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漢卿乖乖地讓狄九牽着一路往裡去,因爲振宇武館大部份人都在演武場那看熱鬧了,現在到了武館內部,反倒四周不見什麼人了。
沒有一堆人瘋狂大叫神仙,傅漢卿的勉強恢復了點鎮定,想到那個被破壞的巨大演武場,和同樣巨大卻又在一瞬間倒塌的大門,他就又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小聲地問:“我說,那個,我以前一直忘了問,當教主每個月會有工錢拿的吧?”
狄九長長地嘆口氣,放開手,轉過身,用一種極無力的眼神看着傅漢卿,半日才道:“放心,沒有人會要你賠的。”
傅漢卿仍有些忐忑:“可是,要修復那些,需要很多錢。”
狄九冷冷地道:“我不認爲他們會特意去修復。”
“啊!”傅漢卿很白癡地望着他,臉上略帶不解,不過,他也不會去認真思考原因,只要不用賠錢,不用擔責任就好,上次他一不小心掉下懸崖,就莫名其妙欠了某個所謂大魔頭一條命,再莫名其妙被迫成了魔教教主,弄到現在,更要爲了救一堆人的命而上躥下跳,磨盡嘴皮,可見欠了人家的債,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啊。
現在心情一鬆,他那天真到有些單蠢的眼睛又開始慢慢合在一起了。
狄九現在連氣都嘆不出來了。這種怪物,最簡單的事,也不肯動腦子想一想,卻會爲了最無關緊要的事情,去勞神費力。
他到底懂不懂教主的身份意味着什麼,又到底明不明白今天他做的事,意味着什麼樣的後果?
他幾乎都要對着傅漢卿怒斥出聲了,可是看他那兩眼眯成一條線,身體又再次開始自然搖晃,配上全身上下破破爛爛灰灰慘慘,還有幾處隱約血痕的狼狽樣子,忽然又覺得,這個時候提醒他身爲修羅之主,是多麼可笑,又是多麼得侮辱“修羅教主”這四個字。
最後,到了嘴邊的話重又吞回去,狄九嘆一聲:“想睡就去睡吧,剩下的事我們處理好了。”
傅漢卿其實一直強撐着倦意應付外頭一干事已經很疲憊了,聽了這話,真是如聞天音一般,立刻來了點精神。只是他歡歡喜喜四下望了望,轉了個圈:“我去哪睡?”
在這個混亂的情況中,沒有人來接待照料,振宇武館的房舍屋宇那麼多,他總不能隨便推開一扇門就直接去睡大覺吧。
可是,狄九居然說:“隨便,你隨便找一個有牀的房間就行,我相信主人絕對不會介意的,相反,還會爲你居然在他的牀上睡過一次而感到無限榮幸。”
傅漢卿聽了立刻如奉綸旨,難得勤奮地快跑起來,奔着看起來可能象是臥房的位置飛奔而去。
狄九隻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傅漢卿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前方一個院落的門戶後,而狄一那輕若無痕的身影也靜悄悄追了上去。
雖然是個擺設,不過,那傢伙的影衛倒還做得有模有樣,整天什麼也不用做,就只跟着個白癡身後,看大大小小的笑話和好戲,這樣的生活真是……
狄九莫名地嘆息一聲,爲自己眼前勞心勞力自討苦吃的一切愚蠢行徑而感到無奈。
他就這麼站了一會子,不多時,便見舒放領了幾個心腹手下飛一般的跑了來,恭敬地在面前行了一禮:“堂主在外面收拾殘局,一時脫身不得,令屬下等人前來聽教主與天王差遣。”
因爲此刻他身邊帶的幾個,都是正式的修羅教弟子,所以在狄九面前,他已經很自然地改用了修羅教內的稱呼。
狄九淡淡點點頭:“派人把我們帶來的弟子都安頓一下,我們一路趕來,頗受了些風塵之苦,準備好熱水和衣物,我們都要沐浴更衣,對了,替教主也準備一下,派兩個伶俐的人,幫他沐浴。”
舒放應了一聲是,又遲疑着問:“教主在……”
狄九信手往前一指:“從那處院子進去,你算着,最近的那個臥房,推開門就能在牀上找到他了……”
這個回答,讓舒放當場就愣在那兒了,傻了一下才勉強接口道:“都是屬下無禮,讓教主一路風塵趕來,還要替我們武館操心勞神,教主的寢室我們早已準備好了,屬下這就去請教主……”
“不用了。”狄九淡淡道“這個時候哪怕是睡在柴堆上,也比你們把他叫醒了,再扔到什麼豪華房間裡更讓他舒服,你們只管準備熱水新衣,給他洗澡就是。這人睡着了的時候,只要不碰他的禁忌,就算是把他捆出去賣了他都不會醒的。”
他答得漫不經心,可憐的舒放聽出一身冷汗。
是不是太久沒到總壇去,所以跟不上教中形勢了,怎麼一直以來規矩最嚴,懲罰最重的神教,下頭人可以這樣隨便數落教主了?而且數落的還是那神一般強大到恐怖的人物。
他又不敢出口置疑什麼,只得滿頭大汗地應是罷了。
狄九自然無心去同情這些可憐的小人物不知如何自處的痛苦。在這些人誠惶誠恐的招待下,大大方方,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坐着喝了口茶,歇了一會兒。看着齊皓還沒能脫身回來,舒放又一直誠惶誠恐陪在身邊,心中忽然有些煩燥。
以前經過幾處分壇,他都可以從容地運用一切心機權術,不着痕跡地收服每一個可用的人才,然而現在,忽然間感覺,當初費的那番辛苦,都不過是笑話罷了。
眼前這個舒放,也算是分堂的精英了,同他親切地說說話,漫不經心地聊點他的經歷和功勞,讓他爲自己這個高高在上的天王,居然記得他這麼個小人物而深深感動,這本來是即不費力又好處多多的行爲。
可此時狄九卻只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厭煩和焦燥。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站起來,去看傅漢卿。
雖然他事先說了不用,但舒放還是安排了人,替傅漢卿換了房間。所以狄九找到傅漢卿時他已經躺在了整個振宇武館最大最豪華且擁有最舒適柔軟大牀的房間裡,身邊當然也不例外的會有一堆服侍的人。
狄九照例揮揮手,把閒雜人等都從眼前驅走,在牀邊坐下,低頭看着睡得好不香甜的傅漢卿。
這個幸福的傢伙,估計一邊做着美夢,就由着下人給他刷洗乾淨,換了溫暖舒適的衣裳,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因爲頭髮剛剛洗過,還帶着溼意,這樣睡覺容易着涼,狄九剛進來時,正有兩個侍女,拿了乾燥的手巾,替他揉搓頭髮,以便加快長髮的乾爽程度。
狄九這時見他長長的頭髮都從牀上散了開來,想到剛纔侍女的動作,也很自然地信手抓了一把。
剛剛洗過不久,半溼潤的頭髮,抓在手裡,特別柔順,特別舒適,指掌間那種帶點溼意的滑貼,讓狄九有些意外的地揚揚眉,看看傅漢卿那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的臉。這個傢伙,其實長得還是很英俊,讓人見之可親的,只可惜睡覺時那副傻樣子太破壞形象了。
原本心緒沉重的狄九不知爲什麼笑了一笑,左手閒閒托起傅漢卿的頭髮,右掌虛張,徐徐覆過,掌心輕柔地涌出一股熾熱的氣息,如此反覆幾次,傅漢卿的頭髮,也就自然乾透了。
狄九也沒想到這火焰掌除了打人之外,居然還能用來快速乾燥頭髮,自己也頗覺有趣的笑了一笑。
大概即使是在夢中,傅漢卿也覺得有這麼一股暖流襲來甚至是舒適,現在忽然暖氣沒有了,便不滿得雙手亂抓起來。
狄九正好在出神,沒能及時躲避,自己的手被傅漢卿一把抓住,他才一愣神,就覺被拉得向前一傾,再定睛看時,自己的右手已叫傅漢卿拉到懷裡,當寶一樣摟着了。
狄九哭笑不得,估計是掌心那還沒有褪盡的熱氣,讓這個睡覺都不會忘記發傻的混蛋把他的手當成暖爐來用了吧。
看着這個睡得一點不知道人間煩惱,無限心滿意足的傢伙,滿臉那傻乎乎的笑容,狄九又是沒來由地眼紅心熱,怒向膽邊生,真不知道這種人活着到底有什麼追求,有什麼期望。
他惡狠狠看着傅漢卿,幾次想把手抽回來,不知爲什麼沒有抽,忽得心頭一動,俯身湊到傅漢卿耳邊,運上攝魂音,用輕柔的聲音問:“阿漢,你現在人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這段日子他也算是掌握了傅漢卿的性子了,用這種方法,只要不涉及小樓的諸事,不問那些個讓傅漢卿敏感的問題,基本上是百問百答的。
果然,警戒線沒有被觸及的傅漢卿是非常好騙的,他模模糊糊地道:“讓狄九快點篡我的位吧。”
狄九一震,整個人愣在牀邊,這一刻,他心中掀起了何等驚濤駭浪,這一刻,傅漢卿的夢中之言,對狄九有多大的衝擊,天地間,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然而,就這麼一呆一怔之間,傅漢卿在睡夢中卻正好夢到了極香極大的烤豬蹄,自自然然抓起懷裡那隻手,流着口水,用盡全力地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