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秀附和了一聲,看向花匠又道:“爺爺,上回闖到宅院的禁地捱了打的那個,如今......人在哪裡啊?”
她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眼中還閃過一絲茫然。
那人在去禁地前,其實袁秀也是認得的,花圃的人在宅院的時間很長。
特別是女帝來到北地的前後,幾乎跟各處都有打交道。
佈置宅院,各處送去盆花,袁秀在院內幾乎走了個遍。
她年紀不大,看見那些宮女的時候嘴也甜,所以很多人都認識了。
那人闖到國師大人住的地方......後續的消息似乎沒聽到過。
袁秀自己......因爲那件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跟小林相識後出於善意都特地提醒了一遍的。
初來宅院的人,並不曉得這裡的禁忌,也未必會知曉後院絕對是不能踏足的地方,袁秀也不想小林因爲不知情無端端地惹來禍端。
她幾次想到這件事,其實早就想問問爺爺了,袁秀很想知道答案。
花匠愣了一下,垂下眼瞼思慮後看向她低聲地道:“阿秀,後來倒是沒聽見他們再說起。”
“不過上次的事情發生後,那人就沒在宅院裡瞧見過了。”
花匠在宅院內來去的次數也多,比袁秀更多。
連他都說沒瞧見,可知那人多半不在宅院中了。
他沉默了片刻,擡起頭看着袁秀無奈地道:“我猜大約是被打發出去了......或者是被......”
花匠打住話題,他猶豫着,思量後決定還是不提起。
“阿秀,我也不太清楚。”
在花匠心中,孫女畢竟還不太知道宅院裡的一些陰暗的內幕。
要是說那人沒準已經被女帝......會不會給阿秀留下陰影呢!
花匠的顧慮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袁秀聽言,目光再次從他臉上掠過,心中一緊,剎那間已經猜到了幾分。
哪怕爺爺出於顧慮不想將整件事說得太明白,她並非是全然不知的。
一瞬間周圍的氣氛顯得有些凝滯。
冬夜的冷風吹得林中的樹葉不斷地發出一陣陣響聲,兩人沉默着走進了花圃冷清的院子。
......昏黃的燈火映照着,竈上熱着的幾樣飯菜端了上來!
袁秀坐在花匠的對面,燈火下隱隱有些走神。
她還在計劃着明天出門要去做的事情。
袁秀心裡合計着要等爺爺完成宅院裡上頭交託給他的任務,隨後才能去往北地鎮上的藥鋪。
小林寫的信,最好不要當着爺爺的面跟藥鋪的人交接!
袁秀覺得這一點需要格外注意。
別到時候想好了要將整件事情隱瞞着的,結果卻是功虧一簣。
一旦消息泄露了,以爺爺那固執的個性,要他一時間改變想法,肯定是很困難的。
沒準花匠知曉了是小林介紹的,會當場生氣直接從藥鋪離開......回來宅院也不一定。
袁秀坐在小桌邊,筷子夾了菜送入口中。
他們已經耽誤了飯點,按理說早就很餓了,然而袁秀卻有些食不知味的。
她心上壓着事情,難免有點顧慮。
花匠看着坐在對面的小孫女低着頭悶聲不響的,筷子夾菜的動作都顯得很機械,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花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小孫女,想了想後還是忍不住看向她開口道:“阿秀,明天跟着爺爺出門,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也提前跟爺爺說一聲啊!”
“鎮上有衣裳鋪子,還有女孩兒喜歡去的那些店鋪,你都可以去看看。”
袁秀收回了思緒,語氣非常肯定地道:“爺爺,我想去的只有街上的藥鋪。”
“我不缺衣裳,也沒什麼想買的東西。”
袁秀強調了一句道:“爺爺,只要您的腿能看好,就是我最高興的事情!”
“阿秀,要說治癒是不可能的,最多能緩一緩,我就很滿意了。”
花匠並不是很看好鎮上那幾名大夫的醫術。
再說他的病在北地是很常見的,並且也十分棘手。
聽說肅州那邊有很不錯的大夫,但是也沒什麼機會能去的。
花匠心道鎮上的大夫們能做到的往往也只是緩解症狀而已,根治的話,太困難了。
這些話只在心中盤旋了一遍,花匠沒有對着孫女說出來。
眼下他們都沒有去過順安堂,連坐堂大夫都沒見着呢,別現在就實話實說完全打破阿秀的期待啊!
花匠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轉頭朝着窗外瞥了一眼。
花圃的院子很安靜,跟宅院裡別的地方比較,更加特別一些。
工匠住的院子也在這片角落裡,平常來去的人都很少。
宅院裡的人,若非有事,閒來是不會走到這裡來的。
......我在屋裡,聽着外頭分外靜謐,只有風聲掠過,我聽得心中煩亂,幾次提醒自己要冷靜下來。
起身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我特意停在阿榮跟萬師傅住的屋子旁聽了聽動靜。
屋子裡頭傳來倆人此起彼伏的鼾聲,我就知道這倆已經睡着了。
我今晚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實在是靜不下心來。
......站在院中,我伸手再次搭上了那輛停放在院裡的車子。
來宅院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我對於這裡的瞭解很少,然而我已經能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在宅院內巡視的夜裡的守衛,他們似乎並不經過我們住的地方......這一帶區域。
其實想想也能知道,這裡已經是宅院裡最偏僻的角落,離女帝住的地方甚遠。
wωω ⊙тt kдn ⊙c o 跟守衛重重的國師大人住的地方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巡衛的人數一定不比宮中那會兒多,自然要將更多精力放在有用的地方。
他們首先要保證的便是女帝的安全。
女帝離開國都城的皇宮,御駕親征北上,早就是很多人暗中的目標了。
......宅院裡的巡衛在宅院裡行走的時候,我曾經遇見過,知道他們大概的人數。
那會兒還有侍從在替我帶路呢!
思前想後,我想到行蹤神秘的暗衛之所以會定下小院旁的林子作爲碰面的地點,他一定是經過考慮的。
只一點我不太明白,好像作爲女帝身邊的暗衛,他的舉動顯得會有那麼點奇怪。
畢竟我想不出自己跟他在認識之前有過任何交集的地方。
難道他也曾經在國都城的西蘭宮中待過?!
我心中冒出過這個念頭,很快被我否定。
我仔細回想了一遍,包括之前一個人在庫房提筆寫字的時候都有思索過。
然而我還是沒能將他同記憶中或者說印象裡遇見過的任何一個人對上號。
我沒有見過他。
在到達營地前,我肯定沒見過這個人,這是目前我比較確信的一件事!
這樣一來,他身上的謎團就更多了。
我甚至也想象過,他會不會是雲楚身邊的人呢?
但是我自己馬上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否定的原因則是由於他能去先鋒營集訓地,等於就是暴露了目標了。
若是雲楚的人,我想......肯定會被他安排隱藏在暗處,豈有直接去女帝的軍營行走的道理?
我覺得那樣的話......委實有點不可思議了!
哪怕是像墨言一樣,跟着雲楚去往宮中,也是被限制了活動的範圍啊!
平常日子裡,墨言幾乎守在閣樓內寸步不離的。
據我知曉,他偶然外出一次,也是跟女帝有關聯的吧!
被派去傳遞消息之類的任務。
當初在西蘭宮中的蓬萊閣時候,墨言跟現在在做的事情幾乎是一樣的。
......我思索了片刻,低頭取出了跟暗衛碰面時候得到的東西。
當時,在小院旁的林子裡,他忽然間出現,我全無防備,看着那人一身夜行衣如同跟黑夜混爲一體。
他沒有扯掉臉上覆蓋的掩飾,但是那會兒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的氣質跟別人很不一樣。
我見識過暗衛出手,所以很熟悉那些人身上跟尋常人迥異的氣質。
此時此刻,我再度回想一遍,視線凝聚在手中握着的那件小東西上。
月光映照下,它擱在我攤開的掌心上,我依舊帶着幾分好奇地看着它。
如同初見,掌心中就是一枚看上去讓人覺得很精巧的小東西。
我說過的,是類似短笛之類的樂器。
我拿起來對着月光望去,清楚看到裡頭被挖空的部分。
我反覆看着它上頭的那幾處小孔,整個大小不超過一片樹葉。
當我接到它還詢問暗衛它究竟是不是能吹響的時候......那人當着我的面竟然還笑了。
不過到現在我都不覺得我說的那句話到底哪裡好笑!
沒錯,我想來想去,目前能求助又能保證安全不引來麻煩的人,似乎只有那個行蹤始終都很神秘的暗衛。
至於我要求助的事情,顯然首當其衝就是宅院內的地形圖。
如同阿榮吐槽的一樣,我對自己認路的能力沒有信心。
這裡不是北地鎮的大街。
我對於宅院裡分佈各處的小院跟那些錯綜的道路,種種捷徑我都快被繞暈了。
我希望能儘快弄清楚這裡的彎彎繞繞,最好還能從他那邊確定巡衛走動的路線跟大致的時辰。
我的念頭一浮現,頓時覺得要是暗衛願意出手幫忙,這件事於他而言簡直是易如反掌。
甚至可以說,應該沒人比暗衛更清楚這裡的一切了啊!
我唯一擔憂的是,他未必願意幫忙。
可是暗衛臨走前,分明跟我說得很清楚,他也不像是信口開河的樣子。
他說了今日要出門辦事,等晚上我可以在林子裡等他。
要是吹響我手中這個......這個“笛子”,權且這麼稱呼好了!
他說他就一定會出現的。
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去試一試!
我站在院子裡片刻,折返回阿榮他們住的屋子前,再次傾聽裡頭的動靜。
這一次,我很確定,他們是真的睡熟了。
我緩緩走到西側院門邊,動作很輕地將院門給打開了,外頭的冷風吹進來,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出去!
......袁秀跟花匠剛剛吃完晚飯,兩人甚至都沒來及收拾,外頭林子裡的小道上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起初,袁秀還沒聽出來,以爲是外頭的風聲呢!
很快,腳步聲到了院門口,接着院門外便響起了侍從說話的聲音,袁秀跟爺爺對視了一眼,即刻走出去察看。
來的侍從平常都在劉女官身邊做事的,看見袁秀的時候,他站在風裡哆嗦了幾下道:“這天可真冷啊!”
袁秀連忙請他進來,很快,花匠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
三人到了屋子裡,袁秀替侍從端來了熱茶,他喝了幾口,壓下寒氣纔看向花匠道:“這麼晚了,不好意思來打攪你們......”
“您有什麼事麼?”
袁秀好奇地看向他問道。
侍從看了她一眼接話道:“是劉大人派我來的,說要從暖房挑兩盆花過去。”
“莫不是陛下書房那邊還要?”
袁秀跟花匠對視了一眼,臉上帶着幾分驚訝問道。
侍從搖搖頭:“送去哪裡的不清楚,不過劉大人說了,要我來看看。”
“既然是這樣,咱們不能耽誤了。”
花匠站起身的時候,身子晃了晃,明眼人一看就曉得他的腿不太對勁!
袁秀連忙跑過去,伸手扶了花匠一把,接着她皺眉看向侍從。
袁秀語氣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我爺爺這幾天腿疾犯了,打算明早出門辦事的時候順帶去街上藥鋪看看的。”
侍從上前說了幾句安撫的話,隨後望着花匠道:“劉大人說過的,我也曉得,您要是同意的話......要不,讓阿秀幫忙走一趟?”
袁秀聽他說得客氣,心中感激,急忙迴應道:“一定要的。”
“是劉大人吩咐的事情,咱們豈有不做的道理。”
袁秀望着花匠,看見爺爺點頭了,於是轉頭看向侍從,語氣懇切地道:“不如您跟着我一塊兒去暖房看看?”
“咱們在架子上挑兩盆。”
她眨了眨眼睛,望着侍從又道:“要說送花的事情,咱們不如也穩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