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狹路相逢

花園有些昏暗,不似殿前殿外那般光亮,承朵安慢慢地走着,逛至假山旁,剛想進內一看,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以爲是小貓,於是繼續向內走去。

襯着熹微光亮,承朵安從狹小的縫隙中看到兩副相擁在一起的身影忘我得親吻,心中大叫一聲不好,撞破了別人偷偷幽會。

剛想向後退一步離開,卻一腳踩在了枯樹枝上噼啪作響,嚇得承朵安迅速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害怕的叫出聲來。

那邊兩副交疊的身影聽到聲音後,迅速將目光轉至縫隙處,因縫隙在暗,確也看不清是否有人,男人於是低聲吼了一句,“誰在那?”

聲音有些耳熟,可承朵安已經完全顧不上研究那聲音究竟是誰的,緊接着聽見女人來了一句,“斐之,我怕。”聲音嬌軟動聽,可以想象到哭起來的樣子怕是比楚晚渝還要讓人來得心疼。

因爲太過害怕就連腳步都變得沉重起來,她小心翼翼的向後退了幾步,轉身大步走開,才走兩三步,就撞進一個寬闊的懷抱,剛想大叫一聲,就被男人捂住了嘴巴,“別出聲。”

聲音清清涼涼的,依舊很耳熟,但能聽出並不是假山後那個男人的聲音,此刻承朵安只覺背後的冷汗要浸溼了她的長裙。突然一隻貓從假山上跳下來喵喵叫了兩聲,就聽到裡面男人低聲說,“別怕,是隻貓。”

男人將承朵安緊摟在懷內身形快速向側面窄路閃出去,直到走出好遠,纔將她放開。

承朵安俯身一手扶在涼亭的柱子上,一手抓住胸口前的衣襟大口喘着粗氣,她現在腿軟到使不上力氣,想到劫後重生大抵就是這種感覺。

終於平靜下來,她擡起頭,看向站在她對面的男人,努力用還處在驚恐狀態下的臉上扯出一抹詭異的微笑道了一聲,“真的是非常感謝。”

“不客氣。”

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承朵安直起身子迅速跨到男人面前,兩手緊張得揪住男人的衣襟,“他們不會殺我滅口吧?”

“不會。”看到面前猶如驚弓之鳥的承朵安,卓乙嘴角旁一抹未曾察覺的弧度盪漾開來。

“從此以後我們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我們要互相保密,我要是被殺了,掛掉之前一定會把你供出去的。”承朵安發出威脅的聲音,卓乙覺有些想笑,但還是回答道,“好。”

“拉鉤。”承朵安放下抓在他衣襟上的雙手,伸出小拇指。

低頭看着承朵安如此幼稚的動作,好半晌,卓乙才伸出小拇指勾上去。

放下手後,承朵安纔開始細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個子很高,承朵安纔到他的胸口,想到這時候的自己十五歲,還能長個子,心裡才稍微微得到平衡。

目光向上移到臉上,皮膚較之大多數男人都白皙,五官精緻,湊到一起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很是好看。承朵安忍不住扁嘴,一個男人,何要生得如此好看,天妒人怨的。只是那雙眼睛,似乎有些熟悉。

“我要回去了,你也是參加宮宴的人?”

“是。”卓乙忍不住想嘆口氣,敢情大殿上她根本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挫敗感頓時油然而生。

“那走吧。”說完,承朵安抽腳離去。

“你……走反了。”

“噢,那你走前面。”承朵安乖乖停下腳步,等着卓乙先走然後再跟上去。

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突然想起來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萬一她真的被宰,該如何供出他來?於是承朵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卓乙不自覺停下腳步,回答道,“卓乙。”

身後的人兒並沒有注意到前人停下了腳步,便一頭撞在了卓乙的後背,“哎呦,你突然停下來做什麼,我的鼻子好痛。”剛說完就見卓乙又繼續向前走,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承朵安心裡不禁嘀咕,真是個怪人,惜字如金怎的?卻也不和他一般見識還順便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承朵安,我名字。”

又是好半晌,才傳過來一個“嗯”字。

行至大殿側門,遇見正要出來尋承朵安的楚晚渝。

“承夫人。”還跟在卓乙身後的承朵安見面前的男人停下腳步行禮還喚了聲承夫人,便知曉是楚晚渝,於是從他背後一下子竄到楚晚渝面前,“母親。”

楚晚渝點了一下承朵安的腦袋,假意嗔怪道,“頑皮,又跑到哪裡去了?你再不回來,孃親可就要尋你去了。”

“母親莫要擔心,我本是想逛一逛順便消消食,卻不想記不得回來的路,還好遇到這位哥哥便一道回來了。”承朵安向卓乙使了個眼色,意思讓他配合一下。

“是的,夫人。”卓乙也確實很配合。

“那真是麻煩大人了。”

“夫人客氣。”

見二人還客套上了,承朵安緊忙攬住楚晚渝的胳膊向大殿內走去,嘴上還一面打着岔,“宮宴是不是快結束了?可以回家了嗎?”

“快了,就快結束了。”

承朵安剛走回自己的位置,還未就座,突然感覺似乎有視線在她身上。擡起頭,果然,斜對面的靖王世子正朝她看過來。只在那一瞬間,承朵安回想起假山後那句“誰在那”,頃刻之間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心虛地坐了下來,卻還是久久不能平靜。心有不甘,無處訴說,卻也不得不認命,老天有的時候還真是愛捉弄人呢,可早就不該抱有什麼幻想的啊。

一曲終了,宮宴散去。

直到馬車駛到承府門口,承朵安一句話都沒說過,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

“朵兒,怎麼了?”楚晚渝見承朵安的樣子不對勁,未免有些擔心。

聽到楚晚渝喚她,她擡起頭對上一雙充滿關切與慈愛的眼睛,所有到嘴的話只匯成一句,“母親,我就是困極了。”

承朵安苦笑,每每對上那雙極是溫柔慈愛的眼睛,無不提醒着她,她哪有媽媽啊,這只是她偷來的親情,讓她所有的苦悶與憂傷無處訴說只能爛在肚子裡。

穿越到這裡來之前,承朵安沒有母親,從記事時起,她就不曾見過她的母親了,她父親說,她的母親去世了。承朵安的父親每日忙於工作應酬,只在物質上儘可能的滿足她,對她的關心卻少之又少,也造就了她喜靜不愛爭的性格,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一樣。

直到大學,她喜歡上一個男生,長相帥氣,品學兼優,是高她一屆的學長,很喜歡很喜歡。

從前的承朵安對一切都是隨波逐流的態度,唯獨在遇到學長之後,對這個學長的喜歡簡直就像是老鼠愛大米。

她告白了,被拒絕了。

他只說,他感謝她的喜歡。他說,他不值得。

他叫徐斐之,和靖王世子有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分毫不差。那是她印刻在心底的輪廓,這樣泣血的喜歡過的人,是如何也不能忘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