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的語氣一如先前的和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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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極其平淡的一句話,我聽着卻不由得心頭一動。
剎那間,眼角微微有些溼潤,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她看起來十分的面熟......
......走回寺廟內的臨時醫館,我繼續病人的救治。
剛纔那一幕插曲,過了就是過了,亦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跡。
當時的我更沒有想到,這件事在不久的將來成了一個機緣。
可惜,並不是我要的......機緣。
......清晨,蕭寧剛剛起身,侍從在門外輕叩着,蕭寧沉聲道:“進來。”
侍從端上來的,是跟昨晚一樣的兩個清淡的小菜,除了將盤中的白粥換成了益氣補血的人蔘粥。
蕭寧聞到那股子味道,一陣噁心泛上來,侍從見他變了臉色,端着托盤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蕭寧強制壓下不適的感覺,一口氣將碗中的參粥喝下去一半,順帶還服用了京中帶來的藥丸。
侍從看着蕭寧出乎意料的舉動,見到他放下茶盞道:“傳我的話,找孫將軍來。”
這幾日,孫將軍派出的先鋒營的人,已經悄悄駕船將救治所需的藥品,災民需要的食物送往南岸的西山。
今日一早,更有一條船會送江淮北城中臨時蒐集到的整船的東西過江,特意選在了人跡罕至的荒棄渡口十里坡,跟那一天她去的時候一樣。
之所以要避開江淮官府的耳目,悄悄援助,不光是爲了對面南城的百姓,更是爲了如今身在災民中,成爲一員的她。
小菱兒,小菱兒......蕭寧眼神幽深的望着窗外又開始加大的雨勢。
算一算,不過幾天沒有見到她......
若非江淮北城內的事情走不開,他即刻就想着到南邊去看她。
他有多想她。多想多想......
蕭寧閉上眼睛攥緊了手心,眼前就浮現出她的身影,此刻她在西山,不知道又救治了幾個災民!
一條大江將江淮城分割成兩半。
他的心。一半也像飛去了南岸......
江淮救濟的物資不日就會到達,隨車到達的,還有朝中一位足以代替他出面的高官。
蕭寧聽到門外動靜,伏在桌上的他緩緩起身,探頭望去。
孫將軍走到近前,低聲道:“殿下,按照您的指令,朝中派出的是清流派的沈太傅。”
蕭寧持起筆,復又放下,他對着孫將軍。眼中掠過一絲寒意道:”可知道我爲何要派他來?“
孫將軍眼光一頓,未幾,回聲道:”聽說沈太傅是江淮人士?“
蕭寧側頭望了孫將軍一眼道:“沈琰爲官多年,作風清廉,最重要的是。他升任京中不到三月,家眷尚留在了江淮。”
孫將軍愕然,呼吸驟緊,一瞬間心中翻江倒海般,不由得出聲道:“敢問殿下,是在南岸還是江淮北?”
蕭寧陡然轉身,一字一句道:“孫將軍。你覺得呢?”
......我睜開眼睛,赫然見到我居然躺在室內的一張g上。
窗邊的身影正發呆,聽到響動,回過頭來。
看見我醒了,陳師嘆氣道:“小林,你這孩子。太拼命了。”
我見到陳師眼中擔憂跟關切一併浮上來,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覺得頭疼的狀況像是好了一些。
仔細回想昨晚,好像是夜半住在廟門口的災民中有孩子高熱不退,我去救治。
“老師。”我心虛的望着他道,“沒嚇到孩子吧?”
“嚇到了!你是大夫,結果卻先暈倒了。”
“還是災民送你回來的。”
“你都幾天沒睡過覺了,我跟劉大夫說過,以後我們師徒兩就負責一邊,跟他們一樣,兩個人輪換。”
“老師!”我開口想反駁,他執拗地道,“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帶你來江淮是讓你歷練,不是讓你拼上性命的。”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不再說話,陳師端過桌上的藥碗,遞到我面前。
待我看清碗內的蔘湯,聞着味道還是上好的野山參,想起從應天出來,藥材庫提取的藥品我都有經手,這個是用來救治危急的病人用的,僅僅一小盒,數量稀少!
我驟然搖頭道:“老師,這個我不喝,這邊藥材匱乏,太奢侈了。”
“你放心,這個不是咱們帶來的。“
”山上怎麼會有?“我眼中不掩訝異。
陳師替我解惑道:“是江淮北悄悄有人送來的,說是跟我們一樣,應天援助江淮的東西。”
一時間室內靜謐,窗外鳥鳴聲響起,翅膀撲哧的鳥兒掠過林中,我被陳師的話一驚,應天的人?
莫不是......
神思一剎那飄到大江北岸,自從那一晚去別院借了船,船公如約將我們送到江淮南城,我還是第一次這麼真真切切的想到那一頭的那個人。
不知道我留在那邊給了管事的藥包他是否有服用,還有我帶去的桂花杏脯。
他胃痛的時候總不肯服藥,我想盡辦法調出了味道相對適口的止痛配方。
即便是那樣,我依然欠了他的情。
我好像總是在欠他的情......
“小林,你想什麼呢?”陳師語氣和藹的問,“快把蔘湯喝了,一會兒還要去換劉大夫。”
“現在,他們兩個人頂在外頭呢。”
“老師,您不用陪着我的。”我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揉了揉額角,笑道,“放心,睡一覺就會好了。”
“再說,昨晚到現在,我也睡得不少了吧。”
“小林,”陳師走過來,坐在我身旁道。“師傅把你帶出應天,是希望你跟着我在江淮這裡長經驗。”
“我知道,”我眼光懇切的望着陳師道,“沒有比在實際救治中更能歷練醫術的了。比看一百本醫書都有用呢。”
“你明白就好,只是,再不許那般拼命了。”
“徒兒遵命。”我笑看了陳師一眼道。
......走出門外,一行人守在牆角邊等着我,我定睛望去,除了這幾日我救治過的病人,還有那個可愛的孩子被他母親抱在懷裡。
“林......給,給。”小孩子走過來,肉肉的小手拉拉我的衣角,遞給我一個煮熟的雞蛋。
他太小。不會說全”林大夫“三個字,只記住最關鍵的一個”林“字!
我忍不住笑了,蹲下身子撫了撫他的腦袋,轉頭問他的母親道:“燒退了吧?”
孩子的母親回聲道:“退了,陳大夫給開的藥。小孩子一退燒就活蹦亂跳的。”
“對不住啊,昨夜怕是嚇到你們。”我忙不迭的致歉。
“林大夫,沒事了吧?”我認真的道,“沒事,昨晚是意外,讓你們擔心了。”
陳師帶着我走到半山腰臨時搭建的幾間屋子。
我走進去,見到裡面堆起的一些乾糧。還有幾大箱子的藥材,點了點數量,轉念想到先前陳師的話。
帶着試探的口氣,我問:”這就是您說的,跟我們一樣應天來的援助?“
陳師交給我一本冊子道:”送來的東西,我都讓人寫在這裡。昨晚送來的船聽說是特意避開江淮官府的關卡。“
”對了,今早來的船,也挑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就到了,駕船的就是你那位朋友認識的船公。“
我靜默的望着屋子裡堆放整齊的東西,聽到陳師接着說:”你知道的啊。那位開不了口的啞船公,那一天風高浪急送我們冒雨渡江的。“
”嗯,我知道。“我聽到自己平靜的回答了一句。
存放藥材的箱子還特意用了油布纏繞,應該是擔心被雨水淋溼,或者是江運的時候濺到水。
查看完運送來的物資,回到山頂的廟裡,趁着陳師還在,我特意告了假,走到後山的別院去了一趟。
山中道路依舊溼滑泥濘,我突然想到,其實住在這山上也很是不便,唯一的好處就是能預防洪災了。
那位沈夫人見到我來,帶我去了內屋替老太太複診。
跟昨天一樣,她老人家見到我,問東問西的,今日更甚,還拉住我的手了。
最後,還是沈夫人出面,上前笑着阻止她道:”娘,您再這麼追問,這孩子下回可不敢來替您複診了。“
這一日,我還見到了那位據說跟我同歲的沈嵐。
那位沈嵐姑娘個子比我高一點,長相嫵媚,身材窈窕,性格卻內向的很,老太太叫她出來的時候一度連頭都不敢擡,看我的時候還帶着羞怯的笑容。
結束這一趟複診,確定那位老太太暫時沒有大礙了,我才重回廟中接替陳師,讓他老人家去休息。
老師定下的新規矩,這樣一輪換,讓我幾天來龐雜的工作量減少了很多,但是西山原本是兩處山頭,洪水將連通的道路隔斷了。
這幾天,身體健壯的江淮災民一直合力在兩座山頭間的水面上搭建浮橋,一旦通了,只怕我們這裡的病人又會增加不少。
我有心理準備,輕鬆是暫時的呢。
......馬車穿行在山道上,越是靠近江南,雨勢就越是加劇。
“真不知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說話的趕車人長得一副異族模樣,儘管套上中原的服飾,瞧着還有些彆扭。
伴隨着低低的的咳嗽聲,馬車中清越的聲音響起:“江南這時節,正是雨季,免不了下雨。”
趕車的異族人轉身對着車廂內道:“公子,您可要停車休息半刻?”
車窗的簾子被輕輕掀起,車內白衣人的身姿似迴風流雪,露出的一張臉更如月映寒江般清麗絕倫。
他淡淡一笑道:“不用了,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