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又派人來遞貼子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畢竟是一地父母官,總該給些面子。前兩回,大人派了人來請,公子總推說是山野之人,不習禮法而回避了過去,如今知府大人是準備親自上門來看望的,只問公子什麼時候有空,公子你看,我們該如何回話……”
“宗無極和杜鬆坡又送厚禮過來了,這已經是十天之內的第七次大禮了。公子,我們是不是也該回點話了?”
“十天內,已經有上千人要來我們武館習武了,武館裡供弟子們居住的房舍明顯不夠,因此我們只能限制名額地招收弟子,在外頭,我們武館的一個弟子名額,動則引發一羣人比鬥拼搶,在黑市上,也被擡到很高的價格。教主,這些事,我們是不是要插手管一管,也別讓他們鬧得太過份,另外,應不應該及時調拔銀子,購買土地,廣建房舍呢?”
“其他那些受驚離去的館主們,也寫了倒歉信來賠罪,不過,在信裡又指責我們收錄他們的門下弟子,有違規矩,希望我們能把那些改投的弟子趕出來。教主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迴應這些無理要求?”
“對了,還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竟敢跑來挑戰教主,屬下已經讓人把他們痛打驅趕了,教主若是以爲教訓得太輕了,屬下這就再去下令……”
因爲是修羅教在本地的骨幹會議,所以參予的人並不多。振宇武館雖然聲勢浩大,但其中,真正瞭解修羅教是幕後大東家,併成爲修羅教一份子的人並不多,其他的武師教頭們,大多是被齊皓招攬利用,而盲不知情的工具罷了。
齊皓當年以神秘高手的身份在戴國開創的第一個基業就是振宇武館。也只有這處基業,是他自己親自出面主持的,而其他幾處分壇則多是隱身於暗處控制。
他對外宣稱的師門來歷,左不過是些生來孤苦,蒙海外異人,隱世高手所看中,攜入深山海外撫養教導,如今藝成而踏入紅塵,卻礙於師門規矩,不能詳說師門之事。
其實戴國武風極盛,每年都有不少新踏入江湖的人,因爲自己的出身師門不夠高明厲害,爲了擡高身份,就編出這樣的來歷來。基本上這種神秘俠客來自神秘師門的傳說,江湖上一抓一大把。
你要是沒有成功,誰也不會理你師門何處,你要是真的成功了,你的師門到底是哪裡,也就不重要了。
所以,這一次傅漢卿搞了一次恐怖震撼性的神功表演後,齊皓不止是對外,就是對振宇武館內部,也只說,這是自己師門出來的掌門大弟子。別看他年輕,在師門中的身份,可是比自己要高出許多的。
只是對方畢竟是師門的掌門弟子,偶爾出來遊歷,幫幫忙是可以的,但不可能久留,武館裡的一些俗務,也不會過多插手。不過,無論如何,自己一定會想辦法,多多勸說他,讓他多和大家接觸,多讓大家瞻仰瞻仰這位新鮮出爐,天下第一高手的絕世風彩的。
以此方法安撫了武館裡所有人之後,齊皓方招集目前總館裡真正的修羅教精英骨幹,開始等待教主的垂詢和查問。
查看帳目,翻閱花名冊,細問衆人功過,對分壇多年來的成就加以肯定,並對未來的發展方向做出指示。這些都是教主巡查各地必然會做的事。
不過,齊皓在趙國時就一直跟着傅漢卿一行人,自然知道,這些事,一般都是由天王代勞的。
不過,這一次也不知道天王爲什麼生氣了,整天板着臉,身上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萬事不理不問,誰又敢嫌命長地把這些麻煩的瑣務送到他的手頭上去。
於是,可憐的愛睡覺的教主大人就不得不被打鴨子上架,每天無限痛苦地來查看一堆又一堆齊皓交上來的文冊了。
基本上,狄九可以在一個上午處理完的事,沒用的磕睡蟲用了十天,離着工作結束,感覺還差着十萬八千里。
他有着精準的記憶力和快速閱讀能力,可惜他的工作,不止是背誦帳目和名冊,他必須對所有人的功過獎懲做出適當的決定,必須招見每一個分壇重要人物,按照他們的曾有的表現,和自己內心的忖度,選擇或誇或勉或斥或激或遠或近的各種不同的態度,必須給手下分析分壇多年來發展的一切利弊,必須提醒他們什麼地方需要注意,需要改正,也必須對分壇的未來方向做出偉大正確的指示。
每一代的新教主上任,巡視各地,不止是教主查看接收自己手下勢力的必要程序,也往往是向手下展現自己的實力,確認自己不可憾動地位,讓屬下接受自己領導身份必不可少的過程。
這種極大考驗上位者權術運用,慮事城府,和高瞻遠矚的工作,對於一直以來都是得過且過,從來不當決策者的傅漢卿,這該是多麼高難度的工作啊。
更何況,除了例行的教主巡視分壇必須處理的事務外,這次因爲傅漢卿的大出風頭,又臨時多出了許多的瑣事。
比如說,地方最高官員,知府大人想要親自和他見個面啦,比如說,全城有名的仕紳,還有幾百裡內的所有武林人物,輪着班地登門求見想要拉近乎啦。還有因爲他的表現太出色,各大武館,甚至很多大門派的低級弟子們,都想改投師門,成爲振宇武館的弟子,因而引發了一系列什麼什麼不合江湖規矩的指責和矛盾啦。
齊皓還因爲來投的人太多,不得不考慮,緊急擴張武館,而必須就這種擴張的決策請求他的指示啊。
還有杜鬆坡和宗無極,回去之後始終放不下心,怕他泄露自己的武功秘密,派人三番四次送禮,送來的禮一次比一次厚,隨着禮單寄來的信,一次比一次卑躬屈膝,身爲收禮人,就算再懶,也不好意思再不給人家寫回信,讓人放心了。
最有趣的是,還莫名其妙冒出一堆無名小輩來找傅漢卿挑戰。
說起來,這也是江湖上的常事,一般的小人物,或混了很久還只是三四流的傢伙,要想出名,最好最快的辦法就是找頂尖高手挑戰,反正輸了是理所當然,一點也不會丟臉,還會順便名聲大震呢。
某某某曾經輸給天下第一劍,某某某曾經被天下第一刀視爲敵人,這不是隨隨便便就名動天下了嗎?
至於殺身之禍,倒也不用太擔心,那種最頂尖的高手,怎麼屑於殺他們這樣的小人物呢,傳出去了,多少丟人,多麼有失身份啊。
江湖上排名在前十位以內的所謂高手,誰沒有嘗過成天被一堆人人追着要求挑戰決鬥的痛苦啊。傅漢卿即然出了名,當然也就沒法倖免了。
好在,這種人倒可以輕易處理,一般來說,齊皓連回傅漢卿一聲都不必,直接讓人打出去就成了。
江湖人面對挑戰一般是兩種態度,如果是象宗無極那種武功相若,身份地位相當的人來挑戰,哪怕自己狀況不佳,哪怕是應戰必死,也很少有人敢於不應戰的,一旦怯戰避讓,那就是聲名盡毀,在江湖人看來,這種結果比死還慘。
可如果來的是這種聽都沒怎麼聽說過的三四流,甚至不入流的人物,有着明顯巨大的實力差距擺給天下人看,自是可以理直氣壯,關門不理會。誰也不會說三道四,指責你沒膽子,沒勇氣。反而要誇你自重身份,不和小人物計較了。
可話雖如此,傅漢卿一下子出名太過了,有人純是衝着沾他名聲的光而來,有人並未親眼見過他的本領,只是忽然間聽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被奉爲頂尖高手,只以爲其中或許有誇大,便不免打點僥倖的主意,萬一真能贏了那個所謂的頂尖高手,那自己可就是頂尖尖高手了。
因此,日以繼夜的,那些來挑戰的傢伙,居然是絡繹不絕,就算是振宇武館也有點不勝其擾,所以齊皓也要來請示傅漢卿,是不是允許他們動用更兇狠,更血腥的手段,震一震那幫不知死活的小人物了。
可惜了,他這麼一本正經地稟報,傅漢卿到底有幾句聽進去了,實在值得推敲一番。
傅漢卿坐在寬寬大大的雕皮椅子上,身前是一個巨大的紫檀木桌子,桌上擺滿了多日以來,他一直沒有批示處理的所有文書秘檔。
因爲一本本書冊堆得太高,基本上可以把他的人遮住了,所以他就攤手攤腳趴在桌子上,雖然良心讓他覺得應該好好聽齊皓說話,但眼睛卻總是不受控制得似閉非閉,閉上了,又盡了睜開,但撐不了多久,又再次閉了起來。
他自以爲有一堆的書冊擋着,人家看不見他偷懶,卻不知道,這些修羅教分壇的精英無不是老江湖,幾摞書冊,哪裡能把他們的視線完全擋得住,哪一個不是目光驚人敏銳的傢伙,只是修羅教血律極嚴,上下之間,不可有半點逾越,大家又都見識過他的神功,自是敢怒而不敢言,裝不知道罷了。
可憐的齊皓,一輩子替修羅教出生入死,每次回總壇,諸王待他都客客氣氣,敬重他的資歷和功勞。如今他親自一條條唸誦若干等待教主指示的要務,可人家沒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可嘆他一張老臉,又紅又紫,白髮長鬚無風自拂,雙手上青筋崩起,卻又找不到出氣的對象,甚至還要努力控制自己的請求指示的語氣,不能有什麼憤怒的情緒夾雜其中。
好在,並不是所有修羅教的屬下都被教主的淫威所壓制,至少對教主有廢諫制衡之權的諸王就不用怕他。所以此刻天王大人化身正義使者,憤然一掌擊在案上,怒喝道:“你給我坐好了。”
傅漢卿猛得驚醒,立刻挺腰擡頭,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乾笑兩聲:“在議什麼呢?”
在場其他人是什麼表情,沒有人注意,也沒有人記錄,大家心裡,是有胸中悶氣出盡的暢快感,還是對於教主行事的迷茫感,也許只有他們自己以後回味才能明白。
在這個時候,他們更多的是感到心情微微一鬆,感覺到在天王把教主給嚇住的那一刻,他們都覺得整個議事廳壓抑的氣氛終於開始輕鬆平和起來。
大家只能在這時安慰自己,現在教主還年少,還剛剛執掌大位,處事未免輕率,需要天王的協助提醒,等到以後,經驗多了,老成多了,行事想必就不會這麼讓人不放心了。
然而,這個時候,包括傅漢卿和狄九在內,都沒有想到。今日議事廳發生的事,在很久以後,幾乎天天在修羅教總壇上演。
而修羅教最高領導人之間的議事流程,也幾乎是在翻版今日的小議。
在成爲修羅教主多年之後,並且認命地發現,沒有人肯罷免自己,也沒有人會來篡位之後,傅漢卿依然會抓緊一切時間偷懶,而每次都要天王大人,聲色俱厲拍桌打凳地大吼大叫一番,纔會乖乖地坐有坐相,在極短的時間內,保持修羅教主的威風氣派。
好在,此時此刻現場諸人沒有一個擁有預知未來的神奇力量,所以也不會爲將來的神教決策層的可怕未來而嘆息沮喪,只知專心處理眼前事務。
“屬下剛纔在請示教主,那些來挑戰的傢伙,是不是應該重重地下手教訓纔好?”
傅漢卿打個寒戰,修羅教,魔教,天下第一黑社會,以殺人如麻,手段狠辣而名傳各國,他們所說的重重下手教訓,那得重到什麼程度啊?
“不不不,不用了,只不過是一羣想挑戰的傢伙啊,又沒犯什麼大罪,不用教訓了。”他和和氣氣,笑得象尊大肚彌勒佛。
齊皓卻微微一挑白眉:“教主,若不懲戒,只怕這些人得寸進尺,不斷騷擾,則我們武館連正常的教學都不能進行了。”
“這樣啊。”傅漢卿爲難得想了想,便道:“那就答應他們的挑戰要求吧。”
一句話說出來,自然又引來所有人不能置信的目光。
以傅漢卿修羅教主的身份,以及他如今的名望和武功,怎麼可能接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張三李四的挑戰呢,那也太自輕身份了。
更何況,此先例一開,後果將不可設想。會有無數想要藉機出名的傢伙,前赴後繼地涌上來來。
這邊決鬥打倒一個,那邊千萬個新的挑戰者又站起來了,這可是打不勝打啊。
就連狄九也不覺皺眉凝望傅漢卿,唉,是自己的腦子越來越笨了嗎?怎麼永遠猜不出這傢伙想要幹什麼?這白癡到底明不明白,此例一開,他就別想再有一個時辰的懶覺可以睡了?
一陣沉寂之後,總算是有個人回過神來了,舒放拍拍手,眉飛色舞地道:“屬下明白了,教主是要殺一儆百,在決鬥時下狠手,讓幾個挑戰者死得慘不忍睹,其他人就再不敢冒犯教主神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