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子一進號子,獄警的口哨聲便響了起來。江良康跌跌撞撞、神情恍惚地走進號子,呆呆的坐在了自己的鋪位上。
江良康怎麼都想不到那一場至今還記憶猶新的豔遇竟然是齊大根刻意安排的。
每一個細節都在江良康腦海裡閃現,根本就不需要質疑。豁子已經把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江良康回憶僅只是驗證而已!
其實,稍稍推想就發現,玉鳳接近自己“漏洞百出”。初識的那個早晨,兩個人分手時雨已經停了,玉鳳爲什麼還會穿自己的外套走呢?這便爲她主動送上門做好了鋪墊。
玉鳳來找他,就要他陪她做頭髮。這還是兩個人第二次見面,就如此“自來熟”也不合情理啊。接下去中午共餐,倒沒有什麼疑點,有疑點的是,玉鳳那麼放開喝酒。酒量不大,卻非常豪爽,除了投他所好之外,便是爲接下去開房做鋪墊。而今想想,這樣的鋪墊豈不太可疑了嗎?
那就是站街女的風格啊。
怪就怪自己沒有擦亮眼睛,也怪自己騷情氾濫。誠如豁子講故事時所說,自己決定爲玉鳳開賓館,就有了想法。
這才一步步被玉鳳套牢。
這才被玉鳳逼到最後一步。
又哪裡曉得玉鳳這麼逼他也是齊大根的安排呢?
想起那個有霧的早晨,還是心有餘悸。那畢竟是他第一次謀害一條性命啊。雙手伸出去猛地推玉鳳時,雙腿發軟的感覺一直刻在他的意識裡,以致於後來多次做惡夢,夢見自己被帶進了湖裡,被玉鳳死死纏住。
玉鳳倒進湖裡,四肢慌亂的晃動,這個場面也刻在了他的意識裡。玉鳳的頭沒入水中而後露出水面,接着又沒入水中,如此反覆幾次,直至力氣耗盡,身體緩緩沉入水底,他方纔忐忑不安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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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一切做得天衣無縫,事情過去這麼多年都沒有任何反響,他甚至以爲這個秘密要被自己帶入棺材了,不料,一切並非如自己所想。
作孽!自作孽!
這個詞忽地在他腦海裡閃現。不錯,確實是自作孽!自作孽不可活,老古話就是這麼說的。
而罪惡的源頭還在於自己接受了齊大根的“饋贈”——把一場有着謀殺跡象的車禍案定性爲普通的車禍案,而且不遺餘力的打壓自己的下屬。
那個晚上齊大根找到他的場景在他腦海裡呈現出來。
冬天。溫度比較低。空氣乾冷。
他剛剛吃了夜宵回家。就在他把警車停在他家樓下的過道上時,齊大根從某個角落裡閃了出來。沒有通過任何人聯繫,齊大根自報家門,似乎料死了他會幫他的忙似的,一點遮掩的話都沒有。可正是這種直接,讓他感覺到,這個忙不幫也得幫。不幫會有什麼後果,他想象不到。
齊大根就有這種氣場。說起來他是刑偵科的副科長,齊大根是一個混子類的人物,邪不壓正,事實恰好相反。
齊大根非常豪爽,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扔進他的車子,他目光一掃就知道是一個大數字——至少是五砸。後來他回家清點,整整有六砸!
孽根就在他接下這六砸人民幣之後種下了!
作爲一場謀殺案的唯一知情者,爲了不讓他翻盤,齊大根才又在他頭上做了套。
就是這樣。
事情就是這樣!
……
江良康的頭不斷地往下低,往下低,直至將頭埋在了領子裡。
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在他腦海裡盤旋。
這六砸人民幣成就了他的人生,也毀了他的人生。
有了這六砸人民幣,他很快從刑偵科副科長爬上了刑偵科科長的位置,幾年後進入縣工安局黨委,成爲黨委委員,之後順風順水,最後爬上了工安局副局長的位置。
在這個位置上他又造了多少孽呢?
洪檢察官的話驟然響在他的耳畔:江良康,你是真的打算見了棺材才落淚嗎?江良康,你還可以回看守所好好想想,前前後後想仔細了……
單單從橫弋麗珠會所蔡細發那裡他就撈取了五六百萬之多啊。掃黃,緝毒,草菅人命,發生在麗珠的哪件事不是他運作的呢?
如今,縣檢察院一股腦兒將這些事全公訴出來,他不被判死刑都不可能!
而這邊,齊大根這邊,就算齊大根不把他殺人越貨的事兜出來,依齊大根的風格,他若是不配合,後果想都不敢想。
這世間還有誰比齊大根更陰險更毒辣嗎?
進不行,退亦不行;倒向齊大根不行,倒向檢察院更不行。
這就叫作孽。不對,是自作孽!
自作孽不可活!
……
省府齊大根辦公室。
齊大根打通了獄警小吳的電話。
“江良康到底是什麼反應?”齊大根直籠桶地問道。
“豁子已經把故事按我的要求講給江良康聽了。江良康整個的一副神魂顛倒的樣子。”
“我要的是準確的消息!”
“齊老總,現在我沒法給您準確的消息!我剛纔去江良康呆的號子看了看,江良康坐在他的鋪位上耷拉着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推斷他是絕不敢倒向檢察院了。”
“他媽的,又是推斷!給我想辦法再施壓!話可以說得再直白一點!”齊大根吩咐道。
“齊老總,我怕再逼他,江良康會……”
“這纔是最理想的!”
“呃?!”
……
江良康連着兩餐滴水未進。持續十幾個小時他坐在屬於他的鋪位上,把頭埋進領子,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也不動。
號子裡除了豁子其他人都被江良康的狀態震懾住了。
然而,沒有一個人上前對江良康說一句溫暖的話,說一句關心的話。
夜裡,不清楚是凌晨兩點還是三點,總之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刻,這個時刻的號子裡,呼嚕聲此起彼伏。也有幾個在說夢話。江良康終於動了動身子。他輕輕地從鋪位上爬起來,走到洗漱的位置,藉助從過道里照射進來的光亮,找到了他的牙刷。江良康費力將牙刷掰裂,然後一次又一次地用掰裂的牙刷刺進自己的喉管……
號子裡的某個鋪位上,有一個人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這個人當然是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