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有幸來到古城西安,經高人指點,遊過華清池,看完兵馬俑,便直奔曲江,當一路走馬觀花來到秦二世墓前時,我不禁徘徊良久……
秦二世墓只不過是一個長着些許雜草和荊棘的土堆而已,高4米,周長0米,其形狀與規模都讓我聯想到兒時所見散佈在農田的鄉間墳包,幾個垂髫小童只消略費力氣,便能蹣跚登頂,這與“以水銀爲百川江河大海”的秦始皇陵相比,何啻有天壤之別!
秦始皇主政30餘年間一直在爲自己修建陵墓,最多時一舉徵調了70萬役工,是古埃及王國修築胡夫金字塔所動用0萬人力的7倍;秦二世在位3年,絕大部分時間也在爲其父的陵墓大興土木。依此,業內方家多預言有78個故宮大的秦始皇陵將成爲“世界第八大奇蹟”。相形之下,秦二世就沒有那麼幸運了,農民義軍剛剛兵臨城下,“指鹿爲馬”的趙高便派親信將之鴆殺,24歲即死於非命的秦二世險些無葬身之地。
秦二世的身後事,《史記》中只一筆代過“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也幸虧有史家這句話,後人才知道這座與“村野匹夫”下葬處並無二致的墳墓就是秦二世陵———秦二世形隻影單地蜷臥在曲江村南半塬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墓碑還是大清乾隆年間一位陝西巡撫所立,而墓周邊幾間既不堂皇又不倫不類的房子,則無疑是應景的產物。
我稍稍感到一絲遺憾,甚至幾乎動了幾分惻隱。不管是非功過如何,秦二世終究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歷史人物,比戲曲與演義中“綵球招婿”、“花園贈金”的王寶釧要真實、重要得多,如今,距此數百米之外的王寶釧寒窯成了“熱窯”,一片女歌男笑,而秦二世陵前何以門可羅雀、難覓鞍馬?
一副用尋常紅紙寫成的對聯進入我的視線“百餘年相如哀其過,兩千載人民論是非”。對聯顯然貼上不久,但在風雨剝蝕下已紙破色褪,疑是某鄉間學究匆匆而就,文詞欠精,對仗欠工,再稍假思索,對聯的內容也有破綻。秦二世死去一百餘年後,伴駕漢武帝的御用文人司馬相如路過此地固然曾作《哀二世賦》數其罪過,然而,在兩千多年後的今天,世人分明已對談論秦二世了無興趣,或許只是當看到京劇《宇宙鋒》裡那個依依牙牙不停哀哭的小生時,纔有可能想起歷史上還有秦二世這號人物。
常言道千秋功罪,後人評說,但這隻能發生在有功有罪的前提下。秦二世沒有秦始皇橫掃、併吞八荒的雄才大略與豐功偉績,卻將乃父的兇殘暴虐及自己的昏庸無能發揮到極致,這樣一個角色,對於社會進步無尺寸之功可言,後人當然也就不會再有臧否的意願。
我驀然明白了秦二世陵墓與王寶釧寒窯的冷熱反差源自百姓的好惡、取捨,大與小、輕與重,原來只存在於人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