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謙鬱悶得重重嘆氣。
事情莫名其妙就逼到眼前來了。他的婚姻大事,怎麼就這麼吸引這幫人操心呢?青姑倒也罷了,若是燕凜這個皇帝插了手,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煩事了。
他心念一轉,只得道:“無忌,你進宮一趟,替我給皇上傳句話,就說皇上如果有空,煩勞來國公府一趟。”
安無忌笑咪咪看着他,做滿臉崇拜狀:“容相,你可真是夠威風。居然讓我傳個話,就讓皇帝自己跑來見你。”
容謙暗自氣結。若非全京城的權貴全都虎視眈眈地盯着他這國公府,這種緊急關頭,他當然要趕在燕凜沒做什麼不可挽回的公開表示之前,趕緊進宮去阻止了。現在無可奈何,當然只好叫你姓安的跑腿。
他這裡狠狠瞪一眼:“還不快去。”
安無忌嘻皮笑臉地跳起來:“容相別急,上刀山,下火海,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嗎。”在容謙忍無可忍眼看就要一腳踹過去之前,他已經一躍而去,照老規矩,正門不走,爬牆溜之乎也。
安無忌剛剛翻出了國公府的高牆,一封從秦國而來的六百里加急密信,也已經悄然送進了大燕國皇帝的御書房。
“終於忍不住,開出價碼了。”燕凜微微冷笑着,把信遞給史靖園。
史靖園一目十行,迅即看完:“只要我大燕出兵,相助除奸,大事成後,割城池三座,土地千里相酬……”
他低低冷笑一聲,把信放回在御案上。“這個價錢,若在平時,還算不錯,只是放在如今的局勢下,卻也太薄了吧。”
燕凜也是冷冷一笑:“無妨,有這封信,讓我們出師有名,以友軍的身份進入秦國就是了。只要我們的軍隊真的打進了秦國,攻佔了京城,到時候要拿出多大的價碼來打發我們,可就不是秦人說了能算的了。”
如今的秦國,在一連串的皇子奪嫡,諸王爭鬥之後,已是混亂不堪,各個王子王爺,都已經從開始的純粹內爭,發展到各自力請外援。
五王子以父王受奸臣逆子矇騙,欲殺戮親子爲名,逃到陳國,求自己的姐夫陳王出兵以清君側。十二王爺在藩地連抗數道聖旨,不肯進京,集私兵,據城池,外結衛王以求援助。秦王太子參予到逼父退位的陰謀中,滿門抄斬,卻有一子逃出,投奔手中尚有兵權的九王爺。二人一借叔祖兵權,一借太子名份,彼此相依,又正式投書娶了太子同母妹的吳王,求其出兵相救。
這一通沸沸揚揚,陳國,衛國,吳國,三國都是大兵調動,糧草後勤徵派,十分頻繁,已經是要大肆動武的樣子,想必各人給他們開出的價碼,都是不低。但是那三國所求所想,恐怕也是和燕國一樣,不在他們開出的價碼上。
現在,秦國四王子有樣學樣,給燕國也來了這麼一封求救信。燕軍若是依他的想法出兵,不但要面對秦人的抵抗,還要同時應對其他三國急於分一杯羹的軍隊,那這封信上所謂的補償,還不夠塞牙縫的。
史靖園笑道:“既然我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出兵的名號,那是不是可以直接把這信拿出去朝議,用不着等着看秦王的五弟給陛下開出什麼條件了?”
燕凜略略思忖了一下。
“不妥。一旦正式拿出去朝議,整件事就必然公開,就算有什麼變動,也不好迴轉。反正我們暗中的一切兵馬,糧草,輜重的調派早已在進行,倒也不怕慢人家一步,還是先召幾個重臣進宮密議一下再說。”
史靖園點頭應是。這是燕凜親政後的第一次大規模對外用兵,自是怎麼慎重都不爲過。
燕凜又道:“你讓下頭的人準備一下,今天晚上我就去看看容相。”
這麼大的事,史靖園早知道他必會去問容謙的意見,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心急:“陛下,夜晚出宮略有不便,你……”
燕凜微微搖了搖頭。
“此事越早確定越好,明日便得召集重臣密議,所以今天晚上我是一定要去見他的。反正出兵秦國的事,應是不會再改……”
他的神色忽然一黯,莫名地嘆息了一聲:“我也該同樂昌說一聲了。”
雖然他和樂昌是政治聯姻才走到一起的,但他確實早已將樂昌當做了妻子家人來關愛。
樂昌畢竟是秦人,又心思良善,一旦知道大燕將對大秦用兵的消息,恐怕真的要不知何以自處的。想到這個,燕凜不免暗自苦惱。
史靖園沉默了一會,才輕聲安慰他:“其實出兵秦國,如果成功,對皇后是有好處的。”
樂昌是以秦國帝姬的身份嫁來與燕國聯姻的。如果燕國不出兵,坐視秦國瓦解衰弱下去,那樂昌便會失了身份憑恃。後宮那些出身不凡的貴妃們,遲早會挑起後位之爭。
而如果大燕對秦國出兵,從中瓜分到好處的話……秦國是大國,陳衛吳燕,誰也不敢起貪心,要在他國的虎視眈眈之下,一口將偌大的秦國全吞掉。
所以,史靖園考慮的是,如果能在蠶食秦國的土地,奪取秦國的財物之外,扶助一個親燕的新秦王,比如這個四王子,那麼,樂昌的身份便可以繼續用來與秦國保持姻親關係,成爲壓迫剝削秦國的遮羞布和藉口。那樣的話,樂昌在燕的地位自然是牢不可破,燕凜也不必發愁後宮失火,不必爲外戚的野心太過憂心,這是一舉數得的方法。
燕凜低頭看着御案上的密信,眼神鬱郁深深。
他對秦國的野心,其實遠遠不止史靖園所想象的那樣。想到樂昌,想到樂昌肚子裡的孩子,那一個幾近瘋狂的念頭,便在他心裡沸騰不休。
只可惜……燕凜嘆息搖頭。這其間的利害關係,以樂昌的性情,只怕未必能看得透。而就算看透了,也未必會因此而欣喜。
他一語不發,伸手拿了密信收入袖中。
“靖園,你先回去吧,我去甘泉宮看看樂昌。”
史靖園也不多說,施禮告退而出,一直退出御書房外,才聽得房內隱隱傳來一聲輕輕嘆息。他略略遲疑一下,卻終究沒有進去勸慰,只是也莫名地暗歎一聲,轉身出宮而去。
史靖園步出宮門時,正好看到安無忌在宮門前求見。
安無忌不比史靖園,要進宮得三請四求,麻煩着呢。這時一見史靖園出來,高高興興迎上去,打算走走這個最方便的後門。
史靖園與他共事時間也不短了,見他過來,不覺一笑:“安大人可是有事見駕?皇上去探望皇后了,若無要事,還是不要攪擾爲是。”
“也沒什麼大事,既然是這樣,那我明天再求見就是了。”
安無忌其實根本不特別熱心替容謙辦事。他可是壞心眼地很希望燕凜趕緊明發詔旨,給容謙來個公開賜婚,到時候樂子可就大了嘿嘿。
這麼熱鬧的事,要真讓容謙給提前制止了,多無趣啊?
所以他立刻很不負責地把容謙的託付給拋開不管,徑自和史靖園並肩而行,一邊大大絞着腦筋,思考着怎麼從史靖園嘴裡套話,問出他們到底替容謙看中了的是哪家絕色閨秀。
史靖園哪裡知道他的惡毒心思,心裡也正想着,自己剛和皇帝商量安無忌的婚事,他就跑來了。大家共事一場,這大喜的事,給他露個口風,也是好的。
“安大人,你可知,剛纔皇上正同我談及一個臣子的終身大事?”
安無忌眼睛一亮,來了來了!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問,人家就直接開始講了:“是是是,皇上愛憫臣下,關懷備至,我等爲臣的,誰不感激涕零。”
史靖園笑道:“安大人可知,皇上欲成全哪一個臣子的婚姻大事?”
安無忌笑得見牙不見眼:“不管是誰,自都是要深感陛下隆恩厚德的。”
史靖園點頭微笑,甚是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安大人如此忠君,倒也不枉陛下爲安大人費的一番苦心!”
安無忌一怔:“爲我費的一番苦心……”
史靖園親親熱熱衝他說:“安大人,你就不用再裝了。你忘了?茶樓之事,可全是我派人查的。你與青姑娘情投意合,論及婚姻,此等大事,從茶女到常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現在皇上可是有心,大加封賞,給你們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並且親自賜婚呢!此等榮耀,可非比等閒啊!”
安無忌便似從十九重天,直跌進十八層地獄,眼睛都直了:“這,這,不是……不是這樣……這個……誤……”
“行了,行了,你也別害羞了。這些事大家心裡明白就好。”史靖園笑道:“從來娶妻娶賢,青姑娘貌非絕色,卻性情純厚,賢良柔順,實是良配。從來妻賢夫禍少,無忌啊,你有這樣的好姻緣,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安無忌面如土色,雙眼無神,牙齒咯咯打戰,直恨不得抱住史靖園連聲叫冤。
天啊,天啊,不是這樣的,全是誤會啊……
可惜人家史大公子沒空同他他攪和,又極親熱地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着說:“喝喜酒的時候,可別忘了我一份啊。”
說完趕緊一拱手,大步而去。
安無忌癡癡呆呆,站在原處發愣,好半天,才慘叫一聲,拔足便跑。
天啊!
容相!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