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馴夫記
放開繮繩,看着並不遙遠的祥瑞莊轉瞬即至,朱棣下了馬把繮繩隨手丟給了身後的侍衛,朱瞻基緊緊跟在了祖父身邊,二人一起進到了莊子裡。
剛走了兩步,朱瞻基便叫了起來:“祖父,你看這地面!”
朱棣聞聲低頭,腳下五顏六色的石子拼出了一個美人,款款的向着天上飛去,前方一輪巨大的明月裡可以清晰的看的到宮殿的輪廓。
朱瞻基自幼熟讀詩書,當下叫了出來:“嫦娥奔月!”
朱棣點了點頭,這莊子裡的人倒是有閒情逸致,還在莊頭弄了這麼個圖案出來,只是不夠吉利,那嫦娥拋夫棄子,實在沒什麼值得誇讚的地方。
朱瞻基興高采烈的賞玩了會,祖孫二人再次邁開腳步,走過了嫦娥奔月,這次不用朱瞻基提醒,祖孫二人的視線同時落到了地面上。
居然又是一副圖畫!
這次畫的是蟠桃會,羣仙尚未登場,只看的到仙家氣派,通天徹地的柱子,雕着花紋的石頭欄杆,祥雲繚繞,一派仙家景象。
下意識的,朱棣和朱瞻基同時擡起頭,向遠處望去,視線所及之處,一條石子路通天徹地的向着無限遠處延伸,毋庸置疑,這一條街道,全部是由石子鋪成。
朱瞻基歡呼一聲,這個地方,簡直就是小孩子的天堂!
他邁開腳步,一個圖案一個圖案的快速看了過去:“刻舟求劍,葉公好龍,竟然還有兩小兒辨日!這個,難不成是三人行必有我師?!”
隨着朱瞻基的驚喜連連,朱棣濃眉揚起,也大感興趣的湊了過去,若說嫦娥奔月,王母壽誕,都是這鄉人爲了其中的富貴氣象而弄出來的倒也有情可原。
這論語中的典故,竟也拿出來鋪路,可就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到的了。
爺孫倆一路看了過去,從街頭到巷尾卻也發現了古怪之處,這一條街上的石子圖案並不侷限於某一個風格,有神話傳說,亦有聖人之言,感覺頗爲奇怪。
站在最後一個亡羊補牢的圖案前,爺孫倆都有些意猶未盡。
朱瞻基忍不住往回走去,想要再看一遍經過第一個路口時,他無意一瞥,再次叫了起來:“祖父,這裡也有!”
朱棣大步走了過來,爺孫二人站在岔路口,看着向着另外一個方向延伸的石子路,同時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莫非,這個莊子上所有的道路都是用石子鋪的不成?!”
這次,祖孫二人沒有急於查看圖案,而是快速的走過一個個路口很快,心中的猜疑得到了驗證,這個莊子上的道路,果然都是石子鋪出來的!
朱棣難掩心中好奇,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閒情逸致,弄出這樣的道路來?!
他很快否定了知縣徇私舞弊的想法,如果由官家接手,道路一定是一個統一的風格,而不是現在這般十步一景。
朱棣難掩心中好奇,恰好路邊的一家包子店新鮮出爐了一鍋熱氣騰騰的包子,朱瞻基看的兩眼放光,喚了聲祖父。
朱棣摸了摸他的腦袋,手往後面一伸,一直墜在二人身後的侍衛上前一步遞了個錢袋過來。
朱棣上前一步,喚住了那忙着起鍋的婦人:“這位大嫂,給我拿兩個包子。”
那婦人見包子剛一出鍋就有客人上門,歡喜的應了聲,快手的拿了油紙,撿了兩個雪白的包子,遞到了朱瞻基手上:“小哥,你嚐嚐,我家的包子餡大皮薄,湯汁鮮美,最是好吃。”
朱瞻基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舉起包子,費力的踮起腳尖:“祖父,吃!”
朱棣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冷笑一聲:“你倒是比你爹爹強,你爹只會把吃的藏起來!”
他的聲音不高,是以那婦人並未聽到,見到朱瞻基的舉動,連聲誇讚:“小公子真是孝順哦!”
朱瞻基憤恨的咬下一大口包子,他這是替他的吃貨爹還債!
朱棣從錢袋裡摸出了一塊碎銀,丟給了那婦人,婦人撿起來,一臉尷尬:“哎呀,我家店子本小利薄,這塊銀子找不開,您還是拿兩個銅板來吧!”
朱棣板着臉,無視婦人伸回來的手,冷聲道:“你且收着,我還有問題要問你!”
那婦人手一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心道這人好生奇怪,明明說話頗爲有禮,怎麼就讓人害怕呢。
她忙道:“先生請問,小婦人一定知無不言。”
朱棣指着腳下的石子路問道:“這路,是誰鋪的?”
依照他的想法,村中鋪路,要麼是衆人集資,要麼是某個大戶出錢,朱棣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有此一問。
婦人登時笑的眉眼開開,這石子路可是他們祥瑞莊一景,附近多少村子鎮子的人都趕着來看,安肅縣城也有不少大戶過來呢,聽說連保定府也傳開了。
她笑眯眯的道:“您問這個可就問對人了,我們這石子路啊,都是自己鋪的。”
“自己鋪的?”朱棣利眼眯起,眼中透出了濃重的懷疑。
那婦人一拍大腿:“可不是麼,每一家都只修了自家門口的這一段路,連起來莊子裡可不就都是石子路了!”
聞言,朱棣恍然大悟,一旁的朱瞻基三口兩口嚥下了手中的肉包,搶答道:“祖父,這就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吧?”
朱棣緩緩點了點頭,卻仍然盯着那婦人,視線依然銳利:“那是如何開始修的?”
這石子路雖然簡單,鋪起來卻也並不省心,尤其是那些圖案惟妙'惟肖,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血。
人天性懶惰,若說是約好了,朱棣是萬萬不信的。
那婦人哎呦一聲,叫道:“是莊子裡的郭娘子最先開始修的,她說修不起大屋,還修不起眼前的路麼?!”
婦人一開了口便止不住了,滔滔不絕的講述起了祥瑞莊的修路史:“——後來旁的人家見這麼多人家都修了,也就跟着修了,私塾裡的青山先生,他說不如弄點歷史典故進去,也好爲幼兒開蒙。”
“——您問青山先生是誰?就是特別有學問的那個青山先生,遠近的富戶不少都搬了來,爲的就是給自家孩子啓蒙。”
“哎呀,青山先生說了,只收我們莊上的幼兒,不搬可不行!”
“這後搬來的人入鄉隨俗,也都把自家門口的那段路給修了,莊子越來越大,這石子路也就越來越多!”
朱棣認認真真的聽着,他可不是那些山野村夫,聽風就是雨,至少從這婦人口中,他判斷出幾點有趣的東西。
第一,最先砌起石子路的是那郭小娘子。
其次,那青山先生頗爲可疑,怎麼會有人開設私塾還限定了弟子的出處!
除非,是有人要求他如此做,只是目的爲何?朱棣卻猜不出來。
他的好奇心難得的被引了起來,勢必要刨根弄底尋個究竟。
朱棣微微垂下眼睛,插口問道:“那郭家小娘子是什麼來歷?”
能說出蓋不起大屋,還修不起路,這種話的人,至少心胸頗爲寬廣,絕非偏居這鄉下一角的婦人能夠說出來的。
那婦人一怔,面露惋惜:“哎,這郭家小娘子也是個苦命人,原本嫁了個好人家,聽說她公公是個大官呢,誰知道夫家偏偏分了家,她那做生意的相公又生意失敗,只得帶着兒子回老家了。”
朱棣心中一動,公公是大官?姓郭?
若是和這祥瑞莊扯上關係的,滿朝也就只有郭大學士的兒媳婦了!
郭家的小兒子不是在跟着鄭和跑船麼!
沒聽說郭家分家,這郭小娘子在玩什麼把戲!
朱棣的濃眉皺起,剎那間,心中的好奇達到了頂點,他重重的咳了一聲,打斷了婦人的喋喋不休:“那郭家小娘子,現在居住何處?!”
婦人愣了下,看着朱棣威嚴的雙目,心中一抖,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指了個方向:“順着這條街一直往北走,第二個路口右拐,門口可多奇怪的花那一家!”
朱棣拽起朱瞻基的手腕,大步流星的朝着婦人指的方向行去。
婦人漸漸回過味來,她剛纔明明不想說的!誰知道這一老一小有沒有惡意!可是對着那雙銳利無匹的眼,她竟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而朱棣則在漫不經心的想着,那奇怪的花是什麼意思?
很快,祖孫二人腳步不停,走到了那種着奇怪的花的人家門口——牆邊一排盛開的花朵,顏色果真奇怪的很,黑的如墨,綠的如玉,黃的張牙舞爪,紫的張狂肆意。
單看每一株,都堪稱絕代妖花,偏偏又交纏在了一起,枝葉相疊,混雜一片,結果誰都不再出類拔萃。
朱瞻基嗷的一聲,掙開了朱棣的手,撲到花朵旁邊,一個個的查看着,叫嚷出聲:“黑君子,綠美人——”
他一疊聲的報出了一串花名,末了,仰頭看向走到他身邊的朱棣,壓低了聲音,滿是憤憤不平:“祖父!這些品種,連御花園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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