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歉意地朝路巖循一笑,拍拍沈奕安肩膀柔聲道:“阿安,這是路巖先生。他懂西醫,醫術很好的,一定能治好你。你放心。”
面朝裡的沈奕安拿手指頭絞着牀帳,悶悶的沒有吭聲。
衆人出來到沈太太的小客廳落座,路巖循已經看了喬之椿給他的醫案,結合自己的看診情況大致有所瞭解,沈小姐是心病大於體疾。可是這心病究竟從何而來,醫案上卻沒有說明,之前問喬之椿,他也是難以啓齒。他只得向沈太太道:“沈小姐的病是受了驚嚇存了陰影,用你們的說法就是魔障入心,要找對方法對症下藥才行。只是不知小姐以前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耿耿於懷不能自拔?”
沈太太難堪地笑笑,明白終究是逃不過,只言簡意賅地道:“小時候嚇壞了。”她說出口這話,知道路巖循接下來又會問是怎麼嚇壞的,只好自己又接下去道,“她姨娘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恰巧阿安就看見了。你知道小孩子不經嚇。”
路巖循點點頭,看沈太太躲閃的眼神也不再多問。沈太太幾番挽留他吃飯,路巖循因爲醫官新開諸事繁忙也不便多待,便婉言謝絕。沈太太送他出了廳堂。
正走出沈家,碰到喬之椿從雙燕樓那邊過來,一見他便道:“怎樣?你可有什麼醫療方案?”
路巖循回身望望那沉悶的屋宇,在淡青色的天空下顯得飄飄渺渺,他嘆氣道:“這麼多年你給沈小姐開的藥方都是按照時節強身補體的,你心裡也清楚沈小姐是心魔難除。”
喬之椿聞言一嘆氣,萬般無奈道:“我這三妹妹一向要強,這麼多年也不容易。到現在她諸事都算看的過的了,可就是在女兒這件事上來得特別固執。她如今能讓你來給安姐兒看病,也實屬不易啊。”
路巖循點頭微笑:“人的看法總是會變的。此一時彼一時。”
“可憐天下父母心。”喬之椿忍不住搖頭嘆息,又道,“只是我那外甥女病了十多年,脾氣難免古怪些,若有哪裡得罪你的地方,你多擔待一點。”
“你放心,我明白。對了,你從雙燕樓來,可是誰身體不舒服麼?”
喬之椿呵呵一笑,道:“你有所不知啊。府裡少爺娶了姨奶奶有了身孕,說不舒服,叫我給瞧瞧。”
“哦,那她怎麼樣?”
“也不是什麼大毛
病。”
南喬確實沒什麼大毛病,只不過沈赫把岫螢接回來了,心裡慪着氣身體就不順暢了。沈赫要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她指定要喬之椿。喬之椿一向只給沈小姐看病,南喬不服氣呢。
喬之椿可沒有路巖循那麼來者不拒,每個行業都有規則,他是白福齋的坐診大夫,只是跟沈太太交情深厚,成了沈小姐的出診大夫。這回也是看在沈家的面上又帶路巖循前來,才順路去給南喬看看。
趙冬的喪事辦完,緊挨着就是沈老爺的祭日。沈老爺的祭日也就是沈赫母親的祭日,以往他總是在沈太太拜祭完之後纔去母親墳上供一炷香,磕幾個頭。這回沈赫跟着沈太太一起去,還帶着沈小姐。算得上一家團圓。
回去後,南喬又不開心了,憑什麼公公的祭日沈赫帶了岫螢卻不帶她?
沈赫回說:“你挺着個大肚子,前些天還說不舒服,去幹嗎?又不是什麼好事。”
不是好事卻是對她來說意義重大,怎麼着也是去拜見公婆,是對她地位的認可,是對她肚子裡的孩子的地位認可。她哼一聲背轉身去,拿起煙槍猛抽一口。
沈赫道:“你如今懷着孩子呢,還這麼抽對孩子不好。”順手拿走了她的煙槍。
南橋湊過身來搶:“你在意這孩子嗎?他好不好壞不壞跟你有什麼搭界?”
“那是我的孩子,怎麼不搭界了?”
南喬哼一聲,搶身過來奪煙槍,沈赫忙用身子一擋免得她從榻上摔下去,她撲進他胸膛捶打着他,叫:“把煙槍還給我。”
沈赫道:“你是瘋了麼,鬧什麼!”
南喬不理,還是大叫要煙槍,沈赫火氣也上來了,把煙槍使勁一摜,摔在了地上。南喬不鬧了,趴在茶几上嗚嗚地哭起來。沈赫道:“聽大夫說女人懷孕脾氣不好,還真是的。岫螢當初可沒你這樣個鬧法。”
南喬一聽又不樂意了,大聲衝他叫道:“她不這樣,你叫她給你生去啊!”
這話挫到沈赫痛處,南喬也自知,當下也不鬧了。沈赫撿起煙槍往小几上一扔:“你抽吧,抽吧,啊。抽死你。”說着一甩袖就下樓去了。
南喬委屈地噘着嘴:“赫少,我錯了,你回來。”
沈赫才聽不見了呢,早在樓下了。看見岫螢和翠生在樓下大堂裡整理衣物。他走進去坐下
了。
岫螢看他氣呼呼的樣子,對翠生道:“你去給少爺倒完茶來。”
“不喝不喝。”沈赫擺擺手,問,“你們做什麼呢?這是誰的衣服?”
岫螢道:“這些是趙管家的。我先前收拾的時候覺得還好的,有些穿過有些還沒穿過,都好好的沒破,就向春生要過來了。可以送給外面的人穿。”
她口中的外面的人是說顧伯,顧伯因爲談校長的事丟了工作,學校查封了連個安身之所也沒了。他本來想回去替老瓦媳婦看看書攤過活,可是那書攤也被警察給撤了,老瓦媳婦還被關進去待了幾天,審問之後纔給放出來,卻也丟了老本行,自己過活都難,更別說幫助顧伯。岫螢知道了顧伯的境況,卻也幫不上什麼忙,轉頭對沈赫道:“赫少,顧伯現在也挺可憐的,你有沒有辦法給他找個活做做。”
沈赫漫不經心地問:“哪個顧伯?”
“就是先前學校看大門的,現在學校被查封了。他一個人無兒無女孤苦伶仃,我前幾天在大街上遇到他,他四處忙着找活幹呢,這麼大年紀還跟年輕人搶着到碼頭搬大米。”
沈赫想了想,沈家留一個看大門的應該不成問題,便道:“你去跟太太說一聲,叫來門房吧。”
岫螢低聲懇求道:“少爺,還是您去跟太太說吧。我一個下人怎麼好開口?”
一個下人?沈赫想了想,說:“好吧,我去說。”
顧伯的事不過是順帶的,倒是岫螢的一句:我一個下人,對沈赫觸動很大。
沈赫對沈太太說他要娶岫螢,給她名分。沈太太問:“是什麼名分,少奶奶還是姨太太?”
“我已經有一個姨太太了。”
沈太太道:“你來問我的意見,說明你還把我這個太太放在眼裡。如果我說岫螢不適合做你的少奶奶,你會怎麼樣?”
沈赫道:“我從來沒想過要多少個女人,只是希望岫螢能在我身邊。她爲了我受了這麼多苦,我卻什麼都不能給她。太太,我想給她的名分並是不什麼少奶奶和姨奶奶,我只是想讓她成爲我沈赫的女人,不是少奶奶,不是姨奶奶,只是我沈赫的女人。”
這些話從沈赫嘴裡說出來,沈太太頗爲震動。沈赫沒有沈老爺的才能,沒有他執掌沈家的魄力,可是他有的沈老爺沒有,且永遠也不會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