朔州盡在他手,且朔州一旦戰事一起,朔雍關便無人駐守,南越必會趁虛而入,陛下要面對的何止是西陵王一人?”
伍金良瑟瑟發抖,暗道安國公這話說的也太直了些,哪怕勸說陛下也該委婉溫和不傷顏面,可安國公這番話一出,豈不是在打着陛下的臉說朝廷怕了西陵王嗎?
果然天慶帝大怒:
“放肆!朕會怕了他?!”
安國公卻沒被天慶帝嚇到,他只是稍稍收斂了些認真道:“老臣絕無此意,說這些也並非是覺得陛下該懼了西陵王,若他真有反意弒君犯上朝廷是不能容他,可陛下想要打朔州總得師出有名。”
天慶帝冷道:“那刺客還不是證據?”
安國公看着天慶帝:“那只是個刺客!”
他話音極重,
“不管他身份如何,可眼下他就只是個行刺失敗之人,既無與西陵王往來書信,也無任何可以證明他與西陵王關係的東西,全憑他一張嘴說是西陵王指使,陛下覺得西陵王會認嗎?”
“就算將刺客推到西陵王面前,他也大可說是旁人假借他名想要離間陛下與他君臣關係,除非陛下能拿到鐵證證明這次行刺是他所爲,否則只是一個刺客,能奈西陵王如何?”
天慶帝被安國公說的變了臉色,就連旁邊太子等人稍想了片刻,也都是明白了安國公的意思。
如果西陵王只是西陵王,毫無實權只有虛銜,別說是抓到了刺客,就算只是稍有懷疑,天慶帝也能將他下獄言行拷問甚至砍了他腦袋抄家滅族。
可西陵王卻是西南之主,手裡握着朔州三十萬兵權,更管着整個朔雍關。
天慶帝若真敢因一個刺客隨口幾句便朝西陵王問罪,甚至派兵前往西南。
西陵王大可反咬一口對外言說是天慶帝容不下西南袁家,隨意尋了個人假意遇刺嫁禍於他,搞不好還能賣慘說動各地藩王聯手,屆時再以天慶帝殘暴無德爲名,就算真打了起來,天慶帝也必定落得個惡名滿身。
安國公看着天慶帝勸誡說道:“陛下莫要忘了七八年前袁望山陳兵衢安的事情,他本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怕是巴不得陛下能以此罪名問罪於他,甚至大動干戈主動挑起戰事。”
“屆時昏聵不能容人的是陛下,毀了天下安寧的也是陛下。”
“西陵王只不過是一個鎮守西南多年卻遭帝心猜忌,被迫揭竿而起爲平定天下護百姓周全的義王。”
“到時候人人擁躉,天下順服,這難道是陛下願意見到的嗎……”
天慶帝本就不是無能的人,剛纔一時盛怒之下才想派兵收拾了西陵王,可被安國公這盆冷水當頭潑下之後已然冷靜了下來。
他臉色難看地坐在高位之上,哪怕知道安國公說的是對的,卻依舊滿眼陰鷙鬱氣至極,心中更是怒火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