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番外一(上)
陳恪之看着覃鬆雪的眼神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因爲內心太過於愧疚,所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心臟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安靜的客廳裡似乎能聽到它律動的聲響。
蛋蛋回到自己熟悉的水缸,十分高興,奇怪地看着它那倆爸爸,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吐了個泡泡湊熱鬧。
陳恪之又重複了一句:“嫁給我好嗎?”
覃鬆雪對陳恪之的表白有點失望,他本以爲陳恪之會對他說出多麼感人肺腑的話語,沒成想那麼蒼白無力。
是因爲太在乎而害怕說錯什麼?覃鬆雪忽然間覺得這樣的陳恪之有些奇異的違和感,巨大的反差讓他覺得好笑。
覃鬆雪嘆了口氣,望着陳恪之,在他忐忑的眼神中拿走了戒指。
陳恪之忐忑的心在那個瞬間彷彿停止了跳動,瞳孔放大,雙眼有些失焦。
覃鬆雪看見陳恪之癡傻的樣子百感交集,說道:“別高興太早,我拿了戒指,可我沒說答應你……嗯,我拿了戒指,你就不能給其他人了。”
陳恪之:“……”
陳恪之卻不生氣:“你逗我?”
覃鬆雪一本正經道:“我沒心思跟你開玩笑,而且我們兩個之間不存在什麼嫁不嫁的,我接了你戒指,也不可能去領證,你說是吧?”
只是出去玩了一圈回來,覃鬆雪的性情變化讓陳恪之有些不適應,他拿不準覃鬆雪到底在想什麼,於是沒說話。
覃鬆雪把戒指連同盒子一起放進褲兜裡:“就這樣吧,我今天挺累的,先睡一覺,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完話覃鬆雪就把陳恪之給晾在了一邊,去臥室找衣服洗澡去了。
覃鬆雪看上去心情還不錯,洗澡時一直在哼着歌。
“我有一個,一個美麗滴願望,那就是種太陽……啦啦啦……”
陳恪之:“……”
這天晚上覃鬆雪沒去客房睡,直接待在主臥了,陳恪之試探着站在門口,見覃鬆雪沒趕他出去,於是小心翼翼地摸索上牀。
主臥的牀是一米八的,覃鬆雪稍微挪開了一點兒,給陳恪之騰出地方,然後繼續玩手機。
陳恪之喜出望外,正準備說什麼,但被覃鬆雪冷淡的一眼掃到,又把話給嚥了回去。
“別多想,只是讓你躺着睡覺而已。”說罷,翻了個身用後背對着陳恪之了。
覃鬆雪以前不怎麼玩手機,晚上睡覺之前頂多看看電視,陳恪之覺得奇怪,偷偷湊過去看了看。
覃鬆雪毫無所覺,仍然在發着信息。
手機屏幕上的字有些小,陳恪之沒戴眼鏡完全看不清楚,於是湊得更近,但這天晚上他沒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一下子挨在了覃鬆雪身上。
覃鬆雪嚇了一跳,兇道:“幹什麼你?”
陳恪之表情有點兒尷尬,忽然看見自己的手機放在牀頭櫃上:“沒什麼,我過來拿個東西。”
覃鬆雪明顯不信:“別唬我啊,我警告你,再偷看我玩手機,踢你出去。”
陳恪之舉雙手投降:“行行行,我錯了,我錯了,你玩兒你的,我睡覺,明天早上要不要叫你起牀?”
“不用了,我睡個懶覺。”
覃鬆雪又背對着陳恪之了,明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陳恪之也不勉強他,要想覃鬆雪徹底原諒他還得要時間,他明白覃鬆雪這是在等着他做出行動。
見陳恪之沒了動靜,覃鬆雪繼續發信息。
【覃大爺:他剛偷看我手機,氣死我了。不過那樣子挺蠢的,我又覺得有點好玩兒。】
【老七:那是他真在乎你。嘿嘿,後面你等着吧,陳恪之不會讓你失望的。】
【老七:不和你說了,老孟叫我去洗澡,拜拜!=3=】
【覃大爺:拜拜=3=】
看到陳其夜的頭像灰了下去,覃鬆雪又刷了刷微博,發了條他已經回家的文字狀態便鎖了屏。
前段時間神經繃得太緊,覃鬆雪晚上睡得比較好,連夢都沒做,醒來覺得有點兒熱,陳恪之不知什麼時候又把他圈在懷裡了,動作極爲自然。
覃鬆雪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
“醒了?”陳恪之問道。聲音帶動了胸腔的震動,覃鬆雪的後背被震得有點兒癢,熱氣噴在他耳朵上讓他忍不住抓了抓。
“你沒出去跑步……”覃鬆雪話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屁股被個東西給頂住了。
覃鬆雪:“……”
陳恪之:“……”
兩人幾乎沒有同時起牀過,所以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尷尬,陳恪之鬆開了覃鬆雪,咳了兩聲。
覃鬆雪覺得陳恪之這樣的小心翼翼十分有趣,特地逗他道:“這麼久沒見我,昨天晚上沒上成,今天早上準備趁機來一發是麼?”
陳恪之立馬掀開被子起牀:“沒有的事兒……我就想等你起牀。”
覃鬆雪憋着笑道:“幾點了?”
陳恪之:“七點五十。”
待陳恪之出去之後,覃鬆雪掀開被子往自己身下瞄了一眼,撇撇嘴,心道陳恪之這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剛起牀眼睛還有些乾澀,覃鬆雪硬憋出幾個哈欠溼潤了一下眼球,又在牀上打了幾個滾才從牀上坐了起來。
昨天晚上他只解決了一部分他和陳恪之的問題,還沒有給高丞曦打過電話說他已經到了n城,要是被高丞曦知道了,指不定又得發脾氣。
這樣想着覃鬆雪就撥通了高丞曦的電話。
高丞曦剛剛吃完早飯,手機一響便接通了。
沒等覃鬆雪說話,高丞曦就在那頭開始嚷嚷:“我他媽等了你一晚上短信,你就是不告訴我你回來了啊?”
覃鬆雪納悶了,這誰告訴高丞曦他回來了啊?不可能是陳恪之啊,自從鬧出這事兒之後高丞曦就把陳恪之給拉了黑,陳恪之哪會那麼無聊去主動聯繫高丞曦找罵啊……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高丞曦罵道:“你個傻逼,自己發的微博你忘了啊!”
覃鬆雪:“……”
覃鬆雪:“不好意思啊,昨天太忙,我給忘……不是,昨天晚上忙完已經快十二點了,那時候你已經睡了吧?我剛起來就給你打電話,還不夠意思麼?待會兒我吃了飯去找我爸,然後中午來找你,你別一個人跑去吃飯啊,等我。”
高丞曦:“誒,你還沒說清楚,怎麼突然回來了?你和那個人渣的事兒處理完了,還是你想開了?”
覃鬆雪:“一兩句說不清楚,我的表達能力你懂的。”
高丞曦:“懂個毛,去你媽的!”
高丞曦罵完之後就掛了電話,道別都沒說。
覃鬆雪哼着歌跑去洗漱,陳恪之剛衝完澡,正在刮鬍子。覃鬆雪又打個哈欠,從他身邊走過,然後毫無自覺地開始脫|內|褲遛鳥解決生理問題。
陳恪之:“……”
覃鬆雪發覺陳恪之在看他,轉過頭擡了擡眼皮,懶洋洋道:“看什麼看,好像你自己沒有似的,刮你的鬍子!”
陳恪之:“……”
陳恪之特別想問他,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態度啊?接了戒指,在同一張牀睡,況且這樣的相處模式跟以前哪有差別?但覃鬆雪就是咬着不鬆口是怎麼回事,而且完全不讓他碰又是幾個意思?
陳恪之有點把握不到和覃鬆雪相處的度了,這還是他頭一回對交往問題不知所措。
覃鬆雪的洗漱用品還在洗手間裡放着,但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沒等他皺眉,陳恪之就拿來了一套新的遞給他。
“你一直就知道我會回來,所以連東西都準備好了?”覃鬆雪諷刺道。
陳恪之被這麼一刺,不知道怎麼去解釋,說話有些結巴:“沒、沒有……我……”
覃鬆雪伸手接過,看到陳恪之吃癟覺得特解氣:“別解釋了,我纔不想聽。”
陳恪之:“……”
洗臉刷牙做完之後,覃鬆雪磨磨蹭蹭去臥室換了衣服,聽到廚房裡傳來煎雞蛋的噼裡啪啦聲。
覃鬆雪撇撇嘴,他回家一趟,陳恪之居然會主動做早飯了?這在以前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所以不免覺得有些意外。
即使想留下來,但覃鬆雪還是連招呼都沒打,拿了手機和錢包便走到玄關開始換鞋。
他的動靜不小,陳恪之端着盤子出來,瞥見覃鬆雪準備出去,手裡的盤子幾乎是直接落在了餐桌上,發出巨大的瓷器碰撞聲,同時衝了過去,把覃鬆雪緊緊地抱住,覃鬆雪猝不及防。
陳恪之惶恐道:“寶貝兒,別走,別走好嗎……別離開我……”
覃鬆雪被陳恪之的動作嚇了一跳,陳恪之抱得他太用力,他有些喘不上氣,雙臂被箍得很難受,掙扎了幾下卻導致了陳恪之更爲激烈的反應。
陳恪之已經被覃鬆雪的不告而別嚇怕了。
這樣的陳恪之讓覃鬆雪覺得有些難過。
“誒,哥,你放開我好嗎?”覃鬆雪試探道。
“你不要走,不要走……”覃鬆雪越是掙扎,陳恪之就抱得越緊,好不容易覃鬆雪才稍微解開了一點心結願意回來,給了他希望。結果告訴他只是逗他玩兒,待一晚上就走,陳恪之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覃鬆雪嘆了一口氣,把手掌放在陳恪之的胳膊上:“我還會回來的,你沒看我什麼都沒帶嗎?”覃鬆雪忽然想起,他上次走除了蛋蛋,也是什麼也沒帶。
怪不得陳恪之如此緊張。
“哥,我晚上還回來。”覃鬆雪安撫性地拍了拍陳恪之的胳膊。
陳恪之:“你說真的?”
覃鬆雪有些無奈了:“我騙你幹什麼?”
陳恪之:“那你去哪兒,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覃鬆雪想了想,準備說他就去找下他爸還有高丞曦,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去哪兒關你什麼事?”
陳恪之鬆開覃鬆雪,表情有點受傷又有些難以置信,沉默着沒有說話。
兩人對視幾秒,陳恪之才哦了一聲:“那你去吧。”
覃鬆雪有些於心不忍,圓場道:“晚上不用等我回來吃飯。”
陳恪之點了點頭,轉過身走去準備走去廚房。
覃鬆雪繼續穿鞋,裝作不經意回頭,發現陳恪之一直在看着他。覃鬆雪刻意放慢了一點繫鞋帶的動作,出門的時候腳步也頓了頓,但最終還是關了門。
出門之後覃鬆雪即使覺得心裡解氣,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那樣的陳恪之不是陳恪之,在他心裡陳恪之永遠是冷靜,自信的代名詞,當陳恪之變成了驚弓之鳥,連連失態,他已經失去了本我,以別人爲了中心。
他想要的不是那樣。
覃鬆雪一走,屋裡立刻安靜了,陳恪之沉默地把冰箱裡放的速凍小湯包拿出來,放了一半進蒸鍋,把剩下的又放了回去。
覃鬆雪早上很愛吃蒸的東西,這袋湯包是陳恪之前幾個星期就備好的,他一直在幻想着覃鬆雪能原諒他,然後回來。他們兩個又能坐在一起吃早飯,但現在覃鬆雪人回來了,湯包卻依然只能蒸半袋,家裡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太陽升起來之後氣溫迅速上升,覃鬆雪走到地鐵站後被熱出了一身汗,後背的襯衫貼在皮膚上非常不舒服。
覃鬆雪打了個電話問覃父有沒有起牀,覃父說起了,正在教小朋友寫字。覃鬆雪又問他有沒有吃過早飯,覃父說沒吃。覃鬆雪說那行,他帶幾個肉包子和粥回去。
一羣小朋友寫字的時候喜歡唧唧喳喳地吵個不停,覃鬆雪一回家關門發出不小的動靜,立馬就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在書房門口探頭探腦的。
“覃老師,大哥哥來啦!”
覃鬆雪看到這羣歡脫的小朋友心情也放鬆下來,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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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得到許可,跑過去抱住覃鬆雪的大腿:“大哥哥,我想死你啦!”
覃鬆雪手裡提着早餐,不好摸他的頭,只好微微躬身,道:“我也想你,我也想你……這兩個月有沒有好好練字?”
覃父這時從書房出來,插嘴道:“回來了?”
覃鬆雪直起身,點了點頭,覃父走過去接過早飯,說:“回來就好。”
小朋友被兩個大人忽略了看上去不太高興。
覃鬆雪摸摸他的頭:“快去寫字,就你一個人跑出來了。”
小朋友嘟嘴道:“那我寫完了你會給我玩手機裡面的小遊戲嗎?”
覃鬆雪:“給給給,你快去寫字。”
小朋友滿意了,嘿嘿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回書房了。
覃鬆雪肚子有點兒餓了,覃父看出來了說:“先吃飯吧。”
父子倆面對面坐在餐廳,一時找不到話說,默默地喝完了一碗粥。
過了一會兒,覃父道:“昨天去找陳恪之了?”
覃鬆雪點頭,說:“他看上去挺糟糕的,辭職了對吧?”
覃父:“我聽說了,具體不清楚,反正弄出來的動靜不小,我沒去打聽。他跟你說了嗎?”
覃鬆雪有些詫異:“昨天晚上他給我道歉了,其他的都沒提……我不知道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麼。”
覃父咬了一口包子,說:“陳恪之這小子還挺地道,那個詞叫什麼來着,出……出什麼?”
覃鬆雪下意識接口:“出櫃?”
覃父:“對,就是這個,他出櫃了。”
覃鬆雪:“……”
覃鬆雪:“爸,你說的這是真的?”
他無法想象陳恪之是如何出櫃的,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陳恪之的身份和地位註定了他們只能偷偷摸摸地過一輩子。而陳恪之爲了他辭職,葬送了自己所有的前程,還把陳家推到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就這些他以爲已經是極限,沒想到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陳恪之竟然做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這僅僅是因爲他一個人。
“剛開始我也挺吃驚,你陳伯還有趙姨給我打了電話我才知道,你陳伯問你和陳恪之的關係,我告訴他了……”
“陳伯,趙姨?他對他們家出櫃了?”覃鬆雪甚至忘了肚子餓這回事兒,一直張着嘴沒合攏。
“嗯,你陳伯跟我說是陳恪之對不起你,拖累你了,讓我別見怪……”覃父說到這裡顯得十分無奈。
覃鬆雪笑了笑:“這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好像是他逼着我彎的一樣……我現在不也好好的麼……爸,你什麼時候接到的電話?”
“就國慶節那幾天,陳恪之的辭職剛批下來。”覃父道。
“他完全沒跟我說。”覃鬆雪的心跳得有些快。 wωω☢ тт kán☢ ¢〇
“兒子,你和陳恪之兩個人,爸首先得站在你的角度去考慮問題。你是我兒子,我肯定是以你爲重,所以對於他這次辭職,我是很支持的。我還是那個態度,感情沒什麼對不對。”覃父這句話說得很慢,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家庭和事業,這兩樣東西必須得有側重點。當年我準備去h市唸書的時候,正趕上你媽媽來n城進修,那時候你太小了,一丁點兒大,六七歲剛上小學。如果那時候還沒你,我肯定和你媽媽一個在h市,一個在n城,兩個分別發展,但是已經有了你,你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我們必須要撫養你長大,這中間必須得有一個取捨。比起書法來說,家庭對我更爲重要,我不希望我兒子的童年沒有爸爸。”
“我和你媽媽兩個人再加一個你,我們三個才組成了一個家庭,你和陳恪之不一樣,你和他在一起,怎麼樣都只有兩個人。按理說你們在彼此的心裡會佔據着更重的位置,但是之間的聯繫或者羈絆會更爲脆弱,關係更難以維繫,這需要你們比普通家庭付出得更多。”
覃鬆雪點頭,說:“我知道。”
覃父嘆了一口氣,點了煙道:“其實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爸還是希望你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覃鬆雪沉默着沒說話,他這一生除了陳恪之以外,不會再對任何人有感覺了。
“我也就是說說……”覃父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呼出淡藍色的煙霧,模糊了父子倆的面容,“你跟他都這麼多年了,忽然間分開,不論對哪一個都不好。爸還是希望你能夠一直幸福快樂下去,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所以對他這次出櫃,我心裡還是挺高興的,男人應該有所擔當。陳恪之在政壇上的前途已經毀了,不可能再翻身,也許這輩子混得比你還要差,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勇氣。他們家比較看重傳宗接代的問題。”
“之後你要怎麼處理你們兩個關係,爸還是那句話,由你自己決定。不管你怎麼選擇,是一個人單獨過,還是繼續和他在一起,爸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你。”
覃鬆雪喉嚨堵得厲害,說話嗓子有點疼,聲音無可避免地顫抖:“謝謝爸……”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覃父緊鎖眉頭。
覃鬆雪擡頭看着覃父,逆着光頭髮中夾雜着些許白髮,亮晶晶的,暗色的影子顯得很疲憊,這兩個月,說:“爸,昨天晚上陳恪之給了我這個……”
覃鬆雪把褲兜裡的戒指盒子拿出來擺在餐桌上。
“你接受了?”覃父眼神複雜,並不想接過那枚戒指。
“不,我先拿着,還沒答應原諒他。”
“你這是……”覃父不太明白覃鬆雪的態度。
“先收着吧……他這麼做也有他的難處,既然他肯改,我還是給他次機會,畢竟他……畢竟他……”覃鬆雪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天晚上他和陳其夜的對話,那一套套的分析讓他覺得很複雜,完完全全的複述出來對他而言是不可能的任務,於是一句話結巴了好幾下,“畢竟他對我的感情也有那麼深……就像你說的那樣,兩個人在一起不容易。以後我跟他,都不可能去找其他人。”
“他的錯在我看來不是不可以挽回的,就看他之後做得怎麼樣了,原諒他是肯定的,只是需要時間……我現在還有點生氣,氣了兩個月回來,心裡頭有些膈應。”覃鬆雪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角。
“你陳伯讓陳恪之帶你回一趟s市,他們要見你。”
覃父沒跟他說陳恪之到底出沒出櫃成功,但就昨天晚上覃鬆雪見到陳恪之的情況來看,兩位老人家八成已經默許了兩人的關係,他不知道陳恪之到底用了什麼辦法說服了兩位老人。憑他對那兩位老人的瞭解,他們首先想到的應該不是去指責陳恪之的性向,而是考慮到他覃鬆雪,所以當陳恪之一出櫃,他們就給覃父打了電話道歉。
陳父陳母對陳恪之要結婚的事情是知情的。
陳恪之對他們坦白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陳恪之都是錯的,受到傷害的只有他覃鬆雪一人。
“陳恪之也沒跟我說這個。”陽光照射到玻璃上刺得覃鬆雪的眼睛眯了眯,移向了別處,“他現在生怕我離開他,我今天出門的時候沒跟他說,他差點瘋了……如果我真一走了之,那他這回是真的什麼也沒有了……看到他那樣,我也挺難受的。”
又是一陣沉默。
“對了爸,媽知道這事兒麼?”
“暫時別告訴你媽,你媽肯定不會同意你們兩個的事兒的……過了這段時間再說,你媽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我儘量幫你們兩個說點話吧。”
“謝謝爸。”覃鬆雪再次道。
“行了,沒什麼好謝的,說真的我都不大願意見着你們兩個。”覃父有點不高興。
覃鬆雪尷尬地嘿嘿兩聲:“我去看小朋友練字。”
“快去吧,那羣小兔崽子挺想你的,老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
覃鬆雪收了先前凝重的表情,換了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步履輕快地進了書房。
之前抱過覃鬆雪大腿的小朋友見到他笑得異常燦爛:“大哥哥,你來教我寫字嗎?”
“大哥哥好!”
“球球哥哥好!”
“大哥哥!”
這個時間段很多四五歲的小朋友在寫字,覃鬆雪一進去書房裡就炸了鍋。
“噓——認真寫字,要不然覃老師佈置的任務完不成了啊。哪裡不會寫的你們來問我。”覃鬆雪最喜歡剛剛抱他大腿那個小朋友,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好好寫。”
小朋友被摸到頭,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一鼓作氣地寫完了最後兩個字,然後理所當然地放下筆,問他:“大哥哥,覃老師說你出去玩了,你怎麼玩了這麼久啊?”
覃鬆雪想了想,道:“我沒玩兒,我是出去比賽了。”
“比什麼啊?”
“當然是寫字。”
“那你得獎了嗎?”
覃鬆雪點頭:“嗯,這回是全國一等獎。”
小朋友顯得很驚奇:“大哥哥你真厲害!你寫的什麼得了獎啊?”
覃鬆雪:“行書,你還沒開始學,你先把隸書學好再說……別說話了,覃老師來了,你趕緊寫字,要不然要被罵。”
小朋友做了個鬼臉:“覃老師纔不罵人呢!你來教我寫字吧,這個字我老寫不好……”
“哪個字啊?”覃鬆雪湊過去看他寫的字。
亂七八糟的沒一點章法,純粹是來磨時間的。
覃鬆雪搖了搖頭,拿着他的筆沾墨:“這幾個字寫得都不對,覃老師上課你沒好好聽嗎?”
小朋友鼓着臉不說話,哼了一聲。
覃鬆雪來了之後覃父基本上就沒什麼教學任務了,全部是覃鬆雪在忙活,不停地在給他們做示範。後來覃鬆雪不得不懷疑這幫小兔崽子只是在偷懶不想寫字,故意跟他說話的。但覃鬆雪看着這幫小朋友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剛學寫字的時候也是不專心,得被陳恪之督促着完成。
覃鬆雪在覃父這裡一直待到中午,然後纔打了聲招呼去找高丞曦。
高丞曦看到覃鬆雪過來,也不知是肚子餓得狠了脾氣暴躁,還是火氣憋了兩個月找到了宣泄口,總之立即起身走到門口伸腿就踹他:“你媽的□□崽子,怎麼現在纔來!”
覃鬆雪側了一□子稍微躲了一下:“誒,我剛在我爸那兒,不好意思啊……你餓了?”
“你也不看看幾點了,我打你三四個電話都沒接,你說你在幹什麼!”
覃鬆雪掏出手機一看,確實有四個未接來電,而且現在時間已經接近一點,也怪不得高丞曦發火了。
“真對不起,中午地鐵上的人太多,然後路上又堵車了,下回我早點兒出發。”
“得了啊,我不想聽你道歉,易修昀在家等着咱們呢,幸好是夏天,要是冬天,等你老人家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覃鬆雪詫異道:“易叔也知道我回來了?”
高丞曦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我昨天刷微博罵你被他聽見了……別那麼看着我,易修昀想知道什麼事兒還需要通過我麼?你和陳恪之那事兒他也知道了,不是我說的。從e市回來他就問我來着,他看上去挺生氣,我勸着他說你不想讓我們插手,他沒做出什麼事兒,要不然陳恪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還說等你回來再解決問題。”
覃鬆雪有點兒囧:“易叔怎麼這麼生氣?”
高丞曦:“我也生氣啊,你個沒良心的,我們都幫着你,你倒好,出去這麼久,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來,害我擔心你好久,你說你這麼二,一個人在外面遇到危險怎麼辦?誒,你等等,我先關店……”
覃鬆雪跟着他走到門口:“我在外面的這段時間認識了一個挺好玩兒的人,誒,我給你看他的照片……”
高丞曦把店門關上,回過頭問:“誰啊?”
覃鬆雪:“看,這人叫陳其夜,我哥……不是,以前咱們n大的校友,跟我哥一屆的。”
高丞曦懷疑地瞄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手機上,是陳其夜和覃鬆雪兩人在一個景點面前做鬼臉的照片:“誒,這人看起來挺神經啊,長得跟老毛子似的。”
“就是混血兒。”
“他這混得,還沒你好看。”
覃鬆雪不屑地:“嘁,人家比我厲害多了,說了你也不懂……走了走了,別磨磨蹭蹭的。”
易修昀可以說是看着覃鬆雪長大的,從初中開始一直到現在接近三十歲,差不多二十年的時間,尤其是作爲第一個他們兩個關係的知情者,他對覃鬆雪有種特殊的照顧情緒在裡面,所以聽說陳恪之要結婚的時候,憤怒程度更甚於高丞曦。
在陳恪之和覃鬆雪發生關係的第二天,他就警告過陳恪之,到了該出櫃的時候別犯慫,毀了覃鬆雪一輩子。陳恪之要從政的時候他跑去找過陳銘,跟他說陳恪之不能從政,陳銘說這是他們的家事,讓他別插手。這句話把易修昀氣得不輕,但也無法去反駁他。
現在終於出了事,陳恪之要假結婚,把覃鬆雪氣得直接離家出走。高丞曦極少見易修昀發火,膽戰心驚地試探他,卻發覺他已經做好了讓陳恪之身敗名裂的打算,只要他手裡頭的東西一送出去,陳恪之立馬完蛋。但他暫時不能這麼做,只能將火氣壓下去,所以順帶知情不報的高丞曦遭了秧,愣是好幾天沒和他說上話。
“待會兒你和易修昀說話的時候悠着點兒啊。”
覃鬆雪:“怎麼了?”
“年紀大了,更年期,媽的動不動就發火,煩死了,老讓我哄着他。”
覃鬆雪習慣了高丞曦這種秀恩愛的方式,笑了笑:“小|逼崽子。”
見到易修昀的時候覃鬆雪倒是沒感覺到他在發火,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一點多三個人都餓得厲害,所以吃飯的時候沒有太多交流,吃完飯後,覃鬆雪把那枚戒指拿出來放在桌上表明瞭自己的態度。
易修昀嗤了一聲,抽着煙不說話。
高丞曦嚷嚷上了:“我說覃鬆雪,你就這麼原諒他了?”
覃鬆雪淡定道:“他辭職了。”
高丞曦:“他辭職你就原諒他了,他瞞着你準備結婚這事兒你完全不追究?你傻不傻啊!”
易修昀:“別吵。”
高丞曦本來已經站了起來,被易修昀一句話堵得又坐下,翻了個白眼。
覃鬆雪:“我真不傻……我哥他……他也挺不容易的。”說這句話的同時,覃鬆雪用餘光看着易修昀,易修昀只是靜靜地在抽菸,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陳家那點事情不可能瞞過他。
覃鬆雪繼續道:“他跟我保證了以後不會再那樣,而且他已經出櫃了……原諒他這一次還在我接受範圍內,過幾天他可能要帶我回家。兩個人在一起很難得,從小到大他除了這事兒以外,其他的都對我特別好……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說真的,如果離開他我做不到。”
“他對你哪裡好了,你告訴我。這種人渣不值得你原諒好嗎,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形婚的,他媽的只顧着自己,從沒想過會害多少人。”高丞曦道。
覃鬆雪:“這個……好不好我自己知道,他找的那個人……也不存在這個問題,跟你說不清楚。如果要你突然間離開易叔,你做得到嗎?”
“又是跟我說不清楚!”高丞曦特生氣,忽然反應過來最後一句話,瞪着眼睛,莫名其妙道:“還有這關我什麼事,我爲什麼要離開易修昀?”
易修昀咳了一聲讓高丞曦安靜下來,撣了撣菸灰,吐出一口淡藍色的煙霧。覃鬆雪也下意識地停止了說話,靜靜地等着他發話。
過了一會兒,易修昀才說:“我跟覃柏安的態度不一樣,他向來主張的就是以和爲貴,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我不太支持你們在一起,陳恪之和你的性格完全不一樣,他這個人侵略性太強。而且你們兩個人的職業決定了不是一路人……茜茜,到開店了時候了啊,趕緊去吧。”
高丞曦懵了:“我?”
易修昀點頭:“快去吧,有事再叫你。”
高丞曦心裡有點不高興,但嘴上卻說:“行,我去店裡了,你們兩個慢慢聊。”
易修昀對他抱歉地笑笑。
待高丞曦走後,易修昀接着道:“陳恪之這是在爲陳銘犯的錯買單。”
覃鬆雪:“什麼意思?”
易修昀嗤笑道:“陳銘當年不願意從政,說是不想被官場這個大染缸給荼毒。結果把他們家搞得斷了層,沒辦法只能讓陳恪之上去。陳銘這傢伙不是什麼好鳥,他年輕的時候玩不過那些真的太子黨,一氣之下才去學的醫,年紀大了後悔了,看他爸後繼無人,於是老想着給陳恪之牽線,好爲他兒子鋪路。”
“陳恪之說聰明也聰明,但玩不過陳銘,被他給擺了一道。陳恪之自己清楚,他能有今天,都是仗着陳銘後面的陳建國給的。離開他們家,他屁都不是,還想混正處,門兒都沒有。陳銘很早之前就給他做了這個局,你們當初來n城唸書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了,那時候陳恪之纔多大,十四五歲?他怎麼能知道陳銘在想什麼嗎?等他真正明白過來的時候他早就沒辦法抽身了。一抽身必定傷筋動骨,像現在這樣,所有的前途全部泡湯。”
“而且陳銘選中陳恪之有個更重要的原因,陳恪之剛來n城就對他出櫃了,對,我知道這件事。陳恪之本身是同性戀,心裡只想着你一個人,他不會去選擇代孕解決後代問題。沒有後代在政途上來說一個非常特殊的優勢,而且陳銘也也會更加放心,更加高枕無憂。”
“陳銘沒有必要對陳恪之威逼利誘,一般的東西誘惑不到陳恪之這種人,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你,還有他的前途。我看得出他那麼努力讀書都是爲了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然後騰出大把的時間來照顧你,那時候他一定覺得,只要自己變得強大了,纔會給你們兩個人創造一個非常好的環境。陳銘把前途擺在他面前,不需要逼着他,他自然會選。”
利用?
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一直令覃鬆雪感到噁心,他對陳銘的印象一直很不錯,從他們來n城開始,都是陳銘在爲他們上下打點,很多事情都是陳銘幫忙辦成的,陳恪之剛來的時候那些學習資料也是經過陳銘之手。
覃鬆雪的記性不好,但此刻卻想起了他念小學時陳恪之給陳銘打電話的情景,似乎從那時候開始陳銘鼓動陳恪之來n城唸書……
這個局從二十年前就開始做了,這一切的好意都是帶有目的性的。
覃鬆雪從心底覺得心寒,也爲陳恪之覺得不值,從小到大不斷地奮鬥,到頭來只是別人的一枚棋子,一個跳板。
“陳恪之現在已經不是二十幾歲的年紀,他三十多了,三十多歲要把自己的事業重新來過,即使我相信他可以做到,但是他得付出多少?如果讓你三十歲纔開始學書法,然後在這幾年內加入全國書協,你想想這得多難?但是從學書法的角度來說,加入全國書協只是第一個平臺,同理對他也是一樣。”
“從他決定跟着陳銘走的那個時候,你們兩個就不再適合了,能拖到現在我不得不說是個奇蹟。他對你是好得沒話說,也真是難爲他能和陳銘周旋這麼久。所以我很贊成你們兩個分開,沒什麼離不開誰這麼一說,你也可以變得獨立,沒了他照樣生活。”
覃鬆雪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道:“那茜茜怎麼說你要對我哥……”
易修昀嘆了口氣:“你聽他亂瞎掰?我那是誆他的。我是挺生氣,但我整陳恪之幹什麼?你們分開挺好,老死不相往來,你幹你的書法,他做他的官,兩全其美。再過幾年,說不定你還會碰上比陳恪之對你更好的人,就像我碰見高丞曦,李庸死之後我也沒想過會再找一個,可是我不也遇到了他?萬事無絕對。”
覃鬆雪笑笑:“可他已經辭職了。”
易修昀道:“是啊,他已經爲你走了這一步,你們兩個不可能不在一起了,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放棄你。你和他必須要有一個做出犧牲,他不想讓你走,只能由他來承擔了。對他這一點,我還是挺欣賞的。雖然我不太支持你們,但還是希望你們兩個人能繼續走下去,別再整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出來。”
覃鬆雪:“謝謝易叔……”
易修昀擺擺手:“有什麼謝謝的,看樣子你們是不是得見家長喝茶?回s市之後跟我說一聲,也該折騰完了。”
覃鬆雪點頭說好。
高丞曦對覃鬆雪和易修昀兩個人迴避他談話的行爲十分不滿,即使沒有詢問他們的談話內容,卻依然吐槽了覃鬆雪一頓。覃鬆雪死乞白賴地在高丞曦店裡待了一下午,隨他吐槽,本來想給陳其夜發個信息,想起他這時候應該在飛機上,也就作罷,晚上吃了飯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