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晚上打工!”程意帶着一種心虛、惶恐、膽怯卻又故作無所謂的口氣“通知”馮良謙,眼神有些閃爍,生怕馮良謙追問下去自己露陷。
“什麼工作?”馮良謙果然追問了,程意更加緊張起來:“服務員,上菜的。”
“哦,用我接送你麼?”馮良謙眼神閃過一絲憐憫,程意感受到了,有種被刺痛的感覺,倔強的笑了笑:“不用,我和我宿舍一個姐們去,別擔心。”
馮良謙低了頭,笑了出來:“那我豈不是和你沒有時間相處了?”
“怎麼會,以後我白天都不打工了!”程意急切的說完,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討好的意味,馮良謙聽了這個消息,看着程意,輕輕擡手在程意的頭頂按下:“程意,你太辛苦了,你需要多少錢?可以讓我幫你嗎?”
這口氣,再次刺痛了程意:“不用,我,其實要不了多少錢,你幫我,還不如將來幫個大的!”程意開着玩笑,手在不知不覺間緊緊攥起了拳頭,手心裡全是汗。
“程意,我有個小小的願望,你幫我實現,行麼?”馮良謙俯下身子,面對着程意,程意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心頭一陣亂跳:難道他要親我?
“什,什麼啊?”
“咱們買情侶裝,好不好?”馮良謙笑着,帶着羞澀的表情,一雙眼在酒瓶底的後面閃動着光芒,程意有些失望:“哦,好啊!”
“你怎麼看起來挺失望?”倆人並肩往校外走,馮良謙看着程意,狡黠一笑,程意白了他一眼:“哪兒有,我失望什麼,有人給我買新衣服,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你是不是....”馮良謙拖了長音,程意徹底紅了臉:“哎呀,不是不是,討厭!”推着馮良謙,拼命往校外跑。
馮良謙說要買情侶裝的時候,程意就猜到,馮良謙是想給她買幾件新衣服,程意沒開口,假作不知道,跟着馮良謙逛過一家又一家店,試穿了十幾套,馮良謙小心翼翼的詢問:“怎麼樣?”
“還行。”程意點頭,馮良謙就笑:“你都說還行,有特喜歡的麼?”
“說不上吧,我比較沒概念。”程意說得是實話,什麼時候自己這樣出來買過衣服?面對這些花花綠綠,款式新穎,價格昂貴的服裝,程意穿在身上才體會到,什麼叫做虛榮心被滿足的感覺。
“那這一套,加上前面那家店那套,好不好?”馮良謙看着程意,程意臉紅了,她突然覺得自己這是在張口向馮良謙索要東西,一時間,程意開不了口。馮良謙看程意臉紅了,有些吃驚,心裡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這句話問的似乎有問題,卻想不明白到底問題何在。
“那就這麼定了!”馮良謙打斷了這種僵持,程意深呼吸了一下,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苦笑:程意啊程意,原來你也是這麼物質的女人。看看價錢,程意沒說話,等拎着衣服出了商場,程意衝馮良謙笑的特別燦爛:“上上籤,這是我穿過的最貴的衣服。”笑,在此時此刻,讓程意找到了一種隱藏的安全感,似乎只要笑着,自己在馮良謙面前,就可以不那麼窘迫。
“程意,我不是想向你炫富,我只是...”馮良謙看着程意的笑,心裡猛地咯噔一聲,連忙解釋:“我只是,想讓你高興。”
“我很高興,上上籤,謝謝。”程意笑着,眼底滿是落寞,天色快要暗下來了,程意催促着馮良謙:“快點回去吧,我宿舍的姐們等着我呢!”
坐着公交車,看着外面晚霞映照下的城市,馮良謙將手摟在了程意的腰上,程意看了馮良謙一眼,笑了一下,繼續盯着車窗外閃過的城市,莫名的回想起了家裡的村莊,回想起會在秋天爬上樹打榛子的程心,會流着口水蹲在門外看自己放學的程大寶,那個地方,真的不富裕!和這座城市相比,差的太遠了,那裡的人一輩子都沒有聽說過LV,一輩子都沒乘坐過電梯,來這座城市之前,程意沒敢想過,爹媽姐姐一年辛苦勞作全部收入,在這座城市裡,只是時尚女郎肩頭的一個揹包,他們的日子和這座城市裡的人相比,不叫生活,而應該被稱爲“生存”。
肖瀟看着程意站在自己面前,那一身雷打不動的裝扮,肖瀟緊盯着程意的眼睛:“姐們,真的要去麼?”
“姐們,我真的急需錢!”
“要多少,你開口,將來你還給我,再不然問你男朋友借啊!”
“十五萬。”數字平靜的從程意口中說出來,肖瀟捂住了心口,紅燒獅子頭一樣的髮型抖動了幾下:“幹嘛啊?”
“孟亭春害我。”程意言簡意賅,肖瀟就算不能瞭解事情經過,也能體會事情的精髓,乾笑了一聲:“這操蛋的社會。”
“姐們,幫我。”程意伸手放在肖瀟的肩膀上,肖瀟點頭:“姐們,你聽我說....”
小姐們坐在大廳外的一間房間裡,客人可以指名點哪一位小姐,也可以叫來一羣挑一下,實習生則是剛剛下海的姑娘們,跟隨在有經驗的小姐身後,穿着和服務生一樣的衣服,只不過胸前多了一個實習生的標牌。來往的客人一般都明白裡面的門道,可以對小姐放肆調笑,可以對實習生上下其手,服務生麼,一般就不會有人特別關注,畢竟可以玩樂的姑娘已經夠多了。
肖瀟一直稱自己在酒吧跳舞,其實是夜總會的表演場,肖瀟跳舞可以說是天分,只要有音樂,就能隨之起舞,肢體柔軟,而且肖瀟還不是專業學習跳舞的,經常有客人請肖瀟喝酒的時候詢問:“小姑娘,藝校的吧?”
“哪兒啊,我學機械設計的。”肖瀟坦言的時候,往往能換來一片錯愕的表情。表演場有樂隊,有舞隊,有跳鋼管舞的女孩名叫燕子,還有個唱藍調爵士的女孩名叫月月,加上肖瀟,也算陣容強大,節目層出不窮。
“這就是你同學啊!”經理抱臂看着程意,惋惜的搖搖頭:“姑娘,你要是幹服務生就可惜了,你做公主能掙更多,要考慮一下麼?”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來打工,學習還是第一位的。”程意連連擺手,經理撇一下嘴搖頭,不死心的追上一句:“要是哪天想通了,隨時找我。”
“啊,謝謝啊!”程意聽得有些慎得慌。
“去換工作服把,待會就開張了。”經理轉身走了,程意汗毛豎了一身,對肖瀟說:“這傢伙男的女的啊?”
“男的啊!”肖瀟看着程意,程意指指經理一扭一扭的腰臀:“男的還這麼風騷啊。”
“就這樣,我給你找衣服去。”肖瀟見怪不怪,拉着程意往庫房去翻檢工作服。
工作服倒是規矩,黑色長褲,白色襯衣,黑色馬甲,程意穿完,配了一雙黑布鞋,肖瀟看着,皺眉:“姐們,這也不好看啊。”
“我沒皮鞋!”程意也無奈,肖瀟想了想:“算了,姐們,你難看點保險,連妝也別畫了。”
“嗯嗯。”程意連連點頭。
“快點,出去了,客人到了。”經理扭進門,翹着蘭花指拍手將服務生叫出去,看到程意換了工作服,頭髮仍是扎個馬尾在腦後,腳上穿着布鞋,無奈的搖搖頭:“趕緊出去趕緊出去。”一邊推着程意,一邊招呼:“哎,薇薇安,你教教,額,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我叫...”程意扭頭,肖瀟加了一句:“小意!”
“薇薇安,培訓一下小意。”經理扭腰出去了,薇薇安低頭看看程意,嗤笑一聲:“妞,你鄉下來的啊?”
“是啊!”程意被這口氣刺了一下,但是她理解,薇薇安只是想說自己的鞋子土氣,並非知道程意的出身,何況薇薇安也不可能知道程意家住農村。程意也不敢摔臉色,第一天上班的新人,夾着尾巴是首要條件,不先裝孫子,肯定會被打成孫子。
“哦。”薇薇安知道自己失言了,看着程意並沒有任何不快的樣子,仍舊是微笑着,薇薇安鬆了口氣:“跟我來。”
進包廂,開了門就跪下,包廂裡鋪着厚厚的地毯,站在上面的話,地毯的絨毛幾乎能蓋過腳踝,薇薇安介紹說這地毯是外國進口的,價格昂貴,曾經有客人煙頭落在上面燙掉了一塊,就賠償了好幾萬。程意跟着薇薇安跪在空包廂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調酒加冰之類的工作有實習生完成,你就是跪着進門送東西,跪着出門取東西,別撒了,別哭喪着臉就行,有時候客人喝多了動手動腳,會有實習生或者公主來給你解圍,輕易不要動怒,這活不算累,就是得能忍得住氣。”薇薇安看看程意:“缺錢是吧?”
“嗯。”程意點頭,苦笑了一下。
“學生我見得多了,很多都是從服務生做起,一點點見錢眼開了就坐上去了。”薇薇安冷笑了一聲,看着程意,程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跟着乾笑了幾聲。
“出去吧。”薇薇安所謂的培訓結束了,包廂很快也要進來客人,程意連忙站起來跟在薇薇安身後跑了出去。
燈紅酒綠,花天酒地,在程意的腦子裡一直以來只不過是兩個詞彙,並沒有任何的概念,剛剛進了夜總會的時候,也只覺得這裡活像個地下室,黑乎乎的,等燈光開了,客人來了,音樂響起,四處都是笑聲和推杯換盞的動靜,程意再看,才恍然原來所謂花天酒地,就是這樣一派氛圍。
“新來的,四號包!”酒保大喊,程意緊忙端了托盤,托盤裡放了兩瓶酒,瓶子很大很重,程意端着,暗道若非自己曾經幹過農活,這兩瓶酒還真端不動。程意瞄了一眼瓶子,只看見瓶子上畫了纏枝的花卉,看不懂叫什麼酒,估計挺值錢。
包廂門打開,裡面喧鬧的聲音撲面而來,公主們嬌嗲的歡呼聲響起:“謝謝你啊老闆,香檳,開香檳。”
程意跪在地毯上,雙膝點地的瞬間,程意傷心了一下,覺得自己的骨頭在這一刻似乎輕了許多,程意心裡閃過了一句話:“莫不是自尊飛走了,體重也就跟着輕了?”
所幸地毯極厚,並不疼痛,跪行過去,放下酒,將桌上的垃圾收拾一下,跪着出了門,裡面的歡叫喧鬧並沒有因爲程意的出現或離去有任何的轉變,彷彿程意只是一縷空氣。程意鬆了一口氣,在這裡,還真的沒人會來注意到自己,很不錯。
肖瀟在臺上跳舞,在一把椅子上扭動着,臺下尖叫聲不斷,程意端着紅酒跑過的時候看了兩眼,心裡有些羨慕肖瀟跳舞的天分,燈光之下,肖瀟跳得還真的很漂亮。
燕子上臺了,脫了裙子只剩下比基尼,熟練的爬上了鋼管,下面客人的尖叫更加犀利,肖瀟這會休息,抓住了剛剛打掃了包廂倒垃圾回來的程意:“喝口水姐們,喝口水。”肖瀟將可樂遞給程意,程意大口喝着,粗粗的喘氣:“肖瀟,剛纔有個客人,我給他端酒,他扔給我一百塊錢。”程意從兜裡掏出來:“用不用交給領班?”
“傻啊你,這是小費,就是給你的,這的服務生就靠這個掙錢呢!”肖瀟趕緊將錢塞回了程意口袋的最深處:“揣好了,大款喝多了都愛扔錢,前一陣來了個,喝多了哭的跟死了爹似的,大把大把撒錢,嘖嘖嘖,真有錢。”
“讓我趕上就好了,誰搶得過我!”程意感慨了一句:“我什麼時候能掙夠15萬啊!”
“努力,姐們,別泄氣,可也別走錯了路了!”肖瀟拍了拍程意的臉。
“放心,姐姐就是賣腎,也不會賣身!”程意一握拳頭:“不跟你說了,我幹活去了。”
肖瀟轉身回休息室去了,倆人剛纔聊天找了個靠近後門的位置,一個包廂的門外,這會還早,客人不算多,靠後的包廂基本都是空的,所以倆人也根本沒有想過聊天會被別人聽到。肖瀟前腳走了,後腳薇薇安端了大瓶依雲敲開了包廂門:“老闆,您的水來了。”
“嗯。”包廂裡安安靜靜坐了三個人,似乎正在等人,音樂也沒有開,薇薇安仰視着正中間的那個西裝男子,羞澀一笑:“老闆,今天談生意啊?”
“嗯。”西裝男點點頭,身邊的秘書模樣的女子遞上一百元小費,薇薇安笑的更加燦爛:“用不用給老闆準備香檳塔慶功?”
“準備吧。”西裝男聽了這句話,面色稍稍有了幾分放鬆的表情,薇薇安笑着跪行而出,將小費揣起來,一步三跳的往吧檯去了。
“賣腎也不賣身?這句話很有骨氣。”西裝男接過水杯,抿一口,淺淺的笑了一下,秘書也跟着低頭微笑:“也很押韻。”
“文件準備好了對麼?去挑幾個公主來,囑咐她們該怎麼做。”西裝男斂了笑意,秘書點頭出門。另一個西裝男湊過來:“□□,輝豪今天派人來下了帖子,邀請你參加輝豪的宴會,在你想要收購金馬礦業的時候他們下帖子,是不是想分一杯羹?”
“收購成功,鉅業股份就會有利可圖,夏勝輝再想躲着我,也得爲利把臉拉下來。”西裝男看着包廂的門,水杯在手裡晃動着,嘴角上揚,眼睛迷了起來:“就看夏勝輝敢不敢賭一把。”
“孫總到了!”門打開,秘書滿臉職業性的笑容,西裝男揚起禮貌的笑容,站了起來伸出手:“孫總,想見你一次還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