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茶杯慢悠悠的飲下一口花茶。
放下茶杯,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道:“也就是說,除了西蘭西北劃下的那塊領域,這地方確定是隸屬在女帝的勢力範圍下的。”
“沒有疑問的吧?”我強調了一句。
“對。”
“問題就出在這裡,昨日經過城門口,我見到了一個人。”
“什麼人?”季九愕然道,手中的茶杯也被他撂在了一旁。
”一個你大約也有些印象的人。“
季九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我,下一秒,我低聲道:“你往前面去想。”
“你難道忘記了我躲在山石後看你們相會的場景。”
他想不起來,我就幫助他回憶好了。
“不會啊。”
季九仔細想了想,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神情,緊接着搖頭道,“那次半山相會,在亭子內,我很確定,她是孤身前來的。”
“以她的個性,告知我獨自前來相見,是不可能破例的。”
“那我若是告訴你,我跟她並非是那一回初次見面,你會怎麼想?!”
“不可能。”季九失聲道,“你在何處就機會見到她,除非你說了謊,你並不是被人從邊陲小鎮綁架來的。”
“我沒說謊,這就是事實啊。”我將身體靠上了椅子背,緩緩的道,“我在去邊陲小鎮的路上就遇見過她一回,她身邊帶着的底下人,我正好是見過的。”
話說到這裡,我有片刻的遲疑。想了想,還是決定隱瞞部分內情,不要將那些見面過程的細節告訴季九。
畢竟我不清楚他跟女帝還有那個人,三人之間相處的內幕,涉及到那麼敏感的話題。隱瞞一下是穩妥的。
我好像越來越習慣,凡事都往穩妥的方向去考慮,這就是以前雲楚告訴我的城府二字麼?!
其實我在回想的時候,敏感的捕捉到一些信息。
那就是對方在湖國境內,在邊陲一帶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才導致那個晚上破廟中出現的一幕。
思緒閃回。我沉下一口氣道:“昨日進城的時候,我無意間在人堆裡見到了那個人,我有懷疑......”
“你在懷疑什麼?”
我看了看桌上空置的盤子,好吃的點心都沒了,糾結是不是要讓不差錢錢的主兒再破費點一碟?
還是不要了。我將就着最難吃的那碟子剩餘的點心拿起一塊慢慢咀嚼着。
城門口的衛隊都到了飯點,我這裡只能用點心權且充飢代替午飯了。
“剛剛問你的問題,你都告知我答案了,你還能想不明白?!”
季九蹙眉道:“虞州城中有她的人,偏偏是在徵兵的地方發現。“
”你的意思是女帝這一批徵集來的即將要去西北戰場跟她對弈的人中間,已經埋伏下她派出的內線?!”
“就是這個理。”
我微笑頷首道。
“所以,我今兒想再來看看風景,論理是跟我沒多大影響的。只不過就像是你說的那樣,我的好奇心多了一點點。”
我按下心頭莫名而來的一股子煩躁情緒,一涉及到奪權傾軋的宮闈內幕。我內心其實是厭惡的。
“我知道這麼大的事情,需要周密的佈置,既然她派出得力手下來虞州城,這就意味着不可能那個人只出現一次。”
我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道理。
“至少,要等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大致完成了。他纔會回去覆命的。”
“幫她辦事,是那麼容易就能完成的麼?關涉到身家性命。總要儘可能做得周全,他不在虞州多逗留個幾天。好意思回去稟報他主子?”
目光瞟過季九,我補充了一句道:“沒惡意啊,只是就事論事。”
茶樓午間的生意看起來很不景氣,我環顧了周邊一圈,除了相隔兩張的桌子外有兩個老者正在喝茶輕聲閒聊之外,居然見不到第三桌客人。
我回憶了一下剛纔進門的時候似乎底樓的大堂內坐的客人也寥寥無幾。
“虞州的生意很難做麼?”我壓下心頭的驚異,望了一眼季九道,“你不覺得奇怪麼?”
這年頭,真是怪事特別多,別說湖國那樣的大地方了,就算西南陲的小鎮上,開個茶樓的生意都不至於冷清成這樣。
“你對經營都有興趣?”季九冒出句不相干的話來。
“暫時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只是現在的情形有些詭異。”
“那你問問跑堂不就知道了麼?”
“對啊。”
我伸手招了招,在店堂一角靠在欄杆邊上攏着手的跑堂擠出個笑容走到我面前問:“客官,您有什麼吩咐?是茶水需要添加還是要再上碟子點心。”
“茶水儘夠了,點心也吃得不少呢。”
“那您二位要不要讓廚房炒幾個小菜,來一壺小酒?”
我跟季九面面相覷,還是他先開了口:“我印象中,茶樓也沒有炒菜的廚子,點心師傅倒是有的。”
跑堂苦了臉道:“客官,您也見到了,這茶樓的生意一落千丈,掌櫃的那是沒有辦法,快要開不下去了,只能臨時想了這麼個法子。“
他朝後院瞥了一眼道:”不瞞您說,掌勺炒菜的,其實就是掌櫃的。”
“聽你的口氣,是近來生意才變差的,以前不是吧?”
跑堂面色僵了僵,壓低聲音道:”聽您二位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路上行走的,肯定多少都會聽說的啊。“
”聽說什麼?“
”還能有什麼,“跑堂雙手各握成拳,正對着碰了碰,我跟季九情不自禁的對視了一眼。
”不能多說啊。這地方靠近城門口,巡城的衛隊有時候還會來店裡轉轉呢。“
”前段時間,走動的人多,有些個虞州城的人,想偷偷溜出城去。門口的衛隊攔下來不少呢。“
”說起來還有些好笑,那些人,有的藏在運柴火的板車裡,有的藏在馬車底,還有的甚至易容改裝扮成老人的模樣,都想着離開西蘭避一避的。“
跑堂的雖然言之未盡。但是話裡話外透露出的訊息跟我們知道的是同一個,只是這中間疑點很多。
首先是時間點,按照他的說法,前段時候虞州城內居然已經開始有了西蘭國內局勢緊張,可能將要開戰的傳聞。
接着。他所敘述的虞州城內的老百姓,反應也跟別的地方都不同。
做逃兵這種事情,放在哪個國家可都是重罪,是什麼原因驅使這些人要鋌而走險呢?!
我跟季九的問題都希望能在跑堂這裡找到答案,可是這個時候,偏偏相隔開的那一桌開始點菜了,樓上唯一的跑堂無暇分身,自然也就中斷了我們跟他之間的對話。
看着對面的季九若有所思的把玩手中的杯盞。眉間卻是緊鎖了起來。
我不習慣這樣的氣氛,開了一句玩笑道:”你還說國都有人呢,宮中都有舊識。怎麼你的消息來得這樣慢,甚至比不上這個虞州城內的老百姓。“
季九沉默不語,忽然間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既然他都知道不少消息,我們大可以在城內另尋一處,探探消息。”
我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趁着還有時間。“
”出來的時候跟鏢局的人說好了。是日落前回客棧的。“
”我聽李姐姐說,今日鏢局的幾位姑娘都被她派去街上採買馬車內的補給了。“
我跟季九先後起身。正預備去結賬,倏忽間我按住了他的胳膊。
”等等!“
季九見我變了臉色。聞聲望去,足足盯了兩個多時辰的城門口來了一撥人。
隊伍中的一個,不就是我剛纔還在念叨的那一位?!
我在邊陲小鎮附近的山道上見過,我在破廟中也見過,現在這個人又到了虞州城。
”是女帝的妹妹,那位公主手下的侍從吧?“
季九對那位手底下的人,肯定比我清楚得多,帶他來,不就是人肉確認一下的麼?!
他悶聲不響的看了一會兒,纔對着我點頭道:”沒有錯。“
”那就是證實了我的想法。“
”走,跟我去別處看看,“季九不置可否,反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道。
結掉茶樓的賬,還是沒看到剛纔跟我們聊天的那一位小跑堂,大約還在竈間等着替樓上那一桌的兩位老者端菜。
有心想請教的人不在,底樓大堂內也有一位留守着的跑堂,是個姑娘。
凡是見到女子,我跟季九都是壓低帷帽,儘快走過的,無他,正如我先前說過的那樣,擔心招惹到西蘭的女子,節外生枝。
一前一後的出了茶樓,這一次季九來帶路。
遠遠經過城門口對着的那一段街道,我們依然能見到剛纔瞧見的那一撥人正擁擠在徵兵點的附近。
季九轉身扯了扯我的胳膊,壓低聲音道:“他可能認得我,儘量低頭,快些走開。”
腳步匆忙的拐進了一條小巷子,接着穿行過兩個路口,我記得來時的路,但這麼一繞,我又記不起客棧所在的方向了。
”跟着我走就是,不用擔心。“
季九終於帶我折返到了最開始逛的那一條熱鬧的街,我能認出來,也是因爲我們去過給李姐買禮物的鋪子就在不遠處。
街對口有家麪店,生意不錯,看那位門口的老闆娘跟客人正在談天。
“去那裡。”我跟季九不約而同的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