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沈赫還在牀上趴着,聽了洋座鐘嘀噠嘀噠地走了一夜,輾轉難眠。天發白時才勉強眯了過去。趙冬上了樓來,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正好。他提了把大鎖上來的,將門環一扣,咔噠一聲鎖住了,鑰匙往懷裡一收下了樓來。
岫螢站在樓梯口,見他下來,好奇道:“管家,少爺還沒起來麼?”
趙冬沒有回答,反道:“岫螢,趙叔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無論樓上有什麼動靜你都別上樓去。”
“爲什麼?”
“你別問這麼多,總之都是爲了少爺爲了沈家。你做得到麼?”
幾個月未見,岫螢覺得趙管家明顯蒼老了許多,憔悴的臉上眼袋更深了,聽他鄭重其事地說出‘爲了少爺爲了沈家’,一片赤忱感人肺腑。她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爲了少爺好的事情她都會去做的。
“嗯,我知道了,趙叔。”
趙冬點點頭,心想還是不放心,又去找了幾塊木板往窗戶上釘。岫螢急道:“趙叔,這是做什麼呢?”
“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這全是爲了少爺好就行了。對少爺好的事情你都會贊成對吧?來,幫我扶住着點。”
岫螢搖搖頭,把手縮到背後去。裡頭沈赫被吵醒了,起牀來看,門打不開了,他在裡面喊:“誰在外頭,幹嘛呢?”
趙冬喊道:“少爺,委屈你幾天。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沈赫朝門踢了幾腳。“快開門,趙冬,你個該死的,你敢鎖我,快給我開門。”
趙冬不理他,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依舊固執地釘自己的木板,臉上是全然不顧的表情,岫螢有些怕了,諾諾地道:“趙叔,不能這麼鎖着少爺吧,開開門吧。”
沈赫聽到岫螢的聲音,忙叫:“岫螢,你在外面,快給我開門。”
“少爺……”岫螢去搖那門鎖
,紋絲不動,緊的很,趙冬是有備而來。他將兩個窗戶都釘住了,搖搖看覺得很牢固,沈赫是出不來,便停了手道:“少爺,恕奴才大膽了。這也全是爲了你爲了沈家,迫不得已啊。族人們都說了只要你今後不出去胡鬧,就讓你入祠堂進族譜。”
沈赫在屋子裡亂轉,聽見趙冬說話,奔到窗戶前,試圖把手從窗縫裡伸出來打趙冬。“你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老太婆叫你這麼做的?岫螢,快給我開門,聽見沒有,你是我的人就該聽我的,快給我把門打開,該死的!”沈赫拿起凳子砸在窗戶上,玻璃都砸碎了,木塊釘的挺密封的,他還是出不來。
岫螢央求趙冬道:“趙叔,你把門開開吧,少爺不能整天關在屋子裡啊。”
“住嘴!”趙冬厲聲一喝,又對沈赫道,“這一切都是我趙冬的主意,跟太太無關,少爺要恨要怪只恨我怪我趙冬一個人。”
“你放屁,你就是她的走狗,她的鷹犬,她不叫你做你敢這麼對我,我是少爺!快放我出去!”
“你看你哪裡像個少爺的樣子!”
岫螢極少看到趙冬疾言厲色的一面,更別提當面教訓少爺了,當下也慌了,都不知道該勸誰好,急得只掉眼淚,聞聲上來的翠生看到這副場景更是嚇得站在樓梯口不敢近身,好半天才想起去找姐姐春生了。
“趙管家啊……”岫螢還想再勸,話還未說完,就被趙冬一瞪。
“你好好安胎,其他的事都別管,給少爺生個大胖小子少爺就懂事了。”
岫螢哀求地看向沈赫,愛莫能助。沈赫氣結背轉身誰也不理,岫螢只看他的背脊一聳一聳的。
“少爺……”她扶着窗棱喚他一聲。
“滾!”沈赫叫道,“都給我滾,滾!”他喊着就奔到裡頭臥室裡去了。
“少爺,我趙冬在沈家比你還久了,今朝要擺擺老資格,過後你要趕我打我悉聽尊便。”
岫螢轉頭看他,他果然一副聽天由命豁出去的姿態。沈赫趴在牀上心中覺得好笑,你算老幾,擺哪門子的老資格呢!
趙冬繼續道:“少爺,你心裡總是怨恨太太,覺得太太虧欠了你。那我問你,太太究竟欠了你什麼?”
裡面沒有動靜,趙冬嘆了一口氣,彷彿眼角的皺紋更加深了一些。他緩緩道:“太太跟老爺結婚,起初也是相敬如賓的,可老爺就是那個脾性,總嚮往那風花雪月之地,後來娶了你母親,就是二太太,之後就在這花園裡蓋了樓,兩個人如膠似漆,給這樓也取了個應景的名字叫雙燕樓,呵呵,雙燕樓……”趙冬忽地語氣變得惡狠狠的了,這世上的事總是相對的吧,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有人歡喜有人悲愁,有人被愛有人受冷落。
“雙燕樓,寓意雙宿雙棲。”趙冬接着道,嘴裡充滿了諷刺,“是呀,他們兩個是雙宿雙棲了,可是太太呢?她一個人獨守空房不說,還要料理老爺爲了跟你母親每日吟詩作對畫畫彈琴撂下的生意,更要受親朋好友的冷嘲熱諷和祠堂的刻意刁難。婆婆怪她攏不住丈夫的心,女兒每天吵着要見爸爸,族人更是瞧不起她。沒有人幫襯她,你知道這麼些年,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趙冬說着忍不住紅了眼眶,聲音也哽咽了。他抹了一把淚道,“這麼多年,你心裡對太太總存着一份敵意。是呀,太太是討厭你的母親,可是這世上有哪個女人能對搶走自己丈夫的女人喜歡得起來的!我趙冬實在不明白,是太太叫你母親不準入祠堂的嗎?是太太把你母親從這樓上推下來的嗎?少爺你自己捫心自問一下,這麼多年,太太表面上雖對你疏遠,可哪次你有了麻煩不是她暗地裡給你幫忙的。要我說,太太不欠你什麼,反倒是你欠太太的。人常言父債子償,老爺欠了太太一輩子,就該你來還。你是沈家唯一的男丁,如今沈家的這個重擔也該由你接着了。況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