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內。
丫鬟秋曲左右忙碌，用雞毛撣子撣土除塵，
打小便如此，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會將小姐住所打掃乾淨，讓小姐能有更舒適的環境休息。
剛剛忙完，她餘光瞥向屋內的東方亦柔，心中又是一疼。
“都是那姜柔，人面獸心！”
秋曲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罵着。
“還有，楚懦夫，明明說了會來救小姐，都這麼久了，你人呢？！”
“昨天那般浩氣凜然，今天就躲起來了，僞君子，僞君子！”
“都是你，害我家小姐這樣，我咒你下地獄，咒你不得好死，咒你......”
折下一旁樹枝，丫鬟不斷在地上畫着圈，罵着罵着，突然語塞。
她會的罵人詞，就這麼幾個，已經......沒詞了。
“說累了沒，喝口水。”就在這時，一隻水杯遞了過來。
“謝謝。”秋曲接下喝了一口，可水剛剛入喉，靈動眼眸忽然瞪大，指着楚楓：“你，你......”
遞水的人，
還能是誰？
不就是剛纔詛咒的懦夫麼？！
不，不是懦夫，他來了！
她下意識要起身，去叫自家小姐，可隨即，便被楚楓捂住嘴。
“先跟我說說，她和你臉上的巴掌，是誰打的。”楚楓凝重道。
秋曲神色一喜，連道：“是，是蜀......”
話音戛然而止。
沒記錯的話。
楚楓的實力，只在那什麼殺手榜排行一萬多位，而蜀生......可是排行兩百位的，頂尖殺手。
說了也沒用，他肯定不是蜀生的對手......
“你打不過他的，還是直接帶小姐逃吧，既然能進來，一定能想辦法逃出去。”
“蜀生嗎？”楚楓忽然道。
見楚楓已經猜出，秋曲沒辦法隱瞞，只能點頭：“你，千萬千萬別去招惹他，他好像是兩百位的頂級殺手！”
楚楓淡然道：“他已經死了。”
秋曲瞪大眼。
死了？？
“剛剛宰的。”
秋曲倒吸口涼氣。
難道，如蜀生那般強悍的師叔，會被楚楓......
秋曲甩了甩頭：“不對，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叫來了個很厲害的幫手，對吧！”
一定是這樣。
不然怎麼殺得了蜀生？
楚楓也不想反駁，點頭道：“我叫的是個絕世高手，他在那個排行榜，排第一。”
第一？！
秋曲聞言，一時有些激動：“真，真的嗎？”
如蜀生師兄，兩百位就已經在宗門排地字輩，如果真是請了第一來......
豈不是能堪比，宗門天字輩？？
楚楓走到門口，擡手輕輕釦門。
一下，兩下。
帶着一陣獨特旋律。
門內。
仙子低垂眼簾，雙眼本來空洞無神，可聽見這帶着旋律的扣門聲，細長的睫毛輕輕一跳。
這旋律......
是他，一定是他來了！
東方亦柔眼眶突然溼潤起來，隨後慌亂擡手，將淚水抹去，想要起身開門。
想起什麼，她邁出的腳步，驀然停住，轉頭看向鏡子。
鏡子裡的自己，不但一身灰塵，臉上的紅腫，也沒能散去。
不行。
自己現在這樣，實在不堪入目......
聽見楚楓繼續輕輕釦門，這位處變不驚的仙子，一時心亂如麻。
無論如何，先洗個臉，換一件好看的衣服再見他！
只要是女人。
想見心上人，必定，想展露自己最好的姿容！
縱是仙子，亦不能免俗。
門外。
楚楓瞳孔已成赤金色，隔着門，眼看着仙子記得小鹿般走來走去，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時過境遷。
從前俏皮的老婆慕芊芊，現在，愈發出塵。
倒是本來出塵的琴瑟仙子，接觸久了，才發現她像個單純小女孩兒。
這就是女人所謂的......另一面？
眼看着仙子走進浴池，楚楓的手指，也跟着停下。
沒有進門，而是轉身，向院外走去。
“誒，你要去哪？”丫鬟連忙叫住他。
“幫仙子拿一些，本該屬於她的東西。”白髮青年，緩緩離去。
時間過去。
東方亦柔重新穿上一身素裙，闖出房門，着急地左右環顧，
然而，院子裡哪裡還有楚楓的影子？
“他，他人呢......”
秋曲指了指大門：“已經走了。”
東方亦柔如遭霹靂，呆在門口。
本來剛剛洗去的淚水，此刻，再次包裹在眼眶。
都怪自己，遲遲不開門，楚楓肯定生氣，離開了。
想到這裡，東方亦柔聲音哽咽：“對不起，我，我不是不想見你啊，你不要誤會。”
旁邊，丫鬟秋曲見她哭泣，倒是破天荒，咯咯地笑起來。
自家小姐恢復活力，她由衷高興。
“你還笑！”
“小姐，他走之前，說要幫你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聞言，仙子身形一僵，
屬於......自己的東西？
“別擔心，楚楓說，他帶了個幫手，那幫手可厲害了，據說，是那個殺手榜單的第一！”
東方亦柔鬆了口氣。
帶了高手就好......
等等！
“你是說，他帶的高手，是那榜單第一？”
“是啊，”秋曲點點頭：“他說的。”
東方亦柔，杵了許久，
人皇，小黃人，原來如此。
破涕爲笑。
這位仙子，回想起了當初，白雲山下那個十五六歲的青年，意氣風發：“我乃第一殺手，楚人皇，仙子，你陪我下山去玩唄？我保護你。”
當初，她只覺得這是青年戲言，對那沒聽過的殺手榜，也是毫不在意。
可現在想來......
哪有什麼幫手？
至始至終，根本就是他一個人。
仙子走到門口，望向遠處，嘴角輕輕崛起，帶着一絲少女纔有的靈動。
“那玉石，是他送我的，你敢搶我的寶貝......”
那個男人，一定會替我，拿回來！
東方亦柔眼裡，是前所未有的信心。
五年前，他就是那個榜單第一，現在......只能會更強！
哪怕，不足以與仙門爲敵，至少，自保絕對沒問題！
時間劃過。
諾大的伏羲仙門，無論內外，都不平靜。
只因爲，那道掌門御令。
御令說，
林家世子，林凌天會來！
“我伏羲仙門，果然有牌面，林殿下入世，第一時間便拜訪我們仙門！”一名青年，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傻，人家根本不會把仙門放在眼裡。”一位輩分稍高的師姐，投去鄙夷目光：“我宗最強的兩位老祖，說不定，都不是殿下對手。”
旁邊幾名女生，滿是花癡模樣。
而青年，也無法反駁。
傳聞，林世子年紀輕輕，便已到九層。
不但如此......傳聞，凌天世子的九層，可戰入道築基！
“太強了。”
......
楚楓一路行走，他的身邊，跟着一個流鼻涕，穿着破破爛爛僕役衣服的小女孩。
這是剛纔，他在去姜柔宅子路上，遇見的。
遇見她時，女孩還一直在嘀咕：“要把它拿給東方姐姐。”
所以楚楓叫住了她。
這才得知，小女孩兒是受姜氏要求，要給東方亦柔，送去僕役衣服。
其目的......要讓東方亦柔，做她姜柔的侍女！
“哼，纔不會讓東方姐姐穿下人衣服呢，她，她是仙女，應該穿漂亮的，嘻嘻......”
說到一半，女孩兒似有隱瞞，忽然閉嘴。
兩隻小手，也將懷裡揣着的大布裹，抱得更緊了。
楚楓順着看去，
包裹裡，是一件粗布雜役麻服，顯然是下人，還是最低等的雜役所穿。
不過，他卻看見了麻服疊層裡，有着一道閃亮的銀絲鑲邊。
“不準看！”注意到她的目光，小女孩有些緊張，將那銀絲邊再往布裹裡擠了擠。
“我看見了。”楚楓一板一眼道。
“不，”女孩兒瞪大眼，緊張無比：“你沒看見。”
楚楓旁敲側擊：“裡面那件漂亮的衣服，是你偷來的，想給東方姐姐穿吧？”
“纔不是偷的！”
小女娃說完就後悔了。
這不就承認，自己懷裡藏着衣服了麼？
“這銀鳳繡綾裙，本來就是東方姐姐的！我只是......從她原來的家裡拿了出來，要不然就被他們搶走了！”
“哥哥，能不能答應我，不要給別人說？要是被抓到，我肯定又要被壞人打了。”
小女孩低下頭去，眼睛裡透出深深恐懼。
楚楓低頭，瞥見她纖細如竹的手臂上，有一道道深深鞭痕。
顯然經常受人折磨。
“放心，我是你東方姐姐這邊的，不是壞人。”
“倒是你，明知道被抓了會捱打，爲什麼還要幫東方姐姐送衣服？”楚楓摸了摸女孩的頭。
一股溫和靈氣，順着頭頂傳下，
女孩兒身上的傷口，不着痕跡地恢復者。
聽到這話，加上感受到楚楓手心處的溫暖，小女孩兒放鬆了戒備：“因爲東方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只有她，纔會照顧我們這些臭魚爛蝦，不然我們，早就餓死了......”
“嘻！”女孩兒忽然道：“所以我雜役房的叔叔說，得讓東方姐姐，悄悄穿上這銀鳳繡綾裙，去見那位王子殿下，她那麼漂亮，一定會被王子殿下看中！”
王子殿下？
楚楓短暫思考，便知曉說的是誰。
估計，是怕小丫頭不理解世子，所以改稱王子。
愣神時，小女孩依舊在喋喋不休說着。
“以前都是她幫我們，這次我們.....要幫她！”說完，女孩兒眼中滿是堅定。
雜役房的叔叔阿姨們，時常教她，
滴水恩，涌泉報。
這是報恩！
“好，我們一起幫她，讓她去見王子！”
“拉鉤？”女孩伸出小手指，
楚楓也伸手。
大手拉小手。
拉勾勾，上吊吊，一百年，不許變。
變了就是烏龜王八蛋，吃大便！
女孩說着說着，自己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雙眼靈動，轉頭看着楚楓，她嘴上繼續嘀咕：“哥哥，哥哥，你到底和東方姐姐，什麼關係啊？”
楚楓此刻，還沉寂在剛纔小女孩兒的話裡。
這才幾歲的孩子啊，自稱臭魚爛蝦時，卻沒有半點不自然。
彷彿......理所應當？
狗屁的理所應當。
“武林都說，伏羲仙門，是琴瑟書香之地，”楚楓吐出口氣，搖了搖頭。
書香門第？
魚龍混雜還差不多！
一大一小緩慢前行，
絲毫沒注意旁邊，
還有着幾名佩劍青衣白服，風度翩翩的弟子，
乍一看，仿若一羣，神仙眷侶。
幾名飄逸使然的青衣白服，正是伏羲宗的外門弟子，此刻，還在討論那位‘林家世子’，
聽到旁邊動靜，他們才轉過頭。
“咦？”那師姐模樣的女子，轉過頭，嘴角輕啐：“呔，看到臭魚爛蝦了，真晦氣。”
“小垃圾，我好像聽見，你剛剛在說世子殿下？你也配叫那位殿下？快滾一邊兒去，否則，我把你扔井裡。”
女子言語，毫無遮攔。
眼中那厭惡，彷彿被小女娃稱呼‘殿下’，是對那位存在的侮辱。
然而，小女孩兒身體顫抖，恐懼之下，竟忘記了邁步。
扔井裡。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我不想再下去了......”
楚楓冷眼旁觀。
女孩兒恐懼模樣，顯然是，之前就被這樣虐待過。
“知道怕，那還不快滾？”女子皺眉：“呸，這腦癱兒，又不動了，看着就煩。”
旁邊一名青年弟子，一副阿諛模樣：“師姐，不氣，不氣，我這就幫你把垃圾掃掉——唔，我想想，就聽師姐的，把她扔井裡去。”
師姐朝他拋了個媚眼：“麼麼噠，還是公孫師弟好，真乖。”
複姓公孫的青年，看到師姐這般模樣，
一個激靈，氣血上頭，連下腹也來了感覺，轉頭之時，三兩步朝着女娃走了過來。
“幾位哥哥姐姐，我，我錯了，我馬上走。”女娃滿是驚恐，將懷中衣物抱得死死的，見公孫走近，她愈發着急：“求求你，別，別過來，我走，我真的馬上走！”
可是，因爲恐懼。
她腿上打顫，習慣性地，一步也無法動彈。
周圍人見狀。
無一人勸阻，反倒是帶着戲謔笑意。
伏羲仙門，等級制度鮮明。
外門服從內門，而雜役，則是比外門低級的螻蟻存在。
對他們來說，這就是臭魚爛蝦而已，
試問，
誰會幫鹹魚說話？
“想走？晚了！”青年獰笑。
這可是掙師姐表現的時候！哪能放她跑？
公孫師弟，摩拳擦掌之際。
忽然看見，一道身影，站在小女孩面前。
楚楓用着剛纔女子的口氣，對着那弟子道：“再向前走一步，我保證，把你埋土裡。”
這時候。
幾個自負清高的外門弟子，才注意到，
小女孩兒身邊，原來，還站着一個青年？
這青年，負手而立。
一席白髮，劍眉星目。
乍一看，還真有點......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