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小冊子,竟是滿紙男女歡情的圖解。
柳燕臣慌亂的把小冊子拾起揣入袖子裡,道了句“告辭”便要離去。
“等等!”
善寶將《春秋》扣在炕几上,瞄了眼柳燕臣,“柳公子來我這裡就是爲了說句告辭?”
端的沒這個道理,匆匆來匆匆走,他心中的鬼早附體在他臉上了,善寶豈能看不見,說來都因爲他不擅作惡,又生性怯懦,不甚掉了小冊子,被李青昭一咋呼就六神無主了,唯有三十六計走爲上計,被善寶詰問,他支吾不出,一急竟掉了眼淚。
善寶察言觀色,又聯想起早上的事,忙讓錦瑟屏退了外間所有的丫頭,將房門緊閉,這纔過來問柳燕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柳燕臣不敢說昨晚在喬姨娘房裡自己的做下的醜事,只能含糊道:“也沒什麼大事,今個唱的不好,丟了班主的臉,給他罵了幾句。”
善寶問的可不單單是他爲何掉淚,而是他無端身上揣着春宮圖,這物事善寶不是沒見識過,管着這麼大個院子,幾百號人,男的大多年輕力壯,女的大多青春年少,膽小的偷偷相好,膽大的明鋪暗蓋,更有慧靜那樣的妖婦經常往來大院,攜帶奪魂草還是春宮圖,以此賺錢,對這樣的小冊子善寶曾經幾番在丫頭們的房裡搜出過,想柳燕臣雖爲戲子,也還是有些身份的名角兒,縱使好上這一口,也不至於形影不離的帶着,所以善寶冷臉道:“唱的好不好,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還有馬失前蹄的時候,我問的是你爲何帶着這物事?”
爲何帶着?當然是爲了陷害她。
喬姨娘同瑣兒合謀,逼迫柳燕臣服下養神湯,致使柳燕臣昏昏沉沉,清醒時卻見自己在喬姨娘炕上被窩裡,以此爲柄,喬姨娘讓他****善寶,然後就在他與善寶顛鸞倒鳳時,喬姨娘帶人來捉姦。
然柳燕臣左思右想,他雖然扮慣了各種人物,私下裡卻是個本分人,當初在京城時,齊王可是許了他大宅子還有金銀珍寶,想收他在身邊做個孌童,他斷然拒絕,後果是不得不離開京城而淪落爲三流戲班的角兒,更有多少貴婦閨秀想與他做個露水鴛鴦,他心中唯有青梅竹馬的表妹,八歲定下的娃娃親,至死不渝的想娶表妹爲妻,這樣心性的人做不成惡事,又不敢違逆喬姨娘,所以就想了個法子,下午出了門,往街上找了家專門賣亂七八糟書畫的鋪子,買了這本小冊子回來,想偷偷放在善寶房裡,然後通知喬姨娘來搜贓,壞了善寶的名聲,他就完成了任務。
天老爺都不幫他,偏偏讓李青昭給壞了他的計謀,聽善寶厲聲問,柳燕臣憋到臉紅脖子粗,最後不得不吐露實情。
驚聞喬姨娘的計劃,善寶雷霆震怒:“喬姨娘害你,你就反過來害我!”
柳燕臣噗通跪在炕前,伏地叩頭:“大當家饒命,我實在怕姨太太將我告到官府,我活了這麼大從來沒有進過衙門,戲裡扮多了,知道進了衙門有理沒理,先吃幾十殺威棒,我這身子骨承受不住的,無奈才答應了姨太太。”
他訴着自己的委屈與無奈,善寶又氣又臊,扭過頭不看他。
錦瑟護主心切,憤憤的朝他臉上啐了口:“你這樣的人活該給那賤人欺負,你有難處,受了委屈,可以來找我家小姐幫忙,誰不知我家小姐出了名的女諸葛,偏偏你聽了那賤人的話來害我家小姐,憑你有七竅玲瓏心,我家小姐也是你能害成的。”
李青昭更是揮起手來欲打,被善寶喊住,善寶也不是爲了息事寧人,只不願大晚上的鬧得沸沸揚揚,又不是什麼光彩事,指着柳燕臣道:“讓他走,別髒了我這地方。”
李青昭過去踹了一腳:“還不滾!”
柳燕臣被踹得齜牙咧嘴,忙不迭的謝過,爬了起來,轉頭走幾步,卻又折回,對着善寶痛哭流涕:“我不能走,我回去沒法向姨太太交代,我那褲子還在她手裡,一旦她將我告到官府呢。”
平生,善寶遇到了祖公略這樣的經天緯地的大丈夫,也遇到了秋煜那樣儒雅正直的大男人,更遇到了胡海蛟那樣滿身匪氣滿嘴渾話的悍匪,還遇到了白金祿那樣奸詐油滑的妖男,就是沒見過柳燕臣這樣柔柔弱弱的,哭得善寶心煩氣躁。
錦瑟已經氣得叉腰罵道:“死戲子,賴上了,怪不得喬姨娘能坑害你,這是你的現世報。”
柳燕臣也不同她吵,只嚶嚶嗡嗡的哭,鼻涕一把淚一把,像個小怨婦,活脫脫戲臺上一般。
李青昭撇着嘴道:“可惜了你的好樣貌,遠不如蕭將軍有男子氣概。”
一瞬間,對他所有的好感土崩瓦解,也終於明白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更加欣賞蕭乙的風度,篤定了非蕭乙不嫁的心。
一個大男人在善寶面前哭,她實在又厭煩又可憐,何況大晚上的聲音傳的遠,給人聽見不知怎麼胡亂猜測,自己與柳燕臣沒事也能給那些長舌婦們編成故事,無奈,善寶道:“你放心,知縣秋大人我能說上幾句話,他不會爲難你。”
柳燕臣止了哭聲,拱手感謝,有了這層保障他就想掉頭離去。
“等等!”
善寶手指摩挲着《春秋》若有所思,同一個屋檐下,雖然曉得喬姨娘不喜歡自己,也沒曾想她會主動的加害自己,心知肚明是爲了祖公略,喬姨娘暗慕祖公略有了不倫之情,其實善寶都能理解,並憐憫她,就是沒想到她會妒恨自己到如此癲狂的地步,人家已經出招了,自己還傻呆呆的站着給人打臉麼,所以善寶有了主意,喚柳燕臣近前說話,告訴他:“你想全身而退卻也不難,我來教你個法子,這樣喬姨娘就對你沒轍了。”
柳燕臣磕頭作揖的感謝,他也是真心不想害善寶的。
善寶與他保持着該有的距離,娓娓說與他聽自己的謀劃。
柳燕臣聽罷感慨:“小生,受教了。”
善寶淡然一笑,坐等喬姨娘上鉤,她想自己丟人現眼,這回,自己要讓她丟盡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