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堯曲城陷入僵局,遲健決定暗中幫古鏡川一把。若是古鏡川真的答應了爲慶軍做內應,他便依計行事;若是古鏡川未曾答應皇上,他也並無損失。於是,遲健在城裡擺開宴席,招待月氏士兵。
阿爾闊是個謹慎小心的主兒,特意挑出了若干精幹的士兵,讓他們繼續留守,就連烏卻,也死守才城門處,並不去赴遲健的約。
古鏡川自然去了,撿着吃了些小菜,拎起了一壺酒便消失在了宴席之上。
遲健繼續與阿爾闊推杯換盞,而三當家的則悄悄跟上了古鏡川。古鏡川登上了城樓,三當家的未免他發現,便沒再跟上去,而是隱在城樓之下,靜靜地看着古鏡川的一舉一動。
今晚月氏的士兵多半被遲健拉去喝酒了,且不論這兩軍交戰遲健爲何會有這樣奇怪的舉動,但是他在那宴席之上也呆了許久了,並看不出來這其中有何詭詐,所以,今晚便是慶軍進攻堯曲城的最佳時機。古鏡川已經打算好了,武直領軍破城之時也就是遲健命喪他手之時。
古鏡川站在城樓上略等了會兒,向着遲健所擺宴席的酒樓看去。整個兒堯曲城,也就那一處燈火通明,看着很是詭異。他估摸着月氏士兵已經醉得七七八八了,便繞到了懸掛旗幟的高臺之上。今晚天幕一片漆黑,古鏡川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並無人注意到他。他趁黑將月氏人的旗幟降下,倒懸後又升了上去。一個時辰之後,他將爲慶軍打開城門,而他則將手刃遲健,爾後帶着遲健的人頭去見皇上,爲蕭墨遲求情。皇上願意饒恕蕭墨遲,他便仍舊帶着蕭墨遲迴京做那富貴閒人;皇上若是不願意,他卻也可以陪着蕭墨遲從此亡命天涯。
三當家的在城樓下隱約瞧見古鏡川的身影朦朦朧朧間上了高臺,爾後卻沒看明白爲什麼古鏡川會降下了月氏的旗幟。而就在古鏡川才跳下高臺的時候,留守的月氏士兵察覺到了這兒的動靜,舉着火把走過來呵斥一聲,“做什麼呢?”
古鏡川搖了搖酒壺,“喝酒呢,你要不要來幾口?”
月氏士兵忙揮揮手讓古鏡川離開了。而就在此時,三當家的藉着士兵火把的光亮注意到了月氏人的旗幟被倒懸了。他心裡意識到這興許便是古鏡川聯絡慶軍的方式了,否則這也解釋不通他一個人好好兒地爲何偏要跑到這兒來折騰了一下月氏人的旗幟。
三當家的火速前去找遲健,他附在遲健的耳邊說道,“估計不出一個時辰,慶軍就要……”
遲健會意,轉過頭對阿爾闊說道,“大王今晚可盡興了?”
阿爾闊端起碗咕嘟咕嘟又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大祭司這樣大方,我怎能不盡興呢?”
遲健笑笑,“盡興便好。我還有些私事,就不陪大王你了。這最後一杯酒,我先乾爲敬,大王你隨意。”
阿爾闊也不強留他,目送着遲健等人離開了,心裡卻不住地稱奇。這個浮屠宮果真是有本事,月氏人佔領堯曲城也有些時日了,可進城的那一天,月氏人發現,這邊關大營裡並無多少糧食,加之與浮屠宮有言在先,月氏人不能去騷擾平民百姓,所以阿爾闊很爲糧食頭疼。可沒想到,那一晚,便有車馬陸陸續續地送來了糧食與新鮮蔬菜,甚至還有美酒。而今夜,堯曲城被團團圍住了,可即使如此,遲健還是有本事操辦了此次宴席,讓他不得不敬服有加。
遲健一離席回到大營便帶着蕭墨遲與宛央離開了,兩軍若是不出意外當真開始交戰,他與衆人自然要先去避一避,爾後再瞅準時機離開堯曲城。所幸的是今兒個看守大營的士兵多半也喝酒去了,無人會注意到他們連夜離開了邊關大營。
古鏡川從城樓上下來後便一直等在附近,待他打開大門後,他便要直奔酒樓殺了遲健。距離遲健的死期越近,古鏡川的心裡卻越發平靜了。他可以想象得到他若是殺了遲健,蕭墨遲會作何反應。但無論蕭墨遲會有多痛苦,古鏡川卻還是希望抓住這最後的一線生機,希望憑遲健的人頭換下蕭墨遲的一條性命。若是不能,他也預備拼個魚死網破了。
所以,古鏡川與遲健相識也有十餘載了,但心裡對遲健之死並無遺憾,他會告訴遲健自己的決定,想來這樣會讓他走得安心一些。
一個時辰並不長,古鏡川酒壺裡的酒空了的時候,恰好一個時辰也就過去了。古鏡川如願聽到了城外的號角聲,城樓上留守的士兵此時也已經注意到了慶軍的舉動,不由得亂了陣腳。
古鏡川毫不猶豫地上前,左一拳右一拳,看守城門的兩名士兵還沒來得及吱聲便倒在了地上。古鏡川使出全身的力氣劈開了城門的門栓,這樣一來,大門就再也沒法子鎖上了。他順勢拉開了大門。就在此時,一個陰沉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你是慶軍的內應?”
古鏡川轉過頭一看,是月氏的第一勇士烏卻。他聳了聳肩肩,無所謂地說道,“就算我是,你又能奈我何?”
烏卻雙眼裡幾乎噴出火花來,虎虎生威地揮舞着自己的大刀,“那我便要了你的性命。”
古鏡川無暇與烏卻多糾纏,準備憑藉輕功離開此處。可是烏卻畢竟是月氏的第一勇士,哪就這麼容易甩脫呢?他雖不會輕功,但是也在古鏡川的身後咬得緊緊的。古鏡川心裡雖急着去殺了遲健,但是卻也不得不耐下性子來先應付烏卻。
就在古鏡川失去耐心的時候,慶軍的呼號聲傳到了耳邊。
烏卻此時無心戀戰,大喊一聲,“給我死守城門,決不能讓一個人進來。”轉眼間,烏卻便已經與首當其衝的武直戰在了一處。 ωwш☢ t t k a n☢ Сo
古鏡川看了一眼武直,便迅速離開了。他直奔酒樓,可這酒樓裡頭哪裡還有遲健等人的影子呢!古鏡川想起了自己從慶軍大營回到堯曲城後曾經見到了前任兵部尚書,心裡大叫一聲“壞了”。他又調轉了方向,急急忙忙地趕回了邊關大營,可這大營裡也是空空如也,半個人影兒也沒有了。
古鏡川心下着急,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去找,但是到最後卻只見到了柳細細。
古鏡川瞪着眼睛問她,“遲健呢?”
柳細細此時正對着銅鏡描摹自己的眉毛,顧不得看一眼古鏡川,淡淡地說道,“走了。”
古鏡川皺着眉頭,“去哪兒了?”
柳細細淺笑,“去哪兒了我哪裡會知道。我是什麼身份的人,他們去哪兒哪裡會告訴我呢?”
古鏡川頓了頓才問道,“爲什麼不帶上你一起呢?”
柳細細話裡有幾分埋怨,“我不過是個妓女,逃命帶着個妓女像什麼話呢?”
古鏡川不再與柳細細多言語,一轉頭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城門處正是鏖戰,他們鐵定沒有出城去。古鏡川這麼想着便旋身上了屋頂,極目遠眺,想看一看可能找着蕭墨遲等人的蹤跡。
古鏡川心裡頭此時格外不平靜,他曾經入過一次遲健的套,明明親眼看見他蓋棺入殮,可現在他卻又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今晚他總以爲自己已經足夠謹慎,甚至也沒看出遲健這擺的宴席有哪裡不對勁,可他還是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遲健啊遲健,你果真是一隻老狐狸。
古鏡川懊喪地一拳捶在了屋頂上,那一片瓦應聲碎落,遲健則嗖地一下離開了屋頂。無論如何,他得儘快找到遲健纔是。
柳細細此時卻突然來了興致,對着銅鏡哼起了小曲兒。蕭墨遲等人去了哪兒她的確不知道,也不關心,總之有大當家的在,蕭公子定會平平安安。而她將要留在這兒,甚至是死在這兒。
她的眉眼已經描摹得精緻如畫,她又取出了鳳仙花的花瓣給自己的嘴脣染上了一抹淡紅色。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人曾經說過最喜歡她的脣上淡淡的一抹霞紅,讓他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柳細細微笑地看着銅鏡裡的自己,那個人可曾想到自己會在這兒等着他?她一直並不怪他沒有對自己許下任何承諾,也不怪他從未大方迴應過自己的癡心,可是他怎能明知自己的身世卻還又云淡風輕地喊自己一聲“溫儀”呢?
柳細細心中突然氣急,惡狠狠地將梳妝檯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
柳溫儀這個名字,天底下誰都能喊,就是他不能,只有他不能。
柳細細的淚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了,是的,就他不能喊,她怕自己一聽到“溫儀”二字從他口中滑落,她就心軟了,就下不了狠手了。
外頭的廝殺聲越來越近了。他就要來了,柳細細不由得有些緊張了。自己與他也是許久未曾見面了。自己一直盼着能與他再見一面,可誰曾想,真的就要再見面了,自己的心裡卻藏着把利刃,想要取了他的性命。
可笑,可悲!
武直帶出來的兵都是野性十足,這京城守備軍雖說也就才與武直接觸了幾日,便已經浸淫得一身野性了。
阿爾闊察覺到了城中的變化,摔下喝酒的大碗便衝出來與慶軍廝殺在了一起。可月氏士兵不僅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且一個個都喝得醉醺醺的,於是許多人便都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慶軍的手下。
柳細細這時大着膽子走出了邊關大營。傅柏年與季年若正護着皇上往此處來了。
柳細細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笑了,說道,“你來了。”
皇上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着柳細細。她還是美得不可方物,輕鴻一笑,吹散硝煙。
皇上的心登時就亂成了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