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手腕,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李翰便駕車前往法租界的跑馬場附近的小弄堂裡,面見朱祥、朱崇、朱蘭師徒三人。朱祥提議收攏小刀會會衆爲李翰所用,並在肇嘉浜租一處房子給李翰,他一邊說一邊將租房協議及鑰匙拿給李翰。李翰接過租房協議和鑰匙,放進皮包裡,又從皮包裡拿出兩千元法幣塞給朱祥,低聲說:“人多了,反而是魚龍混雜,李某有前輩師徒三人足矣。至於其他人,留待前輩所率,並在抗戰中認真考察後再定。”
朱蘭也拿出一紙協議和幾把鑰匙,向李翰彙報了在同仁醫院附近找到一間商鋪並已經簽訂租賃協議的情況,邀請李翰有空去看看。李翰接過協議書看看,記住門牌號,便將協議書還給朱蘭,低聲說:“就這麼定吧。有什麼事,我會盡快給你提供情報,你到時候就找朱老前輩幫忙救我或殺我指定的小鬼子或其他漢奸。”
他說罷,把手伸進皮包裡,拿出兩千元法幣塞給朱蘭,又說:“店鋪簡裝一下,形象好些,多進貨,多屯貨,我有錢,不要有壓力,每月不一定要賣很多貨,當然,如有盈利則更好。今晚,你請令兄和老前輩吃飯,我就不參加了。今晚,我會被捕,明天會登報當漢奸,但這是假象,切莫誤會。但是,當衆的時候,如有人問起我的時候,你們要對我破口大罵特罵。學會演戲,配合我暗中殺鬼子。以後,我就在崇蘭米鋪和你們接頭。男的,學會抽菸。女的,學會化妝。大家都要學會傳遞紙條,學會說暗語。比如,今晚有新貨嗎?也就是說,有沒有新情況?”
朱祥、朱崇、朱蘭忽然對李翰肅然起敬,難過地點了點頭。朱崇說:“我們都是小刀會的,都會講些江湖切口。希望李先生也能學些江湖切口。如此,我們傳遞情報更方便些。”李翰點了點頭說:“好!具體的一些聯絡暗號,我會找時間來找你們,來教你們。另外,我另外的聯絡人也會找你們接頭,如果在我外出有困難的時候。聯絡暗號是,對方來店裡問:掌櫃的,有新鮮綠茶嗎?你就說:沒有!但是,有新鮮的山茶油。對方說,哪來的山茶油?你說老家的山茶油。因爲咱店不賣茶,如果有人專門來買茶,就是來接頭的。另外,香菸和火柴要隨身攜帶,方便隨時燒掉紙質情報。墨鏡和鏡子、化妝盒子,都可以成爲反偵察的利器。”
朱祥瞠目結舌,朱蘭聽得如癡似醉,朱崇頻頻點頭。
李翰拿起皮包,起身而去,駕車兜了幾圈,沒發現身後有異樣,便溜到肇嘉濱新租的房子裡看看,發現傢俱廚具的都有,便又從後門出門溜走,駕車到霞飛路上買了些油鹽醬醋米和其他一些日常用品,然後步行到附近的酒吧裡點了一杯紅酒和一盤法式牛排,填飽肚子,又驅車前往同仁醫院,和尚望接頭。
張盈識趣地爲他們倆拉上房門,走到走廊把風。
尚望嚴肅地說:“你怎麼又來了?你剛到滬,尚未打入敵營,就如此頻繁過來接頭,會惹事的,會引人懷疑的。”李翰淡然一笑說:“沒事。今晚之後,我就甚少來接頭了。”他說到此,再壓低聲音,把朱蘭的米麪鋪具體地址告訴了尚望,並讓尚望以後派狄杏喬裝成男子去接頭。
尚望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低聲說:“你倒是挺會發展線人的。”李翰含笑說:“那是必須的。諜戰從春秋戰國時期就開始了,又非你我首倡。掃地的、做飯的、挑柴的、馬伕等等,包括和尚和尼姑,都可以發展成我們的線人或者我們的人。”尚望急急伸手捂嘴,生怕笑出聲來。
李翰隨即起身告辭,驅車兜了幾圈之後,又前往百樂門。
他駕車來到百樂門,從侍者的餐車上端了一杯紅酒,扔給侍者十元,便穿梭於人羣之中,發現了狄杏的盯梢,但是,他不想今晚和狄杏發生槍戰,因爲他現在需要錢。
他得先和理查會面,將情報賣給理查,從理查手中拿到錢和先進的槍支彈藥。所以,當他的目光觸及到狄杏的目光時,他擺了擺手,搖了搖頭,示意今晚先別發生槍戰,明晚再說。狄杏無奈,只好轉身而去,離開了百樂門。
她的手下特工,也只得分別離開百樂門。
她離開百樂門後,在車上換裝,卸掉鬍子,驅車前往同仁醫院,找尚望並向尚望彙報了情況。
而李翰則是二樓的一間雅座裡,找到了理查,將武漢會戰的情況及稍後的戰役預測情報賣給了理查,從理查手裡接受了錢和槍支彈藥。理查說如果這份情報重要,明晚還到回來商議,另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李翰點了點頭,然後離開百樂門,入住肇嘉浜的房子,藏好了錢物。翌日上午,他醒來之後,驅車在百樂門附近四處轉悠,尋找逃生之路,又在霞飛路、國富門路、安化西路、武定西路買了些商鋪和房子。這個時候,才1938年,也就是淞滬會戰之後的一年左右,房價低迷,李翰屬於低價吸入,等待時機,以後高價拋出。
接着,他駕車到同仁醫院附近的崇蘭米麪鋪看看,發現朱祥、朱崇、朱蘭三人在忙,便滿意一笑,駕車而去。
他回肇濱路的新家休息,養精蓄銳之後,在街邊簡單吃碗麪條,又駕那輛從金陵開過來的轎車,前往百樂門,聽謝秋琪唱歌。此時,正值謝秋琪登臺唱歌。
她還是那麼美,紅裙着地,身姿搖曳,膚如凝脂,在掌聲和喝彩聲中,猶如風中的玫瑰,嬌豔靚麗。她柳腰輕輕一彎,直起身子,笑容燦爛地唱起來: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常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濃,常夏開在荊棘裡,玫瑰玫瑰我愛你。心的誓約,心的情意,聖潔的光輝照大地!心的誓約,心的情意,聖潔的光輝照大地!”
……
李翰端着一杯紅酒,穿梭於人羣之中,望着舞臺上謝秋琪的風情萬種,心裡感慨萬分。但是,他不敢在人羣中久留,迅速地走向二樓一間雅座,會見理查。
理查說:“李先生,你的貨很有口味!我的老闆給你追加了一筆款項。接下來,希望能拿到更有價值的貨。兩週之後,我們再會面。”他一邊說一邊東張西望,偵察四周環境。他說完,便俯身將腳下的皮包移動到李翰的腳下。
然後,理查起身,先行離去。
李翰放下紅酒杯,拿起腳旁的皮包,東瞅西瞧,側身看看背後,便拎包起身,也離開了雅座,從二樓走廊的另一端下樓,穿側門而出,繞道來到停車場,鑽進轎車裡,駕車回肇濱路的新家,藏好錢物和槍支彈藥,又駕車出來,再往百樂門,迎接和狄杏的一場槍戰。
不過,今晚帶隊而來的是張盈,因爲狄杏在同仁醫院要值班。李翰再次回來到百樂門,便直奔舞臺下,這是約定的位置。
此時,謝秋琪在唱最後一首歌。
張盈喬裝帶隊,大喝一聲:“叛徒李翰,你死期到了。”便對着李翰,揚手一槍。
“叭!”
她的子彈自然不會擊中李翰,而且,出手之前,已經大喝了一聲,李翰自然會閃避。
謝秋琪歌聲驟然而止,眼望舞臺下,眸子頓時失神,淚雨紛飛,激動難過糾葛,瞬間坐倒在舞臺上。
李翰側身閃避子彈,反手掏槍,拇指一按轉輪手槍的保險,開槍還擊。
“哎呀!”
“快跑!”
“姥姥的,什麼世道?老子看看美女也不行。”
人羣頓時大亂起來。
李翰又就地打滾,滾至舞臺下,翻身又開兩槍。
“叭叭叭……”
頓時,彈雨往來,雙方都毫毛無傷。
但是,舞臺上的謝秋琪卻不幸中彈,躺倒在舞臺上,鮮血激濺。
有侍者冒死上前,拽開了謝秋琪,並急送謝秋琪去同仁醫院救治。
幾個晚上,均埋伏於此的吳肆寶帶隊營救李翰,狄杏趁機帶隊,邊打邊撤,一名特工慘死在吳肆寶的槍聲。
這個吳肆寶是一個神槍手。
他身材高大,滿臉橫肉,早年是公共租界跑馬廳的馬伕,後來改行當汽車司機。參加李默邨的特務組織前,他投靠上海青幫頭子季雲霧。季雲霧經常販賣槍械,弄來槍械後,會先交給吳肆寶試槍,不行的就拿去修,修復之後再交給吳肆寶試槍,所以,吳肆寶在不停的試槍中成爲神槍手。
此前,青幫與洪幫鬧矛盾,洪幫組織了一批殺手,深夜翻牆潛入季雲霧家裡行刺,正當兩個洪幫槍手準備對熟睡在牀上的季雲霧開槍時,被吳肆寶發覺,他從側面開火,兩個行刺者同時應聲倒地。接着,他又指揮季家的保鏢,將潛入季家的三十多個洪幫分子全部消滅,自己無一傷亡。季雲卿爲感謝吳四寶的救命之恩,將自己的乾女兒、青幫女弟子餘愛珍許配他爲妻。後來,季雲霧又帶着吳肆寶支持李默邨創辦特務組織,並深得李默邨的信任,擔任這個特務組織的警衛總隊副總隊長(主持全面),實際上成爲李默邨的大保鏢。
吳肆寶“殺退”復興社特務處上海站的特工,順勢將李翰劫持到李默邨的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