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駱南晴病了,病得合情合理。

卻說七夕那日,書院算是爲了滿學院的俊傑着想,放了一日的假,準他們第二日再返回學院,許從安還以爲自己總算能安安心心看一天醫書了,卻忘了駱南晴那個愛折騰的怎肯輕易放過自己,拉着許從安滿京城的玩,美其名曰帶她逛逛這京城。

“我雖不是京城長大,這京城也並不是頭一回來,四處都逛了的。”許從安並不喜湊熱鬧,那才子佳人聚集的江南的七夕尚且不能將她引出門,這京城的又怎會有這魅力。只是這可由不得許從安了,丞相大人巴不得許從安去碰碰運氣,若是再撞幾個小妾回來,他許家定是能開枝散葉了,丞相夫人只是覺着自家女兒從小便不怎麼出門,合該出門看看的。卻是都不曾問過許從安,到底想不想出去。

“你定是隻逛了這些街巷,這街巷我們便放着晚上來逛,今兒晚上可熱鬧了呢!現在我們便去靈光寺瞧瞧,今兒可是求姻緣的好日子。”駱南晴興致勃勃帶着路,許從安也只得跟着。

靈光寺只招待達官貴人,大家也都不敢擺架子,轎子停在山下步行上山,路上倒是不像別的寺廟那般擁擠。只是駱南晴性子急躁,只想快些進去求上一簽,大庭廣衆之下不敢動手拉扯許從安,卻也是不停在許從安身後催促着,這許從安被催得煩了,只得回頭怪一聲,卻是不小心撞上了人,當下趕緊作揖賠罪。

只見那被撞的丫頭低着頭往後退去,這路上都是達官顯貴,自然不敢說什麼,更不敢衝撞,邊上的小姐自然就替丫頭開了口,“公子還是小心些,撞了人事小,若是自己摔着了,可就不好了。”許從安也沒有要爲難丫頭的意思,便又向那小姐做了個揖,“是在下不小心了,也多謝小姐提醒。”

那小姐見這公子有些張皇失措卻也是得體有禮,便覺得有幾分可愛親近,“公子可也是去靈光寺上香?”

“你這不是廢話嗎?這條路不去上香難不成去出家嗎?”跟在後頭的駱南晴忍不住了,她是忍不住這人盯着許從安瞧。

“晴兒不可無禮。”許從安也是被駱南晴的無禮驚詫,雖知她嬌蠻,可人前也鮮少如此莽撞,又替她對那小姐賠禮道,“小姐還請見諒,小妹在家嬌蠻慣了。”

“無事無事。令妹也是可愛得緊。”那小姐對駱南晴也直言也不介意,又與許從安閒聊起來,駱南晴跟在一旁很想插口反駁,卻又不敢,怕惹惱了許從安,坐實了自己嬌蠻的判詞。

到了寺門口,兩馬人才道了別,駱南晴命人去辦了香火來,與許從安恭恭敬敬在寺裡依次拜着,駱南晴嘴裡少不了唸叨起來,無非是求神明保佑自己與許從安兩情相悅白頭偕老,許從安聽她一路虔誠念着,便側耳仔細一聽,當下紅着臉自顧拜着,卻又不好說駱南晴什麼。

這朝聖拜佛虔誠的人工序可就多了,許從安只得扔下駱南晴往後院走去,這處倒是清淨,卻又是遇見了方纔的小姐。

“小姐,你我還真是有緣,不知小姐如何稱呼?”許從安對這知書達理的小姐頗有好感,自小獨住一院,鮮少與人接觸,回京後又是被駱南晴纏上了,如今再一看這小姐頗合自己性子,便心生結交之意,竟是忘卻了自己男子的身份。

“姓孔,在家行四,公子便叫我孔四兒吧。”女子的閨名不輕易告知他人,於禮只得父母與夫君知曉,駱南晴的閨名亦是二人定親後,互換婚帖,許從安才知曉的。

“竟是孔家四小姐,果真是有緣人,四小姐也不用那麼客氣,喚我從安便好。”兩人皆不問家世,竟是聊起詩詞來,二人皆好婉約詞,便多聊了幾句,一時引爲知己。

駱南晴進來後院,便見二人相談甚歡,心下不快,卻又不好表現出來叫許從安生厭。只是由着許從安在人前的介紹,跑過去挽住許從安的手,甜甜地叫了一聲“從安哥哥。”許從安見她好了,便打算下山離寺,駱南晴卻是想不到,許從安竟是和孔四兒約好了一道下山。

當駱南晴知曉孔四兒的身份時,又是感慨一番,這二人還真是有緣,許從安當初誆自己的便是誤用了孔家四小姐的名號,如今二人相談甚歡,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真是叫她傷心。難不成這是上天排好的戲,自己只是當了個跳樑小醜罷了,最終許從安竟是要和孔四兒一起?心下不甘,狠狠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許從安見她在寺裡還滿是笑容的臉,如今竟是愁雲密佈,難不成是求了個下下籤,便打算開導一番。

“晴兒方纔可是求籤了?”

誰料,駱南晴將頭一歪,“哼!我纔不信那東西,自己想要的,我會自己去取來!”許從安卻是覺着好笑,不信你還上山上什麼香,方纔那虔誠的模樣哪兒有半點不信,卻也不說破她。

“晴姑娘說的極是,四兒很是佩服晴姑娘的魄力。”孔四兒並不知駱南晴方纔的虔誠模樣,竟還真誇讚起來,駱南晴心口更是憋了一口氣,理也不搭理孔四兒。許從安自然又是接過話頭與孔四兒聊了起來,駱南晴忍不住多瞧了孔四兒幾眼,果然與傳聞中一般,溫婉動人,這便是許從安喜歡的女子了,自己何曾見過她對自己這般熱絡。

原本駱南晴以爲,下了山便可擺脫了孔四兒,誰料她倆竟是約好一道去湖邊逛逛。

“我累了,不想去。”駱南晴耍起了性子,許從安自然知曉她這是在鬧脾氣,便也不當一回事,“那你便回去好生歇息吧,我與孔姑娘再逛逛。”

駱南晴哪兒肯真的回去,又是硬着頭皮跟在許從安邊上,過了個路口,便瞧見許多小販擺了攤在賣力吆喝,駱南晴眼珠子一轉,便要想法子支開許從安,“從安哥哥,我想要吃方纔那攤的糖人,你回去幫我買了來吧。”

許從安知曉駱南晴性子,便也不好打發下人去買,只得自己過去。駱南晴見許從安走遠,便轉過身對孔四兒正色說道,“我與從安哥哥是訂了親的,她只是爲了方便才稱我是妹妹,你別再肖想。”

孔四兒聽了竟是笑了笑,“古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也算是翩翩公子,淑女好逑。且不說你與她並沒有成親,縱是成了親,也可再納妾。晴姑娘不該勸我,勸了我一個,還會有其他的,還是想法子將她抓牢纔是。”

孔四兒一番話聽得駱南晴很是窩火,卻見許從安拿着糖人走了過來,也不好發作,只是臉色更差了些,接過糖人卻又是扔給了下人,叫人以爲她方纔只是耍許從安玩。

一行人在湖邊逛了一週,這京城裡的湖原本很小,這還是叫人加大了一些,不過依舊不大,逛了一週,幾人終於要道別,駱南晴這心情纔好了一些。

“從安,不如晚膳後我們在烏衣巷口再見。”孔四兒主動邀約,許從安自然應下,而邊上的駱南晴卻是被孔四兒的一聲“從安”驚得半日緩不過神來,待孔四兒一行人離開,終究忍不住發作,“你現下是見着伊人便將我忘了是不是?”

“你在說什麼呢?”許從安被她那沒頭沒腦的一句惹得有些疑惑。

“你竟是讓她叫你從安了,我與你相識這般久,你也不曾叫我改口,若不是我自己改了口,只怕現如今還叫你公子呢!”駱南晴一想到當初是自己腆着臉不經許從安同意便開始喚她爲從安來,心裡越發氣惱。

“你又何必要我讓你改口,你不是自己便改了嗎?”許從安說的雖是實情,可駱南晴聽了心中的委屈與氣憤皆是發了出來,只見她從懷裡掏出什麼狠狠往湖裡扔去,“虧我還求了那許久,求了道護身符與你,你倒好,與別人花前月下,心裡絲毫沒有我!”

還不待許從安說什麼,駱南晴竟是又跳下湖去,許從安心下萬分着急,卻又礙於自己的身份與不會水的事實,不敢下水,這叫人趕緊下水尋人,又讓人驅散開那些百姓。幸而,駱南晴很快便浮出了水面,許從安連忙將她拉了上來,又脫下身上的外衫,緊緊將她包住,“你這又是哪出,出了岔子可怎生是好。”

“你竟還管我死活嗎?這護身符着實難得,怎能如此丟棄,回頭我烘乾了再給你。”她竟是爲了尋那護身符回來。

“護身符丟了,還可以再去求一道,你何苦自己下去找,叫人擔心。”許從安心下有些觸動,將要出口訓人的話吞下,只說出一番勸人的話來。轉頭又是命人擡來轎子,駱南晴如今這般還怎能走回去。

“我與菩薩說了,我這一輩子只求這一道符,讓她務必用心的,這丟了可就沒了,去哪兒再求一道。”許從安聽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駱南晴回了將軍府便泡了澡換了衣裳,原本許從安想讓她在屋裡休息,可駱南晴卻是不放她走,“你還是要去見那孔四兒對不對?”

“既然與人有約,自然是要去赴約的。你落了水,應該休息休息,天黑了吹了風便容易着涼了。”許從安絮絮叨叨的一通,駱南晴並沒有聽進去,她只聽見許從安要去赴約,“我不管,你要麼就在這兒呆着陪我,要麼就帶着我去。”

“我知你心思,你也該知我身份,我又怎會對孔小姐有何想法,是你多慮了,你並不用跟着,你便安心在家歇息吧。”許從安不至於傻到不明白駱南晴今日這一番情緒是爲何,起先她以爲小姑娘鬧鬧脾氣就過去了,誰知後頭竟還鬧出這番大戲來,幸而駱將軍並沒有要爲難自己。

“待你有想法了,可就來不及了。你也別勸我,我只教你兩個選一個罷了!”駱南晴根本不容許許從安單獨去赴約,許從安心下也有些不快,便由着她跟着,誰知這一跟還真吹了風受了涼。

許從安在學院見着駱南晴的時候,駱南晴神色蒼白,臉上皆是疲憊,許從安搖搖頭,實在是佩服,“你又何必硬要來學院,告假兩天再來也不遲。”

“只怕我着涼好了又得了相思,還是在你邊上看着好些。”駱南晴竟是連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要倒下去,許從安見狀趕緊上前扶住,扶着她進了屋,把了脈,寫了方子叫人去藥房熬藥。

許從安又叫書童去向夫子告了假,在屋裡照顧起駱南晴來。

藥來了,駱南晴卻是不肯喝,許從安哄了好一會兒,“今日急了些,明日我叫人去山下買些蜜餞,喝了藥吃幾顆蜜餞就不苦了。”

“那我明日再喝藥吧。”駱南晴打小沒喝過幾次藥,對這藥是怕得很。

“不可不可,你這身子可不能再拖了,不如這樣,你喝了這碗藥,我獎你一樣東西。”許從安覺着時下生病鬧脾氣的駱南晴還真有幾分可愛。

駱南晴想了想,許從安也不會誆自己,便捏着鼻子將令人反胃的藥大口大口喝下,忍了許久纔不將藥吐出。還不待她開口,許從安拿了帕子在她脣邊擦了擦,又低頭在她額前輕輕吻了一下,“這禮物可滿意?”

駱南晴卻是將她推了開去,“我說過不能將我當妹妹看待!”

“我沒有把你當妹妹。”

“那你當什麼?”許從安卻是答不上來,駱南晴又是鬧起脾氣來,“還說不是,你竟亂鬨我!”只是話還不曾說完,便叫許從安堵住了口。許從安似乎還嚐到了駱南晴脣上殘留的藥味兒,那苦味叫自己清醒了幾分,“總沒有人對妹妹如此吧。”

駱南晴這才滿意地笑了開來,“那我明日也不要蜜餞了,你繼續獎我。”

許從安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脣,“不可,一來太苦,二來你可是想把病傳給我?”駱南晴瞧見她舔脣的動作,臉紅紅的,哪兒還有力氣反駁,只輕輕柔柔丟下一句,“你可不能拿這法子去哄別個。”

許從安覺着好笑,起先她的確是將駱南晴當妹妹哄着,可見駱南晴動了怒,情急之下才那般,又怎會對別人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