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一家回到鎮上,沈興淮又繼續上私塾,他今年是第一年進學,雖然他從心智和閱歷上來說,他是個成年人了,但,最關鍵的問題的,他看不懂繁體字......
他目前還處於間→繁的切換當中,靠猜測可以猜測個七七八八,學上去也比真的孩子快一點,但畢竟字詞的古意和現代的意思差距很大,他幾乎是需要從頭學起的。
還有就是,沈興淮的語文水平很差,他初中之後,就去英國留學了。他最擅長的大概也就是英語了吧,然而在這個時代上樣子是用不上的。沈興淮上一世學的是理工科,然而這個時代顯然很適合文科男,對於他來說,詩詞僅限於唐詩三百首的水平,想抄襲都難。
沈興淮長嘆一聲,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能否提前告知一聲?起碼讓他學點書法吧!
先天不足,後天來補,沈興淮自進學一來,每日私塾裡的大字沒有落下過,自己還會額外地練習,先生稱他勤奮,殊不知這古代教育資源分配比現代還不公平,這小地方沒有什麼好的老師,出個舉人也實屬難得。
就像你一個小地方的中學拿什麼和南師附中、啓東中學來比?優秀的師資資源必定會向發達地區傾斜,也必定會集中在權貴之家,寒門難出貴子,要想同那些從小跟隨名師教導的人競爭,先天上他並沒有任何優勢,後天再不努力,也許就是老態龍鍾老秀才。
天氣漸漸冷了,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比大人的厚實,小蜜娘已經可以穩當地坐起來了,嘴裡會發出一些單音節的字,怕她着涼,每天都穿的圓滾滾的,像個胖糰子,手也生不出來,坐在牀上玩的時候,要去抓東西總是翻倒。
沈興淮看着有趣,每次都把玩具放遠一些,讓她要用力往前去勾,小蜜娘身子往前的時候圓溜溜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就像個小圓球往邊上滾了。
沈興淮笑着把她扶正,再讓她繼續拿。
次數一多,小蜜娘也知道她哥哥在玩她,不肯再去拿,癟了癟嘴,眼睛開始積蓄眼淚。
在小蜜娘爆發前,沈興淮立即把玩具賽回她手裡,親親她的臉頰,小孩子身上有一股特別好聞的奶香味。
小蜜娘很少記她哥哥的仇,賽回她手裡就又笑了,她笑得時候兩個梨渦又甜又暖,一家人都非常喜歡看她笑。
沈興淮陪她玩了一會兒,計算了一下時間,摸了摸她戴着帽子的頭,“好吧,早教時間到了。”
小蜜娘聽不懂以爲哥哥在陪她玩鬧,啊啊地舉起手裡的積木。
沈興淮把她的帽子扶正,跳下牀到桌子邊上去拿本三字經,然後回牀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江思娘處理完家裡的事情後,打算過來看看小蜜娘,在門前就聽見了屋裡朗朗的讀書聲,透過窗戶的小縫隙,看見兩個孩子都乖乖地坐在牀上,小蜜娘一臉認真地看着淮哥唸書,時不時跟着淮哥啊啊幾聲。
江思娘笑了笑,還是沒進去,轉身又回去了。
一開始她也擔心淮哥能不能帶好小蜜娘,後來看着小蜜娘不吵不鬧也沒出事情,也就放任他們了。上次從村裡回來,淮哥還說要開始給小蜜娘早教,振振有詞地說:小孩子不是不懂,你說多了她就懂了,你不說她肯定不懂。
每天下了私塾,就開始給小蜜娘早教,大人看他像模像樣的,也不打擾他的熱情。
雖說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溫度高一些,但這兩者的冷根本不能比,北方是乾冷,幹到你要乾裂的冷,南方是溼冷,溼氣刺得你骨頭疼,當然震澤這個地方相對而言好很多,冬天最冷應該也就零下兩三度。在古代看來,南方是北方暖和的,那是因爲古代沒有暖氣。
現代南北兩大矛盾:北方統一供暖、江浙滬包郵。然而此時北方還沒有集中供暖,冬天凍死人的情況並不少見,北方過冬需要毛皮,南方準備幾件厚實一點的大襖就可以了。所以在現在的人看來,南方是比北方暖和的。
沈興淮並不是很能適應冬天沒有暖氣的日子,但夏天沒有空調的日子他還是熬了過來。就是每天早起的時候就像是要了他的命,從被窩裡爬起來都要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他有生之間他是絕對見不到現代的那些高科技的,還是早些習慣吧。
他每天早上都會洗個冷水臉,繞着院子跑一跑,身子暖和了,再練一會兒字。
沈三深感他兒子的努力,亦覺得做父親的更應該努力起來,好給他早日找到一位好老師。
沈三發奮之下,把他書局旁邊的小商鋪也給買下了!然後打算把兩間商鋪給打通了,擴大店面,沈三之前的店鋪位於鎮上的善德街,是鎮上的最熱鬧的街市,這一排的街鋪都是旺鋪,若非隔壁店鋪那家夫妻要回老家了,沈三也買不下來。
旺鋪不好的地方就是每一間鋪子都不會很大,雖樓上還有一個樓閣,但對於書局來說,還是不夠。書局不光買書,筆墨紙硯、字畫也賣,樓上有一部分是做儲藏室的,空間又小了一部分,後面雖有一個小院子,但院子裡又不能放書,府衙這幾年也不准許街鋪後院動工,沈三愈發覺得店鋪太小。
若不是捨不得這好位置,沈三也真想換一個大一點的店鋪,誰知這個時候,隔壁的商鋪就要賣了。
隔壁商鋪的夫妻是金陵人,來這邊開了一家淮揚菜館,生意頗爲不錯,平時沈三就愛去他家打打牙祭,夫妻兩都是好人,在這兒雖好,但畢竟是異鄉,家中有老人,據說身體不好了,希望他們回去,兩個人先和沈三透露了口風,沈三大喜,幾乎立即拍定買下。
夫妻兩也是心急回去,也不怎麼磨價格,沈三就拿下了。在十一月底,去官府那兒改了文書。
沈三邀請他們去他家喝個踐行酒,夫妻兩都是爽快人,也不扭捏,就來了。
兩個人有個兒子,六歲,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紀,三歲跟着父母來這兒,夫妻兩忙着掙錢,沒空管他,淘氣得很,又因爲營養不錯,還是個小胖墩。
男人姓張,由於頭大,人家都喊他張大頭,妻子姓胡,瘦瘦小小的卻很精幹,都叫她胡姐。江思娘抱着小蜜娘,小蜜娘已經可以吃一些輔食了,米糊糊什麼的,雖沒什麼味道,但她吃的還挺香的。
張大頭和沈三碰了噴酒杯,一乾而盡,“哈,這些年謝謝沈老闆的照顧了,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識字的,多虧了你照料。”
沈三加了塊排骨過嘴,“相互的,張大哥也免了我不少飯菜錢,就是可惜以後吃不到張大哥的菜了。”
張大頭:“以後有緣自會相見,來金陵就來找我。”
胡姐挨着江思娘坐,瞧着那乖巧的白嫩娃娃,又看看自個兒吭哧吭哧扒飯的胖墩兒,羨慕地捏了捏小蜜孃的小手:“這娃兒,可真俊,白白楞楞的,難怪這沈老闆現在張口閉口就是閨女,稀罕死了。”
沈興淮捏着筷子笑了笑,胡姐就是典型的L和N不分,白白嫩嫩,白白愣愣。
江思娘笑着把小蜜娘朝向胡姐,“我家老爺一回來就找這閨女,疼得緊。”
小蜜娘吃的嘴巴邊上都是米糊糊,愣愣地擡頭看胡姐,似是在想認不認得,復又想起自己的米糊,扭過頭,手一個勁地伸向小木碗。
胡姐把那碗拿過來,小蜜娘也就轉過來了,胡姐撈一勺米糊糊,小蜜娘乖乖地張開嘴巴,吃到了東西,小蜜娘就高興地蹬腳,朝着胡姐笑。
胡姐心都軟化了,這閨女當真是甜,怎的就生了個不省心的小子,“哎,當真是羨慕妹妹,還是這姐兒乖巧,哪兒像我家這小子簡直就是一混世魔王,鬧騰得很。這幾年忙着生計,別說生娃兒了,連管教小子的時間都沒有。”
“那這以後回家鄉有什麼打算?”江老夫人問道。
張大頭撿花生吃,邊吃邊答道:“打算回家去種種地,然後做些個婚宴廚師什麼的,開店賺的多,也累人。我們家這小子已經六歲了,哎,我瞧着沈弟家的淮哥,一直很羨慕。我大頭以後也就是這樣了,就盼着我孩子以後讀點書,做做賬房什麼的也就不錯了,考功名我也就不想,我們家沒那個種氣。但在這兒,都沒空管他,男孩不必姑娘,長歪太容易了,回去要好好教養他。”
小胖墩擡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張大頭。
沈三給他滿上,“父母給孩子做的榜樣好,孩子差不了,大哥嫂子都是勤快人,日子過得定不會差,孩子讀讀書也好,好歹知道些禮義廉恥。”
“可不是,讀書人說話就是不一樣!這人吶,沒個廉恥心,就跟不穿衣服跑出去似的!沈弟啊,你是個好人,可比我那幾個兄弟都好!你知道我和孩子他娘爲啥出來不?被我那幾個兄弟逼走的。”張大頭又幹了一碗酒,已經有幾分微醺了,越說越激動。
胡姐在下面踢了踢他,示意他家醜不要外揚。
張大頭揮了揮手:“反正也要走了,再說沈兄弟也不是別人。我家兄弟多,我爹前頭一任妻子生過兩個兒子,我娘又生了我們兄弟三個,我排行第四。人多地少,前頭生的兩個兒子比我們年級大,老頭子靠老大養老,兄弟兩竟然想把地平分了不分給我們兄弟三個,我娘當然不答應,家裡頭鬧騰了好幾年。我大哥二哥怕我們討老頭子歡心,多拿東西,成親了也不肯搬出去,一大家子就擠在那一個院子裡,還不得鬧騰死。
也就那羣呆逼!整天惦記這些那些,有點能耐,自己都掙出來了!那院子是在太鬧騰,我媳婦還小產過,後來生了墩子,我們就想着出來安生過日子。這好不容易安頓了吧,我娘來信說,快要被大哥一家折磨死了,老頭子身子也不好了,哎,你說這日子過得!”
胡姐也惆悵地嘆息,在外地想故土,可故土愁事兒更多,當真是難以兩全。
江氏此時當真是慶幸沈家是個清明的人家,她公婆真真是極好的,公正又厚道。
沈三同他碰了碰杯子,安慰道:“不盯着祖宗那一畝三分地,外頭的地界更是廣闊,張大哥看得開就好。你們夫妻勤懇,祖宗的地也還不是自個兒掙出來的,張大哥也可以。”
“可不就是這個理!”
胡姐含笑看着他,轉頭對江氏說:“我家這位喝了點酒就是這樣,愛扯嗓子。哎,我家那點事兒讓你們看笑話了。當初要不是看上大頭這人踏實能幹,就衝着那一家子的糟心,我也是不幹的。”
江老夫人倒是很認可胡姐的眼光,這兄弟分了家也就不是一家人了,這選丈夫也不能光看門楣,關鍵還是要看人。“分出去就不是一家子了,夫妻兩好好經營自己的小家,日子紅紅火火得賽神仙。”
“是喲,我也就盼着能這樣,最好啊,還能生個小閨女,像妹子家這樣的,我就心滿意足了!”胡姐又忍不住捏了捏小蜜孃的手手腳腳,真是愛不釋手。
江氏瞧她豔羨,爲母的自豪油然而生,便問道:“可要抱抱?蜜娘不認生。”
胡姐伸出手,江氏把她送過去。
胡姐低頭瞧着乖巧的小囡,她也瞧着她,呀咿呀一的。
小胖墩兒推了推胡姐:“娘~”
胡姐隨口搭理了一句:“誒~”
“娘~”
胡姐不理會,剛想把小蜜娘換個姿勢抱,身子就被一個大力給推了出去!
胡姐摔下板凳,小蜜娘是橫着抱的,也沒抱穩,後腦勺磕到了板凳,不過幾秒,大哭了起來。胡姐也撞到了桌角,額頭紅了一塊兒。
“啊嗚嗚~”小蜜娘哭得撕心裂肺。
一桌的人全都站起來了,江氏幾乎把小蜜娘奪了過去,心疼地也快哭了,摘下她的小虎帽,瞧着後腦勺有一塊已經腫了起來,江氏一碰,小蜜娘那哭聲就更大了。
沈興淮看到小蜜娘摔下去的那一幕,心跳驟然停了一瞬間,立即繞過去,瞧着平日裡都不愛哭的小蜜娘哭得撕心裂肺,沈興淮就像是被捏住了心。
張大頭踢開椅子,上前就把小胖墩兒捉起來,按在椅子上狂抽,“你幹啥!讓你推你娘,你每瞧見你娘抱着小妹妹啊!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小胖墩被按在長板凳上,也大聲嚎哭起來,“嗚嗚嗚,我就是想要我娘理我~她抱別人也不理我~嗚嗚嗚~”
胡姐站起來了,擔憂地看着小蜜娘,“都怪我,沒抱穩,都怪我養的這孽障,當真是對不住妹子了!這小子,不知輕重,我定要好好教訓教訓。”
胡姐也恨恨地大了小胖墩幾掌子,小胖墩哭得鼻涕眼淚都分不清了。
江氏也是不忍,又是心疼閨女,只得說:“算了算了,可別打孩子了,墩子也才六歲。”
那小胖墩平時裡沒得父母教,嚐嚐獨自一人玩耍,就想着父母有空多理理他,卻不想母親抱了另一個孩子親近。
沈三瞧着他雖是惱火,亦不能過分爲難一孩子。
大頭夫婦也無臉再待下去,扯着兒子就要走,硬是要給沈三塞幾兩銀子,道是給娃兒看大夫的。
沈三不缺銀子,但若不收,那夫妻兩心中唯恐難安。
過後,劉泉過來看了一下,只是磕碰着了,腫了,但無大礙,過個兩天就消了,但還是敷了點藥膏,小蜜娘委實委屈,看見沈英妹,啊啊地指着自己腦袋,表示自己疼。
這還不算,到了半夜,江老夫人摸摸她的身子,竟是一片滾燙,夜裡發了高燒!
作者有話要說: 南京的司機罵起人來總是“呆逼”,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