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細雨下到後半夜漸漸淅淅瀝瀝,滴在瓦片上,清脆的噼噼啪啪之聲。岫螢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空氣依舊沉悶,天色恍惚之中分不清早晚,幸而有幾聲鳥叫,嘰嘰喳喳地掠過窗外,一切都還是活的。
身邊已經空了,沈赫不知去向。岫螢起身看到窗前的高案上的洋座鐘的時針已經指向十點。原來快到中午了,自己怎麼睡了這麼久?
只覺得渾身發酸發疼,她伸了個懶腰揉揉肩膀,掀開被子赫然看到被單上大片落紅,登時臉如火燒,心如擂鼓。她慌忙用被子蓋住,呆呆地坐了半晌,直到心漸漸平復了才慢慢起身。
昨日的嫁衣被沈赫撕破了,但櫃子上放了套新衣。上好的料子泛着溫和的光澤,粉紅碎花的底色,清秀淡雅。她穿上很是合身。
鏡子中的模樣依舊乖巧周正,清秀宜人,低眉順目。可是終究還是有點不一樣了,她的雙頰一片赧然。
坐在鏡子前,給自己梳了個沈赫平時喜歡的辮髮,忽然想是不是應該把披散的頭髮像沈太太一樣挽起來,做個髮髻?
她攏起秀髮試了試,最後還是放下了,心情莫名頹然。回頭看空落落的房間,心想赫少爺又去哪裡了。
樓下突然變得吵吵嚷嚷,赫少爺孤僻,府里人沒事不會到雙燕樓來,更不會這麼大聲喧譁。岫螢的眉頭不自覺就皺了起來,起身推開窗戶,卻見沈家祠堂的掌祠人,已過花甲之年的老貢生沈立本,拄着柺杖領着一幫族人氣勢洶洶地往這邊來了。
這是要做什麼?難道赫少爺又做錯了什麼事,竟驚動了掌祠人嗎?
岫螢慌亂起來。對了,赫少爺前些天不是把沈家祖
業扇坊賭輸掉了,輸給了一個外國人。難道是爲這事興師問罪來了?
岫螢急忙開門想去通知沈赫叫他暫時躲躲,門一打開,翠生一下子撞了進來,見了岫螢忙道:“岫螢快跑,他們來抓你了。”
“抓我?爲什麼?”
“他們說你勾搭少爺,敗壞沈家門風,要把你捆到祠堂去,掌祠人沈太爺親自來了!”
岫螢驚得愣在那裡,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翠生推了她一把:“還不快跑。”說完自己匆匆跑下樓梯,不知去向了。
等岫螢回過神來,以沈立本爲首的一羣人已經站在樓下。
“瞧,狐狸精在樓上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知誰這麼叫了一聲,大家都往樓上看來,岫螢“呀”地一聲喊,急忙跑進屋裡去,插上門栓,一面心慌一面又想:沒有赫少爺的允許,沒人能到樓上來。可是她卻聽到了登樓梯的腳步聲,還是有人上來了,且不止一個。
門被一腳踹開,三四個大漢立在門口,岫螢孤立無援。漢子退開,沈立本拄着柺杖立在門口,瞥了岫螢一眼,目光朝屋內一掃停在了東牆的空山新雨圖上。
好畫!真是好畫!可惜……
他回神定定地看住岫螢,岫螢被他滿是皺紋卻依然精光四露的眼睛看的連連往後退。兩個漢子走進屋子來綁她。
岫螢捂住心口,喃喃地叫了一聲:“赫少爺。”就癱倒在地,任由着被五花大綁地帶下樓來。
早上,喬大夫來看過沈奕安後,沈太太就親自到廚房盯着丫頭們熬藥。管家趙冬心急火燎地跑來道:“太太,不好了!太爺帶了人到雙燕樓把岫螢綁走了。”
沈
太太吃了一驚,忙問:“怎麼驚動了太爺了?”
“想是下人們嚼舌根傳出去的。”趙冬清楚沈太太對這個庶子向來不多過問的,但此事驚動了族裡,不得不來通報一聲。
沈太太點點頭,沉吟半晌,問:“少爺不在麼?”
“不在,又不知去哪裡了。門房說他九點鐘的時候就出去了。”
怪不得,沈太太思忖,若是那混世魔王在,怎會讓人隨便去鬧,還綁他的人呢!這件事她本不想多管,以爲打發了劉生纔算是仁至義盡了。關於雙燕樓的一切她都不想有過多牽扯,她只要顧好該屬於她的那點產業和大小姐就好。
可是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忙叮囑了熬藥的丫頭小心看着火,自己急急忙忙地到雙燕樓一瞧。人已經都散去了,門口的花草被踏壞了不少,幾個婆子正在收拾。
她走上二樓,門大開着。她驚慌地朝東邊書房看去。
幸好!那空山新雨圖還好好地掛着。
她拍拍胸口,長噓一口氣,安心不少,回頭對趙冬道:“叫個人去把少爺找回來。好好地跟他說岫螢的事,管不管是他的事,大家總歸在一個屋檐下,鬧開了誰都沒臉。”
“是。”趙冬探了一下她臉色,踟躕地道,“小的其實已經派人去找少爺了,錯不了就在煙花巷呢。”
沈太太一頷首,不覺又對這個庶子滿腹的失望不滿,扶着欄杆下了樓梯。趙冬跟在身後,藉機道:“太太,您還是關心少爺的。您到底是他的娘,您多顧顧他,人心都是肉長的,他自會知道您的心。”
沈太太唾道:“他親爹親孃都不顧他,我又算他哪門子的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