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赫眉頭一皺沒理會,翻個身依舊抽自己的煙。
趙冬有耐心等他,耗吧,耗了二十年了,不在乎餘生。他打定主意要把沈赫等下來的,於是要了一壺茶一碟花生米,挑了個不顯眼的座位坐下慢慢地喝茶剝花生米吃。
花生殼散了一桌子,他睡眼惺忪地擡起頭來時,廳堂裡是安靜的。屬於煙花巷的白天過去夜晚來了,客人們都不見了蹤跡,廳堂裡桌椅歪斜,桌上杯盤橫七豎八,地上果殼亂七八糟。他甩甩枕了一晚的胳膊,站起身來望了望樓上。
這麼早又這麼遲,沈赫是還沒有起來的。老闆娘子巧媽媽打着哈欠往樓梯口一站,大喝一聲:“都睡死啦!客廳裡這麼髒都不曉得掃一掃!”
有小廝陸陸續續走出來擺凳子的擺凳子,掃地的掃地,擦桌子的擦桌子。
趙冬走上前去,擡頭朝樓梯口的中年婦女道:“麻煩老闆娘幫忙看看我們赫少爺起來沒有。”
“哦呦,趙管家呀!稀客呀!稀客!”巧媽媽從腰間釦子上扯出帕子來捏在手裡甩了幾甩。
趙冬道:“老闆娘,我是來找我們少爺的,他在的吧?”
巧媽媽自詡也算風韻猶存,但每次去沈家結賬,這個應承她的趙管家都對他不鹹不淡,當下也是如此,便看着他帶了點嘲諷地“哎呀”了一聲:“在的在的。不過,趙管家,少爺積了不少的帳該清一清了吧?”
“多少錢?”趙冬皺着眉頭裡也帶着點嫌惡和痛恨,只是那痛恨不能表露得太多了。他只得跟着巧媽媽去賬房。
巧媽媽拿出沈赫的賬簿
,一看三個月未清帳了,密密麻麻地記了一堆款項,最末尾理了個總額:兩萬三千六百塊!
“這麼多!”趙冬吃驚道。
巧媽媽臉色就沒有方纔那般殷勤了。“怎麼多啊?不多的,你看,每日這吃的喝的住的,打賞給唱戲的跳舞的,捧姑娘的,打牌的,抽菸的,都是我花外樓給他供着,且都沒算外面要糖水點心、哄姑娘開心的小玩意兒。赫少爺是我們老主顧了,那些個零零碎碎的都不算進去的,不多的。”她扳着個手指頭算給趙冬聽,又將賬簿子一頁一頁翻開,“你不放心,可以坐在這裡仔仔細細地看,現在還沒到開張的時候,我也有時間在這裡陪着你,一樣一樣地算給你聽。”
趙冬搖搖頭,將賬本一合還給巧媽媽:“後天去府裡結吧,像往日一樣別找太太只找我就行了,你要是驚動了太太,我可是一分錢也不會給你的。”
“曉得,曉得,你放心好咧。”巧媽媽連聲應着,跟着趙冬一道兒出來,領着趙冬扭身到南喬房門口去敲門。南喬已經起來了,沈赫還睡得香,被敲門聲吵醒,很是生氣。南喬在門裡答應了一聲:“起來了,別敲了。”巧媽媽就住了手,扭腰擺臀地回自己房間去繼續補眠了。
一會兒,趙冬出現在南喬房間的小客廳裡,沈赫賴在邊上還是不肯起來。南喬過來招呼他。趙冬看着小妖精飛起的眉眼,就有一種厭惡感油然而生。彷彿她遞過來的茶杯也沾了毒的,不肯喝一口。
他朝裡面的臥房看一眼,珠簾子後面是粉紅的紗幔,層層疊疊的看不清楚。
南喬的一波青絲撇
在一邊,還沒挽起來,細花粉底的裡衣外面就罩了一件紅色的對襟開衫,十個手指頭染得通紅,上了茶,雙手輕輕拂過桌面,就在趙冬對面坐下了。
“趙管家可是稀客呀。這麼早就來了。赫少還沒起來,您慢慢坐坐,喝喝茶吧。”
趙管家聽她聲調,也覺得陰陽怪氣,不耐煩地朝裡望望。南喬順着他的眼光道:“昨晚上玩瘋了,累着了。”
她們這樣的人就算說再正經的話,趙冬依舊不吭聲,正襟危坐着。南喬道:“趙管家這麼急着找赫少是有什麼事麼?哦哦,”南喬裝模作樣地叫了兩聲,驚奇道,“是不又是沈太太叫你來找赫少的?難不成沈太太這回真的要給赫少說個親事,這麼急着叫他回去看看?”她嘲諷地朝趙冬看着,眼角眉梢都是得意的神色。
趙冬聽她揶揄氣味十足的挑釁,從鼻子裡哼一聲道:“我們少爺大了娶親是自然而然的事,太太一向把少爺的事放在心上。給他接親也是遲早的,等我們少爺成了親,有了少奶奶……”他又想到岫螢的大肚子,於是又加一句道,“再生個一男半女,我們沈家就香火有繼了。”
這話是說給旁人聽的,沈老爺已經叫狐媚子毀了,斷不能再讓眼前這個妖里妖氣的女人毀了少爺。
哪知趙冬這話剛說完,內室的珠簾子一掀,沈赫走了出來。趙冬忙起身相迎:“少爺起來啦?”
沈赫倚着門框打了個哈欠,看也不看趙冬,一手按住晃動的珠簾,冷哼一聲,頭也不偏一下地道:“我一個連族譜都入不了的野種,哪有資格給你們沈家繼承香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