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衛補充道:“花圃燒了一半,陛下讓修造處的人擬定了圖紙。”
“修造處跟花圃的管事一起參詳。”
“宮內的修繕剛剛開始,她們暫時是借住在蓬萊閣的。”
”您是讓送到花圃的工地上?“隱衛眼神一動道。
”聽說還有存放東西的房子沒燒壞。“
隱衛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目光對上賀衍之問道:“......還是直接送去蓬萊閣她們住的院子?“
隱衛不敢擅自決斷,一定要問清楚了纔好辦事。
賀衍之比了個手勢,隱衛會意點頭道:“明白了。”
賀衍之另外叮囑了幾句,隱衛聽完便帶了箱子出門離開。
隱衛不會直接插手派送的事情,但是會將任務給底下人經辦。
待隱衛走後,賀衍之眯了眯眼,看着書桌上依舊在燃燒的燭火,他注視了許久,接着伸手一揮將它熄滅了。
他擡起頭,看向窗外留在在室內靜靜等了一會兒,隨後站起身走到書架旁,神色黯然的靠在架子邊隨意翻了幾本冊子。
從她在竹園失蹤開始,樓上拿去的那些她看過的書都取下來放回了架子上。
賀衍之親手整理的時候,沒有將那堆書跟原來的存書混爲一體,而是將那幾本冊子單獨放置在了架子上。
一眼望過去,獨獨佔據了一格。
因爲她停留的時間很短,由他推薦看的冊子也少,所以取回來的書只有沒幾本。
架子上那一格因爲存放數量的關係,看上去有些空蕩蕩的,正如他現在的心情。
賀衍之神情帶了些恍惚,閉了閉眼,幽幽嘆息了一聲。
光線從窗口折射進來,賀衍之在書房內喝完一盞茶,算算該來的人也該到了,於是推開門走進了竹院中。
冬日的竹園入目仍帶翠意,賀衍之在林中走走停停,皺了皺眉深吸了幾口氣,胸悶的感覺好了許多。
他停在竹林中,垂下眼瞼思慮好一會兒方擡起頭微微詫異望了一眼竹園入口的方向。
他知道蘇泫定會來找他的,但是似乎來的比預料中的要晚些。
賀衍之目光落在翠竹林間,看了一會兒,伸手撫上了眉心。
......侍從跟我說的話,我都一一答應了,態度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讓他感覺我做事還是靠譜的,他才能放心離開!
侍從站在岸上,看着我跳上了小船。
找到了頂包的,也得確定對方是有兩把刷子的,我估摸着他是打算看我開工纔好走人吧!
船體幾下劇烈的晃動,讓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兒。
我略一擡頭便瞥見岸上站的人凝注的眼神,我動了動身體,趕緊鎮定心神,穩穩站好了。
船還在輕輕的晃動,剛纔驟然那一下讓我險些以爲要沉了,還好,是我多想呢!
侍從在岸上持續關注我的動作,我慢慢解開了繫住的繮繩,划動水面,小船緩緩向着湖面駛出去。
岸上那個人看得很滿意,知道我說的會駕船並不是誑他的。
“小林,仔細做事,打撈乾淨啊。”
他衝我喊了一聲。
我拿起船艙裡擱着的撈網,有模有樣的在湖面上撈起來。
岸上的人看了我一眼,做了個手勢,終於轉頭離開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林間。
今日西蘭宮宴,說不準這批打雜的侍從還會抓空到處逛一逛。
我在湖面上停留了大約一刻鐘,手中的網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水裡撩着。
不見侍從回來,我放下手中的撈網,慢慢將船順着來時的方向靠回去。
我帶來的東西都藏在林子裡,不取回來可不行!
終於貼近湖岸了,我連忙放慢了速度,爲免小船直接撞上岸邊的石頭。
真要那樣的話,可就不太妙了。
花了些功夫,我才得以停穩了船,看準距離,我趕緊握住繮繩跳上了石階。
......我在林中仔細觀察草葉上沾染的水汽,留心到天色正慢慢變化,照目前的情形過中午不久湖面上就會慢慢起霧的。
西蘭的冬日雖然也冷,但是比起雪國跟曾經呆過的焰南都要暖和不少。
雲楚曾經將相關的內容仔細的教授過我,輪到學以致用的時候了。
不瞭解天氣變化的會將時機誤以爲運氣或者歸功於鬼神之說。
但是懂得變化的人,自然就曉得那些狀況都是因爲氣候本身的緣故。
從這一點上來講,我是異世穿越而來的就佔了便宜,接受相關的知識比矇昧無知的人要容易得多。
來之前就想過要冒險,做這件事也得承擔風險,但是能佔據一下天氣的優勢,也算是給我增加籌碼了。
正如昨夜師兄去冒險刺探一樣,夜霧給了他最好的一層屏障,讓他變得沒那麼容易被發現。
今日的大霧還會在傍晚時候更厲害,據我的推測,也就是宮宴開始的那個時候。
如果要歸功成運氣的說法,我比師兄的運氣只好不差,但願今晚依然能繼續。
......我從樹上下來,藏匿的那包東西完好無缺,話說這麼短的時間的確很難被人發現。
我留意過巡衛隊的人,這是我目前最擔心的,總覺得賀衍之似乎還有後手,我擔心他在宮內有別的佈置。
巡衛隊幾乎將整個西蘭皇宮的宮禁內都搜查了一遍,所到之處都仔細搜尋過。
他們在我去過的一些熟悉的地方,沒有能搜查到線索,乾脆擴大了搜查的範圍,到了西蘭宮內的偏僻角落。
就算他們殫精竭慮,因爲有師兄這樣強有力的援手,我相信會露出破綻的可能性極小,大體上說搜查是很徒勞的。
大霧能替我遮掩,但是智者百慮有時候也難免會有疏忽,我不敢打包票,巡衛隊要是出現的時機不巧,可能會讓我暴露了目標。
瞻前顧後畏畏縮縮不是我的風格,既然醞釀了這麼久要做的事,不會因爲擔憂一個巡衛隊就輕易放棄了。
試一試,還是有成功的可能,我纔好放手一搏。
西蘭皇宮中的這片湖水雖然佔據的面積大,卻不太引人關注。
大冬天的找一個跑掉的宮女,巡衛隊他們找人,不見得會找到湖面上來。
......回去湖邊的路上,我還是遇見了人,聽到遠處動靜,我趕緊往樹叢裡頭躲。
從麟德殿出來直到現在,似乎我在西蘭宮內的最後階段都在躲藏跟隱匿中渡過。
我人藏好了,透過縫隙間定睛看去,心中稍定。
經過的人幸而不是眼下我冒充的新人,是看着眼生的宮女。
我躲在樹叢後,聽她們的對話。
兩個身影很快走到了離我最近的路口大樹底下。
”貴君沒見着,就讓咱們回去,萬一美人問起來該怎麼回答呢?“
原來是從預備宮宴的地方回來的人,我聽着倒是微微一愣。
其中一個的聲音聽上去跟青芷還有幾分相像,明顯是年長些,語氣沉穩些:”如實稟報就是了。“
我心中一動,照她們談論的,宮宴應該都預備得差不離了,果然是高效率。
”姐姐,你不覺得可惜麼?“聲音活潑些的宮女問。
”可惜什麼?“迴應她的還是那個沉穩的語調。
”咱們一直都住在西南片,根本沒有什麼機會見到那些人,”小宮女頓了頓,接續道,“今日抽調咱們來幫忙,我早上出門還高興的很。“
”好不容易趁着北地戰事的踐行宴能看看他們,結果連貴君都沒見到,就被打發回去了。“
宮宴預備就緒,接下來便是那些人要登場了,也不知道我送去的方子被他看到沒有?
我壓下翻涌的心緒,腦袋略略往前湊了湊,努力聽清楚兩人的對話。
通常這樣的偶遇,對方沒有任何戒心,又是從宮宴預備的地點回來的,大約能聽到些消息。
我在宮內已經不止一次沿用過相同的方法了,每回都或多或少能有點收穫的。
”不能說打發,是人手夠了,”語氣沉穩的宮女眼神一轉,拍了拍小宮女的肩膀。
她斟酌之後輕聲細語道:“你沒看各宮都有人過來幫忙,整個場地用得上的人數有限,多餘的人留在宮宴的場地也沒什麼用處。“
這話聽着很理智,不是個隨便鬧情緒的人說出來的話,所以類似青芷的個性更容易在宮內安穩生存。
我忍不住在草叢間擡起頭瞄了那個說話的宮女一眼。
先開口的宮女不高興的道:”難道多咱們幾個就待不下了麼?”
“宮宴那麼大的一片場地,隨便哪個角落站着,幫貴人們倒杯酒送盤菜也行啊。“
小宮女說話的語氣不太好。
”照我看,就是貴君底下的人不厚道,也看不上咱們西南片的人,”宮女嘴巴都翹起來道,“找個理由要將咱們趕走了。“
”妹妹千萬別那麼說,“語氣沉穩的宮女輕聲勸慰道,”眼下經過的,還是人家的地方,前頭好像就是那幫幹雜務的侍從住的院落。”
“那些人進進出出的,道上經過,你在我這裡,跟我抱怨幾句也是無妨的,但是在路上容易被有心人聽去了......“
”萬一多個心眼,留意到咱們的來處,或者會給美人招惹些無端的是非啊。“
宮女停下腳步,臉上的神情猶疑不定,拉住她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道:”姐姐,不過我難受歸難受,真要留在那裡興許也討不到好。“
”這話怎麼講?“
”姐姐,宮宴上陛下回來,還不曉得那些人會整出什麼幺蛾子呢。“
”我家美人可是安分守己的,也無心那些爭寵的事,但是架不住別人熱鬧啊。“
”我想留在那個地方,也是想着能照應他。“說話間,小宮女再次停頓,壓低聲音道,”怕他被人算計進去!”
她對面那位頓時面色一沉,表情瞬息變了。
我皺了皺眉,努力聽清楚她接下來的話。
”姐姐別忘記了,前幾年的那次宮宴,還有個美人無端端就去了呢,聽說是......“
那個宮女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哪怕我用了全力,還是難以聽清楚如同耳語的對話,只得無奈放棄,但是她要表達的意思,我都能大概猜到。
”你趕緊閉嘴,怎麼能聒噪上這些宮內禁忌的事情,走,快些走,莫再停了。“
她們兩個人移出了我的視線。
我從草叢後直起身來,眼光往走遠的宮女身上掃了掃,收回視線再一次看她們來時的方向。
此刻無人,我便加快腳步抱緊我手中的包袱往湖邊趕過去。
我的腳程不慢,眼看着拐過林子的盡頭就是到了湖邊,都隱約能瞧見堤壩了,忽然聽到前頭再次傳來一陣喧鬧。
我不禁苦笑,連忙動作迅疾的再一次掩藏了自己,這回是直接上了樹。
片刻後,遠處走來的人跟先前我看過的那兩個宮女是差不多的裝扮。
我在樹上遠望着她們走近,心中明瞭今日在宮宴預備地幫忙的宮女真是不少。
這幾個人也是西南角過來的。
平日裡她們照顧着那些不受寵的美人,也就是女帝的人,逢到宮中有事,就兼任打雜的幫工。
這幾個人的表情跟先前我見到的那位宮女也是類似的。
一路上都在閒聊宮宴地的見聞,說到沒有機會見蘇泫還有些遺憾。
最近宮中傳言,蘇泫復寵,一直都是宮內人議論的焦點。
她們懷着期待去幫忙,原以爲見到主事的人一面是很簡單的,沒成想人家根本就不在院內。
結果做完了一堆雜事,就被蘇泫手底下的宮女給打發走了。
是以,這些人回來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我在樹上聽她們的議論,好比剛纔的場景再來一遍,唯一的不同是這回沒有人勸慰,她們幾個的立場一致,就是一邊走一路抱怨。
我聽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聲不斷,身子往大樹的枝葉深處縮了縮,葉片遮擋住了我的視線,也遮擋住了她們的臉。
我想等着這波人過去,我就能快些回到湖邊小船上了。
她們走出一段,說話聲音漸遠,我鬆了口氣從樹上跳下來,將肩膀上的包袱用手託了一把,接着往湖邊走。
才走出沒多遠,迎面居然來了一個落單的身影。
她是忽然從小道上拐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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