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着警燈,拉着警報的麪包車,停在了白楊老家的衚衕口,白景金拉開車門就下了車,又扶白若喜下了車,白楊剛剛站定,便看到衚衕口的陰影裡,站着一對老實巴交的農村夫婦,男的一身地攤貨,還挽着袖子和褲腿,只是此時在警燈的閃耀下,顯得很是畏縮。
女的也是一臉的苦相,滿臉淚痕,眼巴巴地望着警車裡出來的三人,好象這三人就是他們請來的青天大老爺。這對夫婦有四十來歲,可他們常年在鄉間辛勤勞作,臉色都是那種黝黑的顏色,看起來約有五十歲。
白楊藉着警燈的光一看,果然就是旺叔和旺嬸!白楊緊張了起來,上前一步,剛要說什麼,白景金搶先說道:“喲,旺爺,旺奶奶,你們這是怎麼了?我們接到報警,真是你們報的警麼?”
男的嘴脣哆嗦了幾下,愣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女的也就是旺嬸便帶着哭腔開始了她的傾訴:“哎呀,景金呀,你們……你們可來了啊,都是那個該死的白正黨,他要強佔我們承包的果園哪……”
白若旺在一旁一言不發,而旺嬸則是斷斷續續,言語混亂地說了一通,經過白景金的詢問,白楊從腦海裡慢慢疏理,才逐漸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白若旺夫婦兩人,承包了江夏村的五畝果園,是五年前承包的,當時訂立的承包合同,是十年,也就是說,夫婦兩人還可以繼續承包五年,可是,就在今年上,村支書白若福說村裡要收回那五畝果園,並轉手承包給他的兒子白正黨,於是白正黨便在今天要求收回白若旺夫婦承包的五畝果園。
此時正是果實累累的季節,白若旺夫婦仗着承包的果園,每年也有三四萬元的純收入,如果被白正黨強行佔去,兩夫婦的收入就完全泡湯,他們怎能甘心?
在白正黨帶着三個兒子,拿着九節鞭和棍棒等來到村東果園要強行收回的時候,由於白若旺拼命阻攔,被白正黨扇了幾巴掌不說,還被他的三個毛頭兒子拳腳交加,打得白若旺昏頭轉向,於是白正黨就強行將白若旺夫婦趕出了果園,讓他們回家!
白若旺夫婦打不過,村裡也支持白正黨,夫婦兩人覺得有冤無處訴,就打了報警電話。這件事情白景金其實有所耳聞,這也是他在接警之後並不積極的原因,當然,這話白景金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而村委會主任白若喜就是村支書白若福的親弟弟,也就是白正黨的親二叔,村支書還村委會自然不會支持白若旺夫婦,於是白若旺捱了打,卻絲毫沒有辦法。
旺嬸並沒有認出來面前的女警是白楊,一方面是因爲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光線太暗,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旺嬸壓根不會想到,白楊會成爲江夏鎮派出所的警察,因此,旺嬸在傾訴完了之後,哭着說道:“警察同志,你看看我家若旺,被他白正黨打成了什麼樣?這簡直沒有王法了啊,你們一定要給我做主啊。我們的蘋果和鴨梨,今年都還沒有收穫啊!他們這是明着搶東西啊!”
白景金挺身站到白楊身前,向旺嬸揮揮手:“行了行了,這事我們知道了,等明天再處理吧,那個……若喜爺爺,您給我們籤個字,我們今天的出警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旺嬸一看,警察也要退走,頓時就噗通一聲跪在了白景金和白楊的面前:“景金哪,警察同志,我求求你們了!我們辛辛苦苦打理了一年的果園,這收成不能讓白正黨給搶了去啊!這還有沒有王法啊……嗚嗚……我要去告他們哪。”
白景金立刻說道:“你要去告是吧?那是法院的事,你去法院告吧,就沒我們派出所什麼事了,我們就回去了。”
白若喜也甩着手中的菸袋,惡聲惡氣地說道:“若旺家(指旺嬸),你也別在這窮嚎了,村裡要收回果園,重新承包,大家都是這樣處理的,又不是專害你一家,行了,天也晚了,警察同志也要吃飯是吧?我籤個字就讓警察回去了。”
冷眼旁觀的白楊,此時已經明白了這個事情的大概,她雖然社會經驗不多,可父親當年也算是縣裡一個大企業家了,耳渲目染之下,對於合同方面的問題,也懂得一些,尤其是象農村裡這種非法轉包的事情,更是聽說過不少。
白楊就象白景金說道:“白景金,你跟白主任去籤一下字,我看看傷者需不需要去醫院治療,你們先去吧。”
白景金愣了愣:“哎……白警官,這個……好吧,若喜爺爺,咱們走了,去村委會簽字個,我們也好回去,呵呵。”白景金從兜裡掏出金南京煙,抽出一支,諂媚地遞給白若喜:“若喜爺,抽一支,這可是二十塊錢一包的好煙哪。”
白若喜推讓了一下,才接了過來,白景金啪地一下打着了打火機,幫白若喜點燃了香菸,兩人帶着兩個若明若暗的菸頭,走回了村委會。
一直等到他們走得遠了些,白楊來到旺嬸面前,見旺嬸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白楊嘆息一聲,將她扶起來:“旺嬸,我們到你家裡說話。”
旺嬸愣了愣:“啊?警察同志,你……你認識我?”
白楊捏了捏她的胳膊:“你快點,我們扶着旺叔,到你家裡說話。”白楊的打算,是看看怎麼做才能夠幫上旺嬸一家,雖然村裡違法轉包,可如果沒有直接的證據,就憑白若福一家的勢力,恐怕白若旺這果園也承包不下去了,就算有直接的證據,這種事情也非常難辦,你不包給他白正黨,他就背地裡給你搗亂,你又能如何?
所以,這事情看起來非常簡單,可真正處理起來,並不是丁是丁,卯是卯那麼簡單的。
旺嬸終於精明瞭一回,連忙上前扶起白若旺,頓時眼淚又下來了:“哎……都是你……你個受氣包!被人打了,連還手的本事都沒有!我跟你過,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在旺嬸的嘟嘟囔囔中,扶着白若旺回了家,撳亮了燈泡,白楊隨後便進了屋。
旺嬸終於看清楚了這個女警的模樣,她使勁地抹了抹眼淚,眨眨眼睛:“警察同志……你……你是楊楊?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白楊瞟了一眼被打的白若旺,見他滿頭滿臉都是塵土,額頭上明顯還有幾個大包,頭髮裡面還有一些已經乾涸的血漬,身上的土也不少,白楊根據這種情況,可以得出結論:白若旺確實捱打了,雖然打得不嚴重,可被人圍着打,即使只是用巴掌拳頭地打,對於四十多歲的他來說,也是一件令人懊惱無比的事情。
白楊向旺嬸點點頭:“旺嬸,我就是楊楊,我現在就是想問問你,旺叔被打的具體情況,看看是不是要去醫院看看,而且,關於你承包果園的事,我覺得,你可以讓派出所調解一下,你手裡有沒有承包證啊?拿過來我看看。”
旺嬸激動得眼睛裡又泛起了淚花,她連連點頭:“哎,哎哎……楊楊,承包證當然有啊,還印着村委會的章呢!我找找……楊楊,你先坐下。”旺嬸冒冒失失地就去尋找那個承包證,白楊則是來到白若旺面前:“旺叔,你覺得怎麼樣?沒事吧?”
白若旺也聽出來了,這是楊楊!是他們的後鄰!白若旺被打之後,自然是渾身難受,他哆嗦着嘴脣說道:“楊楊啊,真是想不到是你啊,哎……被他們打了一頓,我全身都疼啊……不過,也沒什麼,莊稼人皮粗肉厚的,過兩天就好了,楊楊,你放心吧,我沒事。”
白若旺撓撓頭,頭髮裡就掉下了紛亂的塵土,他又使勁地撓了幾下,掉下了土越來越少。這個憨厚的莊稼漢子,最後還是用懇求的語氣小聲說道:“楊楊,只要白正黨不再霸佔俺家的果園,我看這事就算了吧,都是鄉里鄉親的……唉……”
白若旺唯一的女兒,在外地上大學,他雖然也姓白,可他的家族跟白若福這邊根本不沾邊,而且白若旺屬於五代單傳,也就是說,如今跟他家關係較近的人,整個村裡幾乎沒有了,在農村裡,這是一種非常尷尬的情況。
旺嬸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你這個老不死的!這是說的什麼話?他要霸佔咱們家果園,本就是不對的!哼!打了人還沒地兒說理了?這不楊楊來了嘛!肯定能幫我們要回果園的,對吧楊楊?”
旺嬸那充滿希冀的目光,看得白楊有些不好意思:“嗯,你把承包證給我看看。”
旺嬸興奮地遞了過去,那是一張顯得很老舊的紙,看起來保管不善哪,旺嬸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張承包合同,讓我扔到舊紙堆裡了……幸好還能找到,要不然真就抓瞎了。”
白楊看了看,上面的承包合同寫得很明白,白若旺要承包村東的五畝果園,期限是到2018年爲止,在此期間,無論是村委會還是白若旺,都不得隨意變更承包合同,不然要遭受違約罰款十萬元。
白楊手裡有了合同,頓時也覺得有了勁,她可是第一天上班,第一次出警,她非常希望,今天能夠將這樁簡單的案件,給調解成功,於是叫上白若旺夫婦,便往村東果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