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藍天放,無奈的道:“作爲一個深知談話技巧的人,他會避開重點啊。?”
這話已經驗證過很多次了,幾乎所有跟雲楚在一起的時光都逃不開這一點。
他會迂迴婉轉,他會單刀直入。
總之他會各種說話的技巧,導致我終究問不清楚重點。
有些時候,一個不小心,更是會被他牽着鼻子走。
這幾個人當中,陳玉卿反而是最直接的,雖然他嘴損,但是情緒表達都很直白,我幾乎不用費什麼勁兒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曾經質疑過這一點。
在我的概念裡,殉玉閣這幫人是經常在接任務的,別人給出好處費,他們就視任務的難易度做出具體的估量,然後按照心理預期的價碼來跟對方商談。
雙方達成一致的情況下,殉玉閣就會全力完成委託方交付給他們的任務。
他們接的任務千奇百怪,殺人劫貨,盜墓挖屍,甚至官方抓捕不到的重犯,有時候也會用這樣不可見光的手段私底下出錢交託給殉玉閣來完成。
最後揚名的自然還是上面官府,殉玉閣作爲底層執行者只要得利就好。
各取所需,所以在擒蒼巖地底,哪怕我得知他們曾經接過危機重重的白令山古墓盜獵這樣兇險的任務,都沒有覺得太意外。
雲楚已經跟我描述過殉玉閣這批人的行爲準則了。
陳玉卿說的,他們一直是在刀尖上討生活。
我質疑的就是陳玉卿爲何爲人處事都比較直白,有點不像能統領這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透着些神秘的大幫派的首領。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不單單是他本人,殉玉閣一衆的手下,大多數人都是那樣的個性。
可能他們覺得這樣更能建立起彼此之間足以託付生死的信任。
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沒有那麼多思考的時間。正如陳玉卿所說的,他會把盤算都儘量做在事前,事中的時候,只有命令跟屬下絕對的服從。
他們不需要那麼婉轉,緊迫的時間跟形勢下,也經不起那麼多的彎彎繞繞的心思。
但是光憑衝動辦事也不行。得粗中略帶點細。
大體上說,直白來去是他們一貫的辦事方法。
懂得了這一點,我就釋然了。
說到雲楚,陳玉卿跟他的相處方式有點像朋友,又有點像上下級的關係,這是我在他們的相處過程中總結出來的。
雲楚的個性跟陳玉卿很不同,他就是一個作風嚴謹生活中也會用很多時間思考的人。
聯想到陳玉卿算起來是江湖草莽,但是雲楚跟藍天放未來都是上位者的預備力量。
能作爲一個國家的繼承者,自然頭腦更出色一些,否則幾國爭端。政權必然不能長久。
退位讓賢甚至身首異處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藍天放其實也是那樣的人,雲楚更是升級版的他。
說起來,雲楚年紀這麼輕,這種個性是怎麼歷練出來的我最初相識他的時候一直覺得很費解。
通過對他的瞭解跟深入相處,特別是我們從雪國淪陷到如今地底探寶九死一生,我們之間發生過很多事了。我逐漸發現這可能是雲楚從自幼起宮中傾軋看得太多的緣故。
或者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隱情。
跟這樣一個人要交心,你倒是把一顆心都敞開了,可對方要不是發自內心願意,你是怎麼都走不進他的內心世界的。
他有很多秘密,這些秘密他並不一定願意跟你分享。
他在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始終有一層壁壘,一層跟人之間的防備。
這種無形的防備你會很清楚的意識到它的存在,並且如果你要跟他相處下去,你也只能接受。
或許多年之後,不斷增加的累積的共同的經歷。會讓這一層壁壘慢慢消失。
需要時間,不是很短的時間!
我跟雲楚相識的時間還沒有久到足以讓這層壁壘煙消雲散。
這纔是爲什麼我只能從藍天放,從陳玉卿的側面傾訴中捕捉信息來了解他,哪怕是他的病。
藍天放真是固執的可以,我看他的表情一直都在遲疑。卻始終不願意跟我詳細的吐露雲楚的情況。
我們兩個在艙內僵持了很久,兩股力量始終在糾結。
眼看着時間不早了,我只能嘆了口氣道:“師兄,既然你怎麼都不肯告訴我實情,那我就有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
“你說吧。”藍天放的表情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很爽快的就答應了,“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你。”
“你不妨說出來啊。”他不假思索的道。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耳熟。
擡頭勉強擠出個笑容,我眼神有些猶豫的看着藍天放說,“問你討些東西。”
“在你離開之前。”我皺了皺眉躊躇道。
“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給我啊。”
藍天放沒有立即同意或者是反對,他沉默了幾秒鐘,眼神冷峻。
他微微抿了抿脣,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木盒。
這個盒子,我再眼熟不過了。
我眼眶有些酸,伸手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
木盒的分量輕得很。
打開那個盒子,一排都是醫治病人用的大大小小的銀針。
這樣的一盒銀針,是作爲一個通曉醫理能救死扶傷行走江湖的人必備的。
然而,又有些不同。
別的銀針看起來都是經常取用的,唯獨放在最底下那一根,比較特別。
看起來足足有其它針的兩倍粗還多。
我知道那是一根空心的針。
藍天放又從懷中掏出個小藥瓶來,打開木塞聞了聞。重新塞上塞子遞給我。
我還是不說話,接了過來。
藍天放掃我一眼,語氣平淡,說出來的話卻不平淡。他神色黯然道:“這九星海鰩刺粉,得之不易,即便是在海之國這樣擁有海域衆多的地方,也難尋。”
藍天放目光閃回,重新看了一眼交到我手中的小瓶道:“很多年了,加起來我也只得到一瓶而已。”
“這是爲何。”我詫異地看着藍天放道,“既然是海里出產的,沒理由那麼難尋啊。”
“等你有機會到海之國來,我會跟你細細講述提煉的過程,”藍天放舒緩了語氣回答道,“總之,不是那麼容易的,你記住。”
“總共一瓶,有一半存放在我在海國的住所密室,還有一半我隨身攜帶。”
“這藥你要好生保管。”藍天放強調了一句道。
“嗯。”我點了點頭,關上盒子,連同那個小瓶子一起放進懷中,鄭重其事的將兩樣東西收起來。
“另幾味藥,你都能找到的,我也不用替你備了。”藍天放眼神關切的看着我。“我會寫個配比的單子給你。”
“小菱兒。”藍天放的神情有些怔忪,突然間道。
自打從擒蒼巖底回來,他稱呼我的時候,一直都用小師妹或者師妹,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叫了這三個字。
“我過兩天就要走了,”藍天放語調又恢復了平淡,“國中有些事,需要我回去處理,原本這一趟最重要的事,我也已經辦完了。“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自己多保重。”
“嗯,”我點了點頭,有些難過的看着他,“師兄,你不要跟外人說起今天的事。”
“那是自然。”藍天放轉了口氣,“若是這點默契都沒有,怎麼配做你師兄。”
他眼神微妙地看着我,良久才嘆了一口氣,“藥是靈藥,只是,用的次數也不能多。”
“我知道,這個是救急的藥,”我突然間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急忙補了一句道,“這藥會有反噬的作用麼?”
“這個,”藍天放頓了頓,“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現,但是你切記要少用,不到最危機的關頭,儘量別用這個方法救治他。”
“我還會在船上停留兩天,會把手法再詳細教給你一遍。”
“以後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勤加練習即可,用的藥粉選最細的那種。”
“要做到穿針入,不旁落。”
“手法對功效會有影響麼?”我有些惶恐的看着藍天放道,“要做到你那般精妙的手法,恐怕不是一兩天就能練就的吧,只怕我得連上個三五年也未可知啊。”
我皺着一張苦瓜臉看着他。
“這倒是沒有,”藍天放眼神閃爍,嘴角牽起道,“只是九星海鰩刺粉實在太難得了,你都灑在外面,未免浪費。”
原來是這樣,我鬆了一大口氣,心頭也輕快了不少。
“一則,上次那樣危急的情況也不是經常發生的,”藍天放輕聲低語道,“你能做的,當然是儘量避免讓他觸發那樣的狀況。”
“二則,你也知道孰能生巧,不是一兩天能做到的手法,你就多加練習,別說三五年,一兩年內未必趕不上我,我說的是指這個單一的手法。”
“畢竟,”他眼神有些玩味,“你救治他的心情跟我救治他亦是不同的。”
我臉上一紅,避開藍天放的目光,心中猶豫着要不要在分別之前再問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想了想,我還是把話嚥下去了。
“師兄,那我明天一早再來找你,眼下我要替雲楚備餐去了。“我收好藍天放交付給我的東西,準備站起身去廚房。
走到門口,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小菱兒。“
我剎那回頭,藍天放正表情複雜的看着我,他嘴脣動了動:“這條路不好走,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目光肯定的點點頭,徑直走了出去。
……艙內,藍天放眼神木然的看着已經空了的座位,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得到的聲音說:“小師妹,我一直希望你這輩子接下來的生活都能平安順遂,可是沒想到,你還是要選擇他。“
“不,我早該想到的。“藍天放嘆了口氣,一撩衣襬,坐在了那個同樣的座位上,”這究竟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小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