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出牀下放置的半舊布料裹成的包袱,拿在手裡。
燈影下,我關嚴了房門,在靠窗的桌子邊緩緩打開。
從東院到恆城到虞州,幾經改動的配方終於慢慢接近雲楚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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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中間的差距依舊存在,但是這一點接近,都讓這新制成的藥足以自然的改動一個人的膚色。
我決定在今晚再試最後一次,之前的路上,我一直打算着單獨離開的準備。
這一切的計劃由來已久,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季九態度的轉變,讓我預見到了順利進入西蘭皇宮的可能。
這意味着,我不得不放棄以前的打算,改成跟目前這支臨時組隊的成員一起,到達西蘭國都。
但願他言而有信,我總得嘗試着信他一次。
清水在杯中化開,投入藥粉的剎那水迅速變換了顏色。
沒有任何猶豫的,我開始在臉上動作,片刻之後,我在鏡中見到的面貌已經跟原來的樣子差異極大。
剩下的,就是衣着了,我從隨身攜帶的包袱中取出一套色調灰暗的男裝,跟我身上顏色清淺的袍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切就緒之後,我滿意的打量着鏡子中的自己,這一刻,窗外夜色濃,有心打算出去走走,我剛到門口忽然想起了先前吃飯時候的情形。
原本一桌人圍坐着笑語晏晏,忽然間客棧那位舉動有些怪異的掌櫃來找李姐說話。
她們兩個人在檐下的交談依稀有傳到我耳中的語彙,其中有一點,我能確認我沒聽錯。
客棧掌櫃特意叮囑了不要隨意走動,入夜之後云云。現在想起,我忽然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
非官府下達的禁令,她口中的小心謹慎只限於眼前小範圍的客棧。
今日住宿的客人滿滿當當......我默唸了幾遍,忽然擡起頭望向窗外。
這個客棧的地形圖,我已經看了個大概。
虞州城內最大最好的一家客棧。它不像以前見到的那些客棧類似,而是分隔成了獨立的一個個小院,有好幾幢小樓組成,加上彼此之間聯通相隔的花圃樹林,小徑水池,這纔是我到達的第一天它給我貴人私家住宅庭院感覺的由來。
突然間被勾起了興致。今晚在另幾所院子內的小樓,住的是何許人?
我對着鏡子整理一番衣着,動作輕而迅疾的下樓。
入夜的客棧內,一切都如掌櫃的事先叮囑的那樣,幾乎沒人隨意走動。如此安分的呆在自己的地方,又各自進行着自己的生活。
說奇怪,這奇怪就開始在我腦海中放大了。
經過花圃,穿過遊廊,等我走近相隔最短距離的那座院子的時候,才驚覺差了這麼點地方的另一幢樓內,氣氛竟然如此的不同。
我居然在林中聽到遠遠傳來的絲竹聲。
好奇心愈盛,我在夜色濃重的林間穿行而過。直至眼前出現了一座假山。
短暫判斷之後,我飛快的鑽進了一處空洞裡。
山石嶙峋,轉眼就登到了山頭上。我眼一瞥,見到有株大樹沿着小院的院牆生長,一頭的枝葉徑直延伸到院外,算算跟假山石的距離,不到一丈遠。
落在樹上的時刻,我後悔不迭。多日荒疏的功課終於在這一刻給我迎面一擊,原本可以更輕些。動靜更小一些的。
也算天助,小院的牆角還蹲着幾隻貓。一起一落間,我對着角落扔下一塊石子,還是剛纔在進假山前從地上撿起的。
伴隨着貓叫,抵消了剛纔發出的動靜,就算聽到的人,也一定會誤以爲是院子內的貓打翻了花盆之類的。
枝繁葉茂的樹上,我悄悄俯下身子,替自己找了一個最隱蔽最舒服的位置,擺明了打算查看小院內的動靜。
燈火敞亮,整座院落的大小要幾倍於我們住的,跟我猜測的相同,果然有樂坊的歌舞伎正在陪同住店的客人尋歡作樂。
能住得起虞州最好的客棧,還能請來那麼一幫人作陪,這小樓內住客的身份雖然未定,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對方的荷包不差錢。
我仔細打量那幫人的衣着舉止,要從他們的嬉笑聲中推測出他們的身份。
經商者?我搖了搖頭,絕對不可能,這類歌舞昇平的場景不會出現在戰前局勢不明風雨飄搖的商旅身上,因爲身家性命還懸在那裡,不容樂觀的前景豈能享樂得起來?
西蘭國都來的官員?更不會,虞州城算不得多大,就算是被圈起來的客棧,這麼大規模請到城中的歌舞伎同樂的,消息難保不會傳遞出去?
一旦到了西蘭女帝那裡,吃不了兜着走是肯定的。
最大的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拳頭,就在這檔口,不過幾秒鐘的功夫,我就變了臉色,因爲我在圍坐的人羣中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我曾經守株待兔的潛伏在茶樓內等待,甚至還動用了季九去人肉確認,現在這個人出現在了客棧內,是他們中的一員。
我不由得心思一動。
確認了第一個我能認出的人的身份,目光開始在周遭的人身上打轉。
這支隊伍的人中,有男有女,從身形跟眼神能依稀看出幾分不同於普通人的感覺,如果我先前想的沒差,他們來自西蘭北,那位公主的屬下。
北邊的局勢告急,需要主持大局的人想必已經日夜兼程趕回去了,季九跟她見面後雖然出現了新的狀況,她也不可能親自來追查,派出幾個精銳是比較合理的做法。
她人一走,留下這樣一支隊伍......
爲首的那個人端起桌上的酒杯飲了一口,目光卻是對準坐在他身側的一個女子的:“小九,這次進虞州馬隊的人加上我昨日送進去的,一共有六個。”
我扶住樹幹的手略略抖了抖。
”公主交代的事情,他們可都清楚?“
被稱作小九的女子語調冷漠的迴應了一句。
忽然間的靜默讓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先前那個人用帶着討好的語氣賠笑道:”都清楚了,不敢不清楚。“
他雖然稱呼那個比他年輕的女子用了暱稱,然而落在我耳朵裡,怎麼聽都覺得他在這個隊伍中的地位並不比那個”小九“高。
似乎,似乎那個女子纔是這支隊伍的主心骨。
我探究的興趣完全轉移了方向,我從來對嘍囉的興趣不大,越接近隊伍核心,越接近背後大勢力的那一個,才值得花費心力才值得起好奇心。
看她的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面容嬌美,從我的方向看過去,是側對我而坐的,就算看不清長相,她整個人如同冰山似的氣質我這裡都能隱隱察覺到。
面前的歌舞伎有男有女,一聽就知道是虞州這小地方能挑到的最好的了。
我低頭想了片刻,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打算挪個位置,到更能看清楚的地方去瞧一眼。
爲了避免先前犯過的那個小錯誤,我加倍小心,幾乎是悄無聲息的移了移身體,在樹幹上挪動了一小段距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正在這個時候,我偶然間的一眼,頓時嚇得後背都出了冷汗!
這座小院,四面都是圍牆跟大樹包圍着,我現在的位置,是斜對着小院正門的一棵樹。
就在距離我大約五六丈遠的地方,一樣在樹上,有一個跟我一樣的竊聽者居然也趴在那裡,他的姿勢跟我如出一轍,這些還不重要。
最關鍵的是,就在我移動身體的一剎那,他也發現我了。
隔着中間的距離,隔着樹葉在風中在月影下搖晃的間隙,我望見一雙興味盎然的眼正緊緊盯住我一瞬不瞬。
穩住了身形,我跟他對視了一眼。
與此同時,我的腦中正在飛快的想着那個跟我一樣的窺探者的身份。
當然不是鏢局的人,更不會是底下小院人中的一員!
我想起客棧掌櫃說的客滿......這人是從哪裡來?
他跟我一樣,對底下這隊人的行蹤或者身份充滿了興趣,所以才選擇同樣的方式在觀察着。
暗夜中我面無表情的跟他持續對視,看出他沒有要動的興趣,少頃之後,我不想冒這個風險,眼下這裡已經不是我一個人在覬覦,恐生變故,我決定改變我的行動計劃。
儘量小心穩妥的從樹上下來,落在院牆外的林中,隨後我打算全力順着來時的方向撤走......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同在樹上的人居然踏斷了一根樹枝,發出清脆的響聲。
猶如平靜的水面猛然被扔進了一塊石頭!
整個小院內的人都動了,首當其衝是那個叫做小九的人。
她一聲厲喝:”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
......我霍然轉頭,見到這場事故的始作俑者竟然順着我的方向而來,追蹤的人在他身後緊咬住。
低聲咒罵了一句,我無奈順着林子狂奔,眼下被這個人牽連,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我完全肯定他剛纔是故意的,以他的身法能在樹上躲那麼久卻不被我察覺,怎麼可能會大意到踩折了樹枝?!
他是故意的!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