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098

元武帝消息亦是靈通, 沈家和懷遠侯府親事公佈的第二日, 召見了江垣。

元武帝打量他,笑而打趣道:“阿垣紅光滿面,果真是好事將近, 高興得很。”

江垣低頭一笑,作老實狀,“若是皇上能給臣賜個婚, 臣更高興。”

元武帝瞪他,笑罵道:“你個小子, 最是爬梯子上來。想來你也這般年紀了, 沈家姑娘朕瞧着也不錯, 賜婚便是賜婚。”

江垣上前謝恩:“謝皇上。”

元武帝給他賜坐, 九全遞上一盞茶, 江垣輕聲道一聲謝, 九全不敢受,彎腰退下。

元武帝道:“你這親事倒是藏得好好的, 怎麼的昭思都瞧不上,挑中了沈家?你可委屈, 這沈家畢竟身份上差了一截。”

“郡主千金之軀, 臣配不得。再者男兒立於世, 何仰仗妻族?自古娶妻娶賢, 沈姑娘是姑爺爺親自教養的, 臣與其相識甚早, 心慕之。”江垣鳳眸下垂, 望着杯中的水紋。

元武帝轉動手上的扳指,元武帝帶有江家的血統,眼睛亦是鳳眸,望着他的表情溫和許些,“正是如此,阿垣有這番心性,朕很欣慰。此事,姨父可知?”

江垣忍不禁苦笑,元武帝好奇地望向他。

江垣嘆息一聲:“姑爺爺得知此事,且是修書一封,將臣罵得不着向,責臣摘了他養大的白菜,臣......哎。”

江垣那副委屈的模樣讓元武帝忍俊不禁,大笑起來,心情大爲暢快,且是慰問道:“姨父便是這般脾氣,你呀,日後好好待人家姑娘纔是。”

“臣如何敢不,怕是姑爺爺第一個繞不得臣。”

這一樁婚事讓元武帝心情愉悅,那姑娘是姨父親自的教養的,如同親孫女,嫁給江垣,那意義就如同姨父血脈的延續,元武帝心中妥帖,若是姨父願上京便是更好了,隱隱有些個悵然。

“聽太子說,你近日在鑽研新式武器?”元武帝轉而問道。

江垣正了正臉色,道:“只是做些改良,像槍支彈藥,威力甚大,若是能讓它們用起來更方便些,在戰場上效果更佳,臣既是分管這些,自是要做些正事。”

元武帝欣慰地點點頭,“阿垣果真大了,舅舅泉下有知,應是欣慰。”又是稱讚了一番,放其離去。

九全上前撤下茶盞,元武帝悵然道:“九全,朕這輩子還能再見姨父嗎?”

九全不敢託大,道:“您是範公教養的,範公定是惦記您的。只是,如今範公年紀也大了,怕是不願挪地兒。”

元武帝不語,望着那塊鎮紙,又是道:“你說,姨父是不是還在怨朕?朕,見姨父孤家寡人,心中難安。”

九全低頭:“範公,向來是個知大義的,這世上如何有十全十美之事,範公替奴才取名時便說,人這一生,能有九全便是足矣。範公心胸疏朗,如今在蘇州府頤養天年,亦是開懷。”

九安想起他初入宮時,險些凍死在雪地中,範公同皇上將他救起,留在皇上,便是幾十年。心中難掩酸澀,那般磊落之人,竟是落得孤苦半生,他是皇上救得,更是範公救得。

元武帝心中稍安,念及沈家人,又有幾分嘉獎之意,當場寫下賜婚的詔書,揮灑一番。

元武帝這賜婚下來,這親事便是如同鐵釘板上,再是沒得迴旋的餘地。

懷遠侯夫人親自上門提親,交換庚帖,她且是聰明人,這婚事鐵釘板上了,她再是不樂意也沒用,倒不如早些把這親事給辦好,她笑盈盈地同江氏商議日期,江氏望婚期延個一年。

懷遠侯夫人面色爲難,道:“實不相瞞,我家老夫人年歲已大,就知盼着阿垣能早日成婚,還望親家多多體諒。”

事關老夫人,江氏亦是不好回絕,侯府選出來的黃道吉日有好幾個,除去今年的,江氏中意明年八月那個,八月以前便是隻有三月的。

如今已經快八月了,三月份,雖是來得及,可江氏心中捨不得。

懷遠侯夫人愁道:“我家老夫人打太后病後,身子也是不大好,前些年老爺子去世,我家老夫人便是大病一場.......”

聽得也是江氏心驚膽戰,老夫人真若是不好了,江垣又要守孝,江垣年歲本就有些大了,還當真是耽擱不起。

同沈三商量了一番,定了那三月份的日子。沈三欲從蘇州府發嫁,原先淮哥的親事沒得辦法,蜜孃的親事,卻是要回去拜別一番。

蜜娘且是如同做夢一般,恍恍惚惚地竟是就要嫁人了,生出百般不捨。

江氏卻是擔憂:“你那婆母怕是不好相與。”

蜜娘見過懷遠侯夫人幾回,氣勢很足,外頭面道做的也很好,就是不知這裡頭是何等光景,她反是安慰起江氏:“有老夫人護着我,再說了,懷遠侯夫人是要臉面的,定是不屑同我計較什麼的,日後我又不會同她在一道一輩子。”

江氏想想亦是,又是忍不住叮囑道:“你便是敬着些她,待是分家出去,就好了。”

“您說的我都懂,您且放心,只消,他同我站一道,我便不會怕什麼。”蜜娘燦爛一笑,眼眸中流露出來的光輝令人心醉。

她是看得明白的,這嫁了人,首先得男人靠得住,其次,女人亦要立得住。只消他站她身後,她便沒甚好怕的。

江氏舒展眉心,開了顏。

老夫人的身子委實大不如從前了,孫兒的親事讓她振作了一些,怎麼着也得看着他成家立業,離次年三月還有半年的功夫,瞧着時間長,雜七雜八的事情下來,也就差不多了,中間還要除去過年的日子。

她心中盤算着日子,嘆息若是能再早一些就好了。

老夫人道:“沈家雖是殷實,終歸不是鐘鳴鼎食之家,且也別爲難人家,我的東西本就是要留給你的,給你妻子也是一樣的,到時候到了碼頭,便一併加進去。”

江垣不喜她這交代後事一般,便是道:“她年紀小,怕是不會理那些東西,待是她入了門,還要您教她哩,您如今少操些心思,好好休養纔是。”

老夫人笑着點點頭。

沈三和江氏要帶蜜娘回蘇州府發嫁,京城的事情只得交給沈興淮和陳令茹,陳令茹打嫁進沈家便是沒得操心過什麼事兒,一有事,就是這般大的事情,自己是成過親,卻是沒辦過親事,江氏也是體諒她第一回上手,寬慰她許多,也好在還有曾氏在京城幫忙。

麗人行八月初開業,蜜娘九月就是要啓程回蘇州府。麗人行因着之前的宣傳和新穎的款式,又有了樂盈她們的帶動,很快業績就上去了,這纔剛剛有了起色,核心人物竟是要離開,如何捨得。

誰知這一道打馬球的時光竟是這般短暫,還未是玩夠,就是紛紛都要嫁人了,幾個姑娘灑了好幾回淚,蜜娘可都是懷疑自個兒是回不來了。

文菲哭哭啼啼道:“你且是走了,咱們這麗人行可怎麼辦?”

蜜娘忙保證每月寄圖樣回來,又是好生一頓安慰。

九月初,蜜娘登上回蘇州府的船,回那魂牽夢縈之地。

“這不是苗峰他耶嘛,咋了的,近日咋的老往這碼頭跑哩?”一壯漢問道。

苗老頭眺望了一番,搓了搓手心,老實巴交地說:“我家兒媳婦的三叔三嬸要回來了,算個日子,就在這幾日,我這不是閒着沒事兒嘛,過來探探風哩。”

坐在一邊正在扒飯的黑黝黝的老頭擡起頭羨慕地說:“老哥好福氣哩,娶了個金鳳凰回來喲,這親家這般得力,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苗老頭笑了笑不說話,往裡頭走去,負着手,一邊望着河面。

待是苗老頭一走,其他人便是聚了過來,“苗家可是菱田村沈二的那個親家?”

“是哩是哩,沈舉人要回來了,咱們震澤鎮可都是傳遍了。”精壯的年輕人驕傲地說。

“這沈家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兒子中了探花郎,娶了京城的大家小姐。沈舉人不在京城裡頭坐老爺,怎麼得回來了?”

年輕人挺起胸:“奈們啊,不懂了吧。沈大官人還有一女,聽菱田村裡頭傳言,嫁給了京城的貴人,要回咱蘇州府發嫁哩!”

周圍都恍然大悟,忙問道:“什麼貴人呢?”

年輕人如何知道是什麼貴人,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周圍人便是笑着道:“奈框我們吧,啥貴人呀?孫六子奈倒是說哩!”

孫六子哼哼唧唧,衆人紛紛調侃他。

且是這頭調笑着,一艘大船越來越靠近碼頭,碼頭上忽然喧譁起來。

“沈老爺回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