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晉朝文許武駱,駱家世代爲將,許家亦是幾代位至丞相,當今丞相許賢瑋更是年紀輕輕便做丞相,他在官拜丞相前娶有一妻,卻不知何故,一直不曾有孕,後便找了幾個通房丫頭,有個丫頭更是爲他誕下大公子,他大喜之下,便收了她作妾。畢竟身份低賤,自是當不了妻的,可未免動了別的念頭。

過不了幾日,許賢瑋便納了京城縣丞家的小姐爲妾,沒過多久亦是傳來喜訊,許賢瑋喜不自禁,心裡琢摸着,若是這胎是子,便要狠心將髮妻休了,娶這小姐爲妻。這念頭雖不曾說出,但周遭人自是明白。

許賢瑋髮妻周芳語乃蘇杭巡撫之女,不論相貌脾性皆爲上品,知書達理,若不是多年無所出,許賢瑋怎會有這般念頭,怕是連妾也是不納了。如今許賢瑋有了這念頭,也是有些愧疚,便日日留宿周芳語房內。不知是上天可憐或是其他,在那縣丞小姐誕下大小姐之後,周芳語也傳來有孕的喜訊,這一胎便是許從安,周家爲保女兒地位,硬是將外孫女當作了外孫。

這許從安便自小已病弱爲由在杭州周家長大,周家亦是對這外孫女有所虧欠,獨獨爲她建了個院子,許從安在院內也如平常女子一般,着紅妝,彈琴看書,只是少了些閨中好友罷了。許賢瑋縱是不捨,卻也因着自己之前那般作爲,不敢不從,幸而周芳語後又誕下一女,縣丞小姐又誕下二子,許家自是熱鬧非凡,許賢瑋才由着周家這般安排。可這二公子既是嫡子,自然是要回京的。往年也常回京住上一個月,可爲了隱瞞身份,也不敢久住,待她長到十六,總算叫人放心了些,許家又是常催促,周家不好推脫,總算答應放人了。

許從安並不急着進京,便選了水路,想着一路遊玩過去,也不失雅興,進了京,便不再容易坐船了。許從安喜靜,不挑大船,只租了一艘小船,慢悠悠地走。這小船隻一個廂房,廂房外算是有個小廳,船家時不時渡些過客在小廳裡坐着,許從安也並不惱。

一路相安無事,只是近幽州時,離岸還有些距離,突有一紅衣女子從天而降,落在小船甲板上,落地無聲,船伕竟沒有發覺,小廳內的許從安自然也不會發現。只見這紅衣女子往小廳內一探身,瞧見了許從安,趕緊衝了過去,待許從安反應過來時,她已溫玉在懷。

許從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懷中女子,正要起身給她讓個座,那女子卻是胳膊一勾,勾住許從安的脖子,穩穩坐在她的懷裡,叫許從安掙扎不開來。這一貼得近,難免會叫着女子發現些端倪,只見那女子動作頓了頓,又擡眼瞧了瞧許從安,卻是立馬換了笑臉,扯下發繩,如墨的長髮披散下來,原本英姿颯爽的女子立馬變得嫵媚起來,“相公——”

“小姐,初次見面,這不太好吧。”許從安想站起身來,這般抱着女子,着實有些難受,若不是瞧着女子有幾分姿色,怕是沒這般客氣了。

還不等那女子說什麼,船便停了,匆匆上來幾個壯漢,提着刀,甚是凶神惡煞,那船家抖着身子蹲在一旁,許從安便明白過來,想來,這幾個壯漢,是尋這姑娘來的。許從安再次審視了一番懷中女子的容貌,相比這些壯漢而言,着實不像個壞人,可這豈能以貌取人,瞧着姑娘做派也知不是什麼善人,還是快快把這女子交出去的好。

那女子似是有所感知,趁着許從安開口前,偷偷在許從安腰間擰了一下,又擡頭在許從安耳邊輕聲道,“你可忍心交我出去被這些人欺侮。”話語軟軟的,那脣又似有似無地碰着許從安的耳朵,叫許從安微微紅了臉。在外人瞧來,倒是像極了一對情人旁若無人地耳鬢廝磨。

許從安因這軟軟的聲音起了惻隱之心,自己也是女子,自是知曉女子與男子纏鬥的不易,若不是走投無路,怎會逃到這邊來,話到嘴邊,硬是變了,“幾位壯漢,可是有事?”

那幾個壯漢進了廂房查看了一遍,瞧見這船上確無其人,才走到許從安的跟前,“你可有見過一個紅衣女子?”說着頗有些懷疑地往許從安懷裡探視着,只是那女子披着發,滿是柔弱嫵媚的模樣,就連衣裳也退了一半,明明是情人在此作樂,哪兒有方纔那女子的模樣。

許從安自然是瞧見了壯漢的神情,慢悠悠地開口道,“別的紅衣女子倒是不曾注意,只是懷裡的都疼不過來了。”許從安自小便在蘇杭,那裡什麼不多,風流才子最多,許從安學起那模樣兒來,也是信手拈來,又是伸出手指在女子的脣上摩挲着,女子一偏頭將她手指含入嘴裡,實則用了力地咬,許從安忍着痛,有些漲紅了臉。

那幾個壯漢便以爲這公子情動難忍,便一副理解的模樣退了出去。許從安見他們一走,便忍不住痛呼起來,還不曾走遠的壯漢聽了,卻是互相瞧了瞧,笑了笑,“有錢人家就是好,待老子有那閒錢,可也要學這小子來這一遭。”

那女子立刻起身,拉好衣服,又隨手將頭髮紮起,似是要走。許從安攔了下來,“姑娘,我想還是幫你去府上知會一聲,讓府上的人過來接比較好。”

那女子細想確是有理,一來此刻自己儀容不佳,出去定是要叫人笑話,二來此番也太過招搖,再次招來那些壯漢,可就沒處躲了,便開口道,“如此,便勞煩公子派人去將軍府一趟。”

這紅衣女子正是駱家三小姐——駱南晴。

“可是幽州陳將軍府上?”

駱南晴聽了,卻是一笑,“是京城駱家。”許從安聽聞,忍不住擡眼細細打量了駱南晴一番,這竟是駱家小姐,駱家世代爲將,祖上是開國大將,如今駱興邦亦是鎮國將軍。駱家與許家雖皆京城大家,卻也以禮相待,並無仇怨,說起來,祖上皆是開國元勳,兩家氣度皆大,一心爲國,也把握分寸,並不敢功大蓋主,有了功也忙着往皇帝身上攬,皇帝並不曾猜忌兩家,便也不會用權術逼得兩家相爭。

“如何?可是聽了駱家,心神往之,要去請個小將軍噹噹?”駱南晴見許從安直直盯着自己,有些不快。

“小姐說笑了,小生一介書生,豈是耍刀弄槍的人。只是這駱家實是有些遙遠。怕府上過來要些時日。”許從安話並不說完,這是讀書人的通病,駱南晴也知道,這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不想蹚這灘渾水。

既然你不說破,那我就順着你說,“正是如此,不如我與公子一道回京吧。那些人既以爲我是你的女人,便只能跟着你回去纔不叫他們生疑,事後,勢必不會虧待了公子的。”

駱南晴話說得滿滿當當,直叫許從安找不着理由拒絕,說不順道,他日相見,難免尷尬,想着既然父親是同僚,能幫襯便幫襯吧,也不知這駱家小姐是如何惹上那些人的,又怎會獨自一人來幽州。

“小姐不怕小生對小姐不敬嗎?”許從安覺着這女子未免也太大膽了些,就這般與陌生男子一道,這番性子定是要吃虧的。

“就你?”駱南晴上下打量了從安一會兒,“你倒是不敬個給我瞧瞧,看我不撕爛你。”許從安既是作男子裝扮,周家替她尋了個懂醫的丫頭照料着,那丫頭是周家的家生奴,機靈不足,忠心有餘,學醫時時常疑惑不解,許從安指導了幾次便也對這醫術產生了興趣,多年研習,怕是與御醫比上一比也無不可,此番她瞧駱南晴呼吸吐納自是明白她是懂武之人,只是亦覺得她如此囂張難免惹禍,卻也只能搖了搖頭。

“你搖什麼頭?可是不信?”駱南晴瞧許從安沒有一絲害怕的模樣,心下便不甚開心。

“小生只不敢不敬罷了,前面靠了岸,便只能走陸路了,小姐可還是同行?”許從安說着便將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拿了出來,芍藥因帶着衆多醫術藥材,不與從安一路,此刻怕早入京了,早知如此,當初便該跟着他們一道的。

“那是自然。”駱南晴爲躲壯漢,自是要跟着許從安的。兩人上了岸便租了馬車,只是這馬車才行出不到一炷香,駱南晴便開始抱怨起來,“這馬車又擠又硬,難受死了。”

“駱小姐,你尚有追兵四處找你,還是小馬車裡呆着罷。”許從安內心很是煩躁,若不是怕被這駱小姐惹上麻煩,自己至於租這破舊的馬車麼?自己何時受過這罪,屁股都快磨破了,這小姐倒好意思埋怨。

駱南晴自然也懂這分寸,埋怨了幾句也無其他,心煩氣躁之時,偏頭看見許從安不耐的表情,心下覺得舒服了許多,這人細皮嫩肉的,怕是比自己還不適吧,那隱忍的表情倒是好玩,“公子,不如,讓奴家坐你懷裡吧。”駱南晴說着朝許從安眨了眨眼睛,許從安纔不吃她這一套,她坐自己懷裡,那自己坐誰懷裡去,懷裡自然是軟綿綿的,她想得倒是美,“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我一輛馬車已是不妥,還是疏離些較好。”說着又往邊上靠了靠,顛簸得更是厲害。

也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駱南晴又坐不住了,掀開門簾對着車伕吩咐道,“這時辰該用午膳了,前頭找家店歇息一下吧。”那架勢叫許從安恍惚自己纔是個搭車人,可一想,這車的確是自己掏錢租的呀,這人怎指使起來絲毫不覺不好意思呢?卻也只能跟着她下車打尖。

這官道上人來人往,店面雖小,卻忙得很,大多東西都是客人自己動手的。

駱南晴走在前頭,許從安跟在後頭遭罪。

駱南晴給自己倒了碗水,那水壺便歪在那兒,許從安耐着性子擺正倒完水,還沒喝上,就挺“哐”地一聲,駱南晴將空碗扔進了邊上的簍子裡,許從安微微皺了皺眉,喝了水,將碗輕輕放進簍子裡。

店裡還擺着一些小菜叫客人自己打點,屆時數盤子算錢。駱南晴打了碗小菜,那勺子就隨手一放,卻是在她不注意的時候轉了個彎,整個躺進了盆裡,許從安那一肚子火又不好發出來,捏着手指將菜勺撿了出來,卻是對拿菜失了興致。

“這是什麼糕點,你幫我切一些。”駱南晴手上拿着盤子,便指使起許從安來,許從安自小也是當着小姐大的,哪兒有伺候過人,此前便被駱南晴的無禮惹了一肚子的氣,此刻正想發作,卻又瞧身後的人還等着,只好放下手上的盤子,幫駱南晴切起糕點來。一刀下去卻是太大快了些,駱南晴又是不滿地嚷嚷道,“太多了太多了,我纔不要這麼多。”

許從安深吸一口氣,又將那糕點切了一塊兒下來放在自己盤裡,駱南晴還是不滿,“我這也太少了。”許從安二話不說又將自己盤裡的切了一塊兒放在駱南晴盤裡,駱南晴這才滿意。

待小二招呼完前桌的客人,駱南晴正對着那糕點難以下嚥,直覺自己還是要得太多了,這糕點着實粗糙了些,也太難吃了,卻也不喊出聲,自顧將糕點對着茶水嚥下,許從安卻是有些不懂起來,這人看着嬌蠻無禮,倒是不浪費糧食。

駱南晴兀自點了些精緻的菜式,許從安毫不理會,只對那小二道,“給我來碗麪條,再上四個饅頭吧。”

“你這瘦不拉幾的,還能吃這許多?”駱南晴有些不信。

“自是吃不下的,饅頭可帶着路上吃,省得屆時還不曾走上幾步,又有人喊餓,這走走停停進京都要過冬了罷。”駱南晴一聽許從安的話,嘟着嘴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菜上來了,駱南晴還沒吃上幾口,又是黑了臉,這未免也太難吃了吧,可瞧許從安對着麪條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樣,又有些不甘心,“你那面好吃嗎?這菜也太難吃了些。”

“這趕路的人有幾個要點這菜吃的,這裡的廚子怕是一年也做不上幾次這精緻的菜餚,怎會好吃了去。這麪條纔是趕路的人多點的東西,手藝自然還過得去。”

“那我跟你換,我吃麪,你吃飯菜。”

“你若是吃不下這菜,再點一碗麪便是了。”

“那不行,這飯菜倒了多可惜,你們這些讀書人,又怎知多少窮人家吃不飽,又怎知打起仗來連樹根都啃。”駱南晴趁着許從安不注意,便是將她跟前的面奪了過來,許從安動作慢條斯理,那面也才吹涼了吃了兩口而已,倒了駱南晴那兒幾口便見了底,許從安硬着頭皮吃了幾口飯菜便起身要走。

“你才吃那麼點就飽了?怎還我吃的多些?”駱南晴家裡的哥哥們都是大口大口吃飯的,這桌上的怎夠一個哥哥吃的,縱是許從安瘦弱吃的少,可這也太少了些。

“小生吃的本就不多,這飯菜不合胃口便又少食了些。”許從安心想着小女子胃口不如將軍小姐,慚愧慚愧。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愛的!我又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