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風勁節也沒用什麼雷厲風行的手段,強行壓制傳言,更沒有心急火大地去四處找人解釋,但他撞破閒言的事情,還是在全軍不逕而走,軍中關於此事的流傳之勢自然也就不象開始那麼厲害了,大家也都小心了許多,對於言詞頗爲謹慎注意。
反而是風勁節這種渾若無事,不急不燥,不壓制不解釋的大方態度,讓很多人心中的疑團悄然化解。
大多數人都在想,風將軍肯定是沒有一點兒見不得人的事的,否則聽了這種話,豈有不惱羞成怒,焦燥不安的道理。
卻不知,風勁節心中,其實極爲焦慮不安。即恨蘇凌胡說八道,又憂慮盧東籬至今並無半點消息傳回來。
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就過了當日他與盧東籬所訂的時限,他便約齊了軍中其他大將一起開密秘會議商議。
大家雖說並不是很贊同風勁節那種坑蒙拐騙的方法,但是爲將多年,難得遇上一個這麼爲他們盡心爭取的主帥,心中多是感念的,而且,大家常守邊關,也比別的官員們有更強的危機感。
欺騙上頭,固然是不對的,可是,萬一打起仗來,死在戰場上,或是打了敗仗,被治死罪,都是一條死路啊。
於是,在若干次爭執之後,終於還是同意了風勁節的意見。
風勁節寫下告急文書,聲稱邊關探馬查知陳國軍隊正在接近,如今三軍無帥,人心惶惶,催促盧東籬立刻回關。
這文書名義上是寫給盧東籬的,實際上,是給其他人看的,其中對於形勢的嚴峻,軍中氣象的緊張,自是毫不吝嗇地大肆渲染一番。
寫完了讓士兵送出去。大家便開始了忐忑不安的等待。
過了些日子,盧東籬依然沒有回來,可是,蘇凌卻押運着大批的軍用物資,精良武器再次來到了定遠關。
陪在他身邊的除了押運的差役,貼身的隨從,居然還跟着王大寶等幾十名定遠關的軍士。
風勁節見了這些物品,倒先不忙着點算,只問王大寶:“大帥呢。”
王大寶面有憂色:“大帥說要留在那裡陪總督聊天,只讓我們先押東西回來,等見了我們的交接的文書,他再回來。”
風勁節見他有些吞吞吐吐,知道必然有事,不好在人多時說,正想找個機會單獨詢問,蘇凌已經叫起來了:“我們沒空再聽你們閒聊耽誤了,快些清點,快些籤接收文書給我,我要立刻趕回去。”
他這麼一急一叫,風勁節倒不急了,慢條斯理,一輛輛車子看下來,信手拿了運來的刀刀槍槍,揮幾下,試兩招,美其名爲,檢收貨物。
蘇凌急得心浮氣燥:“你查完了沒有,快些籤文書?”
“東西當然得慢慢看,一下子送來這麼多刀槍箭矢,誰知道是不是合格的,可別臨上戰場再給我出問題。”風勁節答得漫不經心。
蘇凌氣急敗壞:“什麼問題?能有什麼問題?這全是我們緊急把四郡各府各縣所有的駐軍用的武器,和軍庫裡的存貨,全調來給你們了。東西還能有什麼差錯不成。”
風勁節挑挑眉,我說怎麼一下子能拿出這麼多上好的刀劍呢,原來如此。
“這就奇了,我們軍中固然缺武器,可是把各地駐軍的武器都調給我們,這個……”他做恍然大悟狀“想必是總督大人治下盛世太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絕不會有賊匪做亂,所以,駐軍也就清閒無事,要那武器也沒用了。”
“行了行了,要不是盧東籬發了瘋,不顧死活地胡來,我們能被他逼成這樣。”蘇凌都快急瘋了“你快給我籤接收文書。”
風勁節眼神微凜:“我們大帥怎麼了?”
“怎麼了,還能怎麼了?”蘇凌氣得面紅耳赤地說“他想要東西,都快想瘋了。直接就去找總督大人,先是好言好語地商量,後來就乾脆拍桌子大吼了,他帶着上百個士兵,竟是哪裡也不去,就賴在總督府,不給東西,他就不走,整天纏着總督大人,令得總督大人不但公務無法辦理,就連私事也做不成。這哪裡還象是個讀書人,分非就是個無賴。”
風勁節只是沉着臉聽,那位九王所倚重的總督大人,想來也不是這樣被人賴上,就會甘心出錢出東西的。
蘇凌氣呼呼道:“後來總督大人實在忍無可忍,即然怎麼趕都趕不走,只好動用武力,讓下屬將他驅走,雖說實在太失體統,但這也是盧東籬自取其辱,沒想到,他,他不但是個無賴,簡直已經瘋到不要命了。”
他臉色鐵青地說:“他竟敢一把抓住總督大人,說什麼,軍中得不到武器,他日必然敗於陳軍,於其他日戰敗有負國恩,不如此刻就同總督大人一起,一死以謝天下罷了。”
在場接收貨物的將軍和士兵喝在都不多,但聞得此言,無不震驚莫名。惟有風勁節卻只是皺了皺眉,不言不動神色不變。
“也不知道他一個文弱書生,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總督大人掙之不開,幾個護衛也來不及救護,這個時候他拿了把劍,架在兩個人的脖子上,大家就更不敢亂動了。他這樣脅持朝廷命官,簡直是瘋了。”
不但是蘇凌覺得盧東籬瘋了,基本上在場的所有將士們,都有同樣的感覺。說起這等駭人聽聞之事,軍中將士,固然都極有膽色,此時也不免暗自驚歎。雖說是兇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可是,這種事,由一軍主帥,對四郡總督做出來,這這這,這也實在是太荒唐了。
就算是爲了拿武器,不得以而爲之,但這樣逼迫四郡總督,這也太不象話,罪名也太大了,就算得到了東西,事後追究起來,實在不知是怎樣一個了局。
風勁節雖然臉上不動容,心裡也是暗暗咒罵,果然是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早知道就不教那個混蛋功夫了,他的武功現在雖然只是半桶水晃盪,但要脅持一個腦滿腸肥享福享得太多的總督,那卻是再容易不過了。
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真是個沒輕沒重的瘋了。
他心裡在罵,而蘇凌就一直在跺着腳罵:“瘋子,白癡,他這樣做法,分明是要自絕於天下,國家律法尚在,豈能容他如此胡作妄爲,他以總督的性命,逼迫總督寫了緊急調運文書,把四郡所有能調動的軍器全調來了,他還不肯放開總督,非得我們把東西押來,拿了你們的簽收公文去給他,他才肯放手,他還不放心我,硬把這些個親兵也派來跟着押運隊。這個瘋子,我倒要看看,等把文書拿回去之後,他到底怎麼辦?將來追究罪責,他怎麼逃,他竟敢做這樣的事,他自己不要性命了,家裡人的性命也不要了,我們這些親戚的前程身家,他也是不放在心上了,這個混蛋……”
他越罵就越氣,越氣就越罵。或許是因爲盧東籬做的事,太過驚世駭俗,他完全不能接受。或者只是因爲怕被事後連累,所以,他越發要表明立場,在所有人面現展現自己對盧東籬已深惡痛絕,必然會同他劃清界線,做出與他全無牽連的姿態,以求事後不要因盧東籬之事被株連。
也許他也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無奈與爲難,但可惜的事,在場沒有一個人會體諒他。尤其是風勁節。
風勁節固然在心裡罵得比蘇凌還厲害。聽他這麼不斷得嚷嚷,卻覺得討厭且刺耳。
那混蛋再笨,還是咱們這定遠關的主帥呢,你當着定遠關將士的面,這麼罵個不停,真當我們全是木頭。
他慢慢挑高眉頭,慢慢綻開一個寒森森的笑容,一個字一個字地問:“蘇大人,盧帥挾持總督之事,可有鬧得人盡皆知?”
和他共事時間較長,略爲熟悉他性子的一干將領,大多身上發寒,不自覺得離他遠一些,就連他的親兵小刀,也悄悄地向後退。
可惜氣瘋了的蘇凌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這麼荒堂的事,說出來也沒有人信,再說,讓人知道總督被挾持,這四郡政務豈不是全要停頓了,他是在總督府書房裡抓住總督不放的,四郡官兵雖多,但事關重大,總督府裡的人也不敢聲張,再加上他還有一羣親兵,圍着書房,更叫人不好營救。此事只好暫時按下不公開,總督稱病不理事,府裡也緊閉大門不接客,目前,除了與此事相關的官員們,旁的人並不知情。但這種事,怎麼可能久瞞。不管他現在有多麼威風,也不可能脫身,事後也是一定要追究的。”
蘇凌憤憤地道:“算了還說這些幹什麼,你們快些簽收好了,反正只要你們小心在意,不要逾矩,就算追究罪責,也與你們不相干。”
風勁節點點頭:“果然,胡鬧犯法的人是他,與我們這些不知情的人,自是不相干的。”
他不再拖延,招呼大家,快速點算完東西,然後迅速簽寫了公文。
蘇凌把公文往懷裡一收,就待招呼手下,急急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