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清楚地知道北琅山正是宇文家在肅州的茶園所在地。
這一點跟我腦海裡原有的印象重疊起來。
我不光是聽城東宅院的那位福管事說起過，連元寶都跟我說過好幾回了。
聽客棧掌櫃的說了幾句，我覺得不太對勁，心中不由得想：難道是茶園那邊的人手鬆，所以茶葉流到市面上來了？
否則會在南華鎮品嚐到同樣味道的茶葉，這件事該作何解釋呢？
要知道肅州城裡都沒有一家茶樓能將手伸到宇文家茶園去的。
皆因元寶跟我講述的緣由，宇文家管控的嚴格。
上回碰到的那家茶樓，不過是打着虛假的名號罷了。
城中鮮少有人能嚐到，凡是能嚐到的......輕易也不會去外頭喝茶。
我眉間皺起，飲了一口茶水暗自思量。
腦中接連閃過好幾個念頭，我望着掌櫃的不曉得該怎麼開口才好。
我有心想問問細節，但是又顧慮到這會兒我跟客棧掌櫃的甚至連朋友都說不上。
他對我是挺熱情的不假，但我只是一個路過南華鎮住在他家客棧的客人而已。
這份客套，他也有可能用在別的客人身上。
我想跟他打聽的話，有些涉及到茶葉來源的，會不會是人家忌諱的事情？
若真是唐突問起了，掌櫃的不知道是什麼反應，可能雙方都會覺得尷尬。
我的眼中泛起了一層冷意。少頃轉過視線爲難地看了他一眼。
沒等我糾結太久，客棧掌櫃的收斂起了笑容接着道：“我的那位朋友平生喜歡種茶喝茶。“
”他平生最大的興趣都在這個茶字上，“掌櫃的眼神朝窗外頭瞥了一眼道。”但是據我知道的，肅州一帶要找到種植茶葉適宜的地方很難。”
我怔了一下，垂低了腦袋，這句話我同樣也聽元寶說過。
當時我在想，肅州要產好茶葉難或者是因爲天氣的原因。
但是宇文家那一處茶園所在的環境我從來未曾親眼見到過，因此結論不好下得太早。
反正元寶是跟我說過，宇文家茶園的選址也是精心挑過的。否則種不出那麼好的茶葉來。
掌櫃的停頓了一下後，目光再次跟我對上道：“至於南華鎮......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室內分外安靜，我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捕捉到他臉上的神情，轉開視線低頭沉思。
半晌後我心中忽然一動，擡起頭問掌櫃道：“您那位朋友最後是怎麼做的？”
掌櫃的淡淡一笑，他很耐得住性子。對着我語氣平靜娓娓道來：“我那位朋友四處找尋。不單在南華鎮一帶找遍了附近的山，還遠到肅州那邊的山裡去查看。“
“找尋地方是件辛苦的事情，一個人在外頭餐風宿露的。”
掌櫃的語氣中帶着些感慨，我聞言立刻贊同的點頭。
沒有恆心的確是很難找到，光想想過程的艱難就會令人望而卻步了！
”四處搜尋後，他在北琅山一帶找到最適合種植的地方。“
我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深吸了一口氣好奇地盯着他，等客棧掌櫃的將話說完。好解開我心裡的某些疑問。
肅州——北琅山，聽着聽着覺得兩種茶之間會有脫不開的淵源的。
”北琅山一帶有處地方特別適合種茶。“
掌櫃的垂下眼睫想了想。他倒也沒有跟我賣關子，不過他的語氣聽上去夾帶着一絲絲的惋惜。
像是呼應我心裡的想法，他擡頭的時候視線轉開微微嘆了口氣道：”可惜肅州那邊有個大戶人家，整片山頭都是他們家的地盤。”
我睜大了眼睛，有個念頭越來越強烈了！
還用問麼，我肯定想到了那一位！
除了肅州城東宅院的傲嬌少年——我不作他想啊！
當真是在宇文家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
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以前我沒有懷疑過元寶跟我說的話，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啊！
掌櫃的望着我語氣平靜地道：”大戶人家得罪不起，我的朋友再三思量後決定退而求其次。“
”他選在靠近那座山頭的附近荒地，開墾荒地種下了一小片茶園。“
聽到這裡，我眼前一亮，全神貫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真相併不復雜，方纔是我想太多了！
掌櫃的語氣轉了轉，臉上神情起了點波瀾道：”但是因爲肅州那邊人多，茶樓也多，他雖種出了茶葉心中還是擔憂。“
”爲免引起糾紛，也不想給自己惹來麻煩，除了他自己飲用外，茶葉都是往東北區域販售的。“
果然跟我猜測的一樣！
我從他的話裡聽出了重點，打量了他一眼抿了抿脣聽着他繼續說。
”我的這家客棧在南華鎮上開了有不少年頭，每年新茶上來，他都會給我留一批。“
掌櫃的語氣坦白：“客棧裡的茶葉用完了，也是直接由他來提供的，就當是順帶幫忙售賣了。”
我恍然地看着他，神情漸漸舒緩，我算是徹底明白了其中原委。
臨近宇文家茶園的地方，要是選在那邊種植的話......無疑是最接近那邊茶葉的生態環境的。
加上客棧老闆說了他的朋友做事專注，生平以茶葉爲喜好，自然會精心打理自己的茶園。
凡是專注做事的人都有幾分癡氣，我一直都那麼認爲的，往往這樣個性的人更容易在自己的事業領域上有所成就。
這不，我一喝茶水。就辨認出了味道。
對方在種茶這件事上，絲毫不輸給宇文家一堆人打理出來的茶園。
客棧內小夥計端來的茶水的味道，極其接近所謂宇文家”特供“茶葉的味道。
眼下開春還早。這裡的茶葉都是上一年的！
可以期待，等到新茶上來，只怕口味會更加好一些。
不過到時候......
我怔忪了一下，想到那個時候，我可能都在北地辦完事情，離開西蘭了！
大約沒機會嚐到肅州的新茶。
到那時去何處我還未決定，或者去找找師傅。或者......山高水長，要再來西蘭卻也未必！
客棧掌櫃的告訴我茶葉販售的區域範圍，是不是也代表我要是在南華鎮上的茶樓內。興許也能嚐到此種口味接近的茶水呢？
我跟掌櫃的問詢，闡述了我的疑問，他並沒否認。
閒聊了幾句，氣氛變得輕鬆了點。
我不再糾結關於那壺茶的事情。我的興趣轉移到了剛纔的點心上。
因爲。客棧掌櫃跟我說了是南華鎮最好吃的點心，最好吃！
有這麼塊大牌子在前，我當然想問問店開在鎮上哪個地方，沒辦法，吃貨的習慣啊！
沒等掌櫃的回答，小夥計先說了，他對着我語氣和緩地道：”客人，這家店開在南華鎮北面。”
起先我跟客棧掌櫃的對話的時候。小夥計在旁邊不是拿點心就是送茶水的，或者是坐下來安靜聽着我們對話。
他不想打攪我跟客棧掌櫃的談話。有意降低存在感，有時候連我都快忽略了他呢！
這會兒小夥計抓抓頭看着我出聲道：”在鎮北。“
小夥計對我露出笑容：“您吃的是他店裡做的鬆糕，味道很好的，還有他們家的糯米酥餅賣得最快。“
小夥計建議我道：”您要是喜歡的話，明早可以去逛逛，買一些帶走。“
“不過那家店生意可好，您想多嘗幾個品種的話，得趕早了去，每日裡去買糕點的人極多。”
哦......又是一家名氣大的老字號點心鋪子！
“要是晚一些，那肯定就賣完了！”小夥計囑咐我道。
我沉默了小會兒，垂下眼瞼思慮後，詫異地望着他道：“既然生意這麼好，他爲什麼不多招幾個人手，或者多開幾家鋪子呢？”
肅州那家老字號的點心鋪子，至少還有幾家分號呢？
無論城西還是城東的老百姓都可以在靠近自家住的地方附近買到想吃的點心，擇近的分號就是！
”人家大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吧，“小夥計看着我語氣誠懇地道，”瞧着那麼多人在門口等，不就是塊招牌？“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尋思了片刻，脣邊掠過一抹淺淡的笑迴應了他一句道。
此刻，我從樓上拿下來的那包食材還在隔壁那張桌子上。
我剛纔從樓上下來，瞧見他們仨在店堂裡坐着說話，隨手就將食材擱在了那裡。
這會兒談的都是吃食，我終於想起最初下來時候的目的了！
我站起身，轉頭去隔壁桌子拿起那個紙包。
小夥計跟客棧掌櫃的瞧見我手上的大包東西，端詳了一眼後問：”客人，您帶着的是......“
”瞧我，一分神就忘記了，“我有些怔忡，隨後揚起嘴角露出笑容，對着他們倆人從容不迫地道。
還不是我擔心出門察看萬一撞見了其他人，夜深人靜的說不清楚，纔想出的辦法麼？
我自個兒都沒猜到，一旦坐到客棧的大堂裡，會跟客棧掌櫃說了那麼多的話！
一聊就聊開了，從行蹤一直說到了茶葉。
我後知後覺的想到，客棧老闆果然是個健談的人，不愧是做這行的，知道怎麼跟客人打開話匣子。
我是想從他那裡聽到些我想知道的消息，反過來，他也找到機會可以跟我說說話，氣氛不是一下子就變得融洽了麼？
我轉頭看了掌櫃的跟小夥計一眼，頓了頓道，”原本我下樓是打算去大廚房做點吃的。“
”結果瞧見你們都在樓下坐着，就過來說話，”我嘴角輕輕扯了扯，帶了點漫不經心語氣淡淡地道，“一時間忘記了這件事而已。“
我的視線落在小夥計的臉上，對着他眨了眨眼睛道：”哎......不是你告訴我的麼？“
小夥計微微一愣，定定看着我。
”是你跟我說過的，“我歪着頭想了想，解釋道，”客人要是吃不慣南華鎮上廚子做的東西，大廚房是可以用的。”
“你提醒我的可不止小心賊偷那件事啊，“我瞅了他一眼，”你說只要自個兒去動手就成，用去的食材明早跟你們說一聲就是了。“
”沒錯。“
小夥計還未曾答話，客棧掌櫃的先跟小夥計交換了一下眼神。
之後，他開口回答我道，”我一直關照他跟客人提醒這一點的。“
”我就是想着你們應該不是敷衍我的，所以打算去大廚房做吃的。“
我歪着頭想了想，語氣從容地解釋，隨後看着他倆。
”咱們這裡，原先生意好的時候，北地跟肅州間往來的異族都不少。“
聞言，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因爲我沒想到，我要走的時候，客棧掌櫃的忽然提到了”異族“！
剛纔我解釋了兩句，正打算擡腿要走，一聽他說出異族這話就停下了。
如今我對於北地兩字分外敏感，尤其扯到異族的人就更加上心。
女帝跟那位公主之間的戰事，圍繞着展開的傳聞一直不少。
早在我進宮之前，在國都城裡的小巷子內住着，去茶樓，走街上，都聽到極多的傳聞。
老百姓關注這場戰事，雖然不能公開了大大咧咧的談論，但是私底下總會有悄悄論及的時候。
那會兒我就聽說了，戰事據說有異族的人蔘與進來，他們會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直到現在......我還無從知曉。
但是有一點，我是知道的，異族因爲某些特殊性，導致戰事發生變故的可能極大。
不是說公主那邊招募了極多能人異士麼？先不提她從哪裡以何種途徑尋找到的，單說這條消息。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我覺得傳聞可能會有出入，但是也可能就是事實。
她打着什麼盤算呢？無非是替自己增加獲勝的籌碼呀！
那些異族人，他們深諳北地的地形，其中有不少門道，不身臨其境是難以知曉的。
我在心底幽幽長嘆了一聲，沒有多提及。
我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好奇地問：”異族住在客棧，有問題麼？“
我沉吟片刻，視線忍不住對上客棧掌櫃的，至少這一點是可以問問的，也算側面瞭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