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衝九霄,踏征途,聲聲驚雷。舞干將,血貫長虹,英雄縱淚。十年功成誰曾記,幾度浮沉無人解。嘆今生,隕了少年身,欲何爲?
碧溪上,太公醉;草廬間,武侯歸。乘白鶴閒遊武當峨眉。蒼松翠柏應猶在,不知仙人幾時回。雲起處,有祥雲盡展,雨紛飛。
-----------《滿江紅》
坐在梧桐樹下的長椅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影。有的在笑,有的在沉默,有的急匆匆,有的自由漫步。每個人有每個人行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目標。重在靜止的點上,看着別人的移動,感覺自己也該有所行動。如果就這樣靜止下去,豈不會有點蹉跎歲月的味道?從滄州輾轉到石家莊,從石家莊又漂流到天津,每一次轉折,都有不一樣的心情,也有不一樣的收穫。石家莊,是傷心的地方,愛情起起落落,空手而歸。天津,是燃燒夢想的地方,不可荒廢。心靈的荒蕪,已是歷史。如今在這裡,有那麼多的美麗身影,令人神往。有希望,就有未來。還有那麼多的好友,令人欣慰。有寄託,就有果實。在這片新天地裡,要縱橫馳騁,繪出絢爛的風景。
鈴聲響過,重匆匆走進教室。輔導員走進班裡,先發布了一個通知:今天晚上,舉行班委競選。大家氣嘴八舌地議論開了,重回想着第一次競選的尷尬失敗,禁不住搖搖頭。如今,又是一個新的起跑線,應該有所作爲。可是上次的失敗,依然讓心裡有些忐忑。本來重就是個內向的人,對自己的信心不足。每天苦讀書,不怎麼善談。熟人還好,要是陌生人,就不知如何是好,說話就會臉紅。這是女孩的特質,但他又不想空白地結束。貴在參與,挑戰一下自我,失敗是成功之母。重暗下決心,這次一定要取勝。雖然沒有取勝的把握,但是人生若沒有挑戰,將是何等蒼白。
回到宿舍,三人已經在合計競選的事。重是一班的,而三個室友是三班的。只聽毅道:“我原來就是班長,我就競選班長。”康道:“我也沒幹過什麼,不知申請什麼好?”
豪笑着說:“你就競選體育委員吧,你那麼愛踢球。”
康道:“我沒戲,那得是高大威猛的。”
豪過來拉着重坐下道:“教授給我參謀參謀。”
重坐下來道:“這個做什麼要和自己的特長愛好掛鉤,我看康適合當生活委,而且競爭對手會少。”
豪道:“有道理,你先說我。”
重稍加思索道:“我看你性格活潑,適合組織宣傳什麼的。團支書是正差,你喜歡自由,不合適。你就競選組織委,或是宣傳委吧。”
三人齊聲道:“教授這狗頭軍師說得還真在理。”
重雙手抱拳道:“過獎過獎!”
康道:“我該怎麼說呢?”
重道:“我這個沒經驗,你自己琢磨吧!”
康道:“不行,你喜歡寫作,給我擬個競選稿子。”
重沒法,只得應承下來。毅和豪也伏案起草發言稿。”
康搬着凳子,做到重的身邊,和重一起合計。沒多大功夫,稿子寫完了。康還是不讓重閒着,笑着說:“我朗誦一番,你給我指導指導。”
重道:“我看你是地主黃世仁,剝削個沒完。”
康抱着重的胳膊,努起嘴巴,柔聲道:“好教授,好人做到底,幫幫忙啦!”
重撇撇嘴道:“肉麻,噁心。”
康第一次參加競選,像模像樣地朗誦着。重也像個專家似的,指點迷津。不知不覺已經七點了,馬上要到班裡集合了,可是重發現自己的稿子根本沒有寫。
這如何是好,於是道:“康,你把我給你寫的稿子抄一份,把底稿給我。”
康道:“作甚?”
重道:“我也要競選,還沒稿子呢?”
康道:“你這教授一級的人物,出口成章,還要什麼稿子?”
康說完,跟在毅和豪的背後,一溜煙沒影了。
重嘆了口氣,也跟着過去了。
夜色漸濃,街燈閃爍。寬闊的柏油路,映出閃爍的光點。重慢慢走着,像是在波光粼粼的湖上泛舟。他調節着心情,構思着一會的演說。
教室裡燈火通明,重剛進門,曉寒和她的夥伴們,就站起來高喊:“教授,坐到這邊來。”
重一時受寵若驚,沒想到幾天結交的山東朋友,竟會這樣熱情。他更沒想到的是,寒曉給他帶來了機會。
大家一個個走上臺,很明顯,比原來競爭激烈多了。重捱得比較靠後,寒曉有些坐不住了,推了重一下道:“教授,上呀!”心裡一直的糾結,沒想到被寒曉的一推,打破了。他騰地站起來,大步走上臺。寒曉成了重的拉拉隊長,帶動她的老鄉給重叫好,齊喊着:“教授,加油!”。還有人打口哨。重感覺腳下輕飄飄的,有種巨星的風範。男人在愛人面前會變得勇猛。
重到了臺上,站得筆直給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臺下掌聲雷動。他淡淡一笑道:“我是重,來自滄州,我們那有好多美味,比如滄州鐵獅子頭。有機會請大家吃。”
盈大聲喊道:“我吃大碗拉麪。”
一片鬨笑,重臉微紅,接着道:“好好,我人很內向,不善言談。但是希望大家給我來個鍛鍊的機會,我競選學***。我喜歡書法和寫作,對啦還有旅遊。也許我是一顆不起眼的小星星,但是有大家的託舉,我一定會光芒萬丈的。希望大家投我寶貴一票。”
寒曉道:“寫幾個字看看!”
大家齊聲道:“快寫快寫。”
重回轉身寫道:“你我在不同的世界裡,在那一刻,相遇,相識,相知。從此,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大家拍手叫好。重不知如何下臺了。寒曉喊道:“教授,累了,改天再寫。”
寒曉忍不住笑笑,重爲自己的憨,感到慚愧。重坐到寒曉旁邊,心跳得還很厲害。也不知自己表現如何,其實,重多半是表現給寒曉看的,所以很期待她的評價。剛纔她還很狂熱,坐下來,卻不說話。女孩的心思真的不能猜,猜來猜去就會愛上她。
唱票了,重很關注自己的票數,可是一直落後於對手五票,都到二十五比二十了。選票所剩無幾,大家也給重捏把汗。這時,寒曉遞過一個紙條,上面寫着:“放心,教授,你一定會獲勝的。加油。”重側頭看看她,她攥緊拳頭,抿住小嘴,示意沒問題。
奇蹟果然出現了,最後的七票竟然全是重的。他心裡一陣狂喜,多想和寒曉擊掌慶祝,或是來個熱情的擁抱。可是近在咫尺,卻困在原地。但那份喜悅應該是曉寒和她的夥伴們給的。
就在這時,寒曉舉起纖柔的小手,小聲道:“教授,祝賀你。”
重看一下左右,緩緩地伸出手。沒想到,寒曉麻利地輕拍在重的手上。兩人相視一笑,小小的改變,兩個人都是甜蜜的。但不知這改變會意味着什麼。
重感覺寒曉就是自己的福將,在這枯燥的歲月裡,她給他帶來了生機,帶來了快樂。本想來到天津是一場失落,是一次發配邊疆。現如今,在重未來的兩年裡,註定寒曉就是他的女主角。是的,人生的每一次起落,都不只是失意,一定會有意外的珍奇。
快到十月一了,重也有點想家了。下午是英語課,重老早來到教室,寒曉招呼重過去。重靜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和她聊點什麼。一個內向的人,總不會找到話題,什麼事都很被動。其實重很不喜歡自己的這種性格。
寒曉道:“教授,你今天回去嗎?”
重道:“我明天早晨走。”
寒曉道:“我一會就走,你有什麼要帶的嗎?”
重對她的問題不怎麼感冒,寒曉補充道:“就是你需要什麼,你們那沒有,我可以幫你帶過來。”
重支吾道:“我只想看看你們那裡的植物。”
寒曉道:“哈哈,花花草草什麼的啦?”
重道:“見笑了,我喜歡植物。”
寒曉道:“沒想到男生竟然喜歡花草。”
重道:“你喜歡什麼花呀?”
寒曉道:“植物。”
重道:“什麼植物?”
寒曉道:“不開花的植物。”
重道:“不會吧,我也是。”
寒曉兩眼圓睜非常驚訝,道:“真······真的?”
正在這時,康跑過來道:“你的信。”重還沒說什麼,心已經飄落到自己面前。曉寒奪過念道:“北京師範大學英語系······”然後就沒有聲音了,有些失意地把信還到重的手裡。
重忙解釋道:“一個同學。”寒曉依然沒有迴應。其實有些事是無需解釋的,誰都心知肚明。
半節課過後,寒曉提包離開了座位,走向老師。她和老師請假去了。臨出門時,回頭看看重,好像要說些什麼,但只是張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重的心也跟她飛出去了,可是就這一封信,鎖住了重的雙腳。該來的終究會來,該結束的必然會結束,因爲該開始的已經開始了。
重打開信,還沒看文字,就有不祥的預感。只見上面寫道:
“重:
對不起,這麼久纔給你回信,其實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我們的事。我弄得心情很糟糕,也不知爲了什麼。總之,你說的很多事,我似乎都不記得。可能我這人很笨,也不懂什麼感情。
我無法想象我們的未來是什麼樣子,所以我有些擔憂。整日魂不守舍的,我想咱們還是該好好學習,不要老談情感的事。你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我們該如何開始。你的確很優秀,恐怕這也不用我說。考試失利了,也沒什麼,誰能做常勝將軍呢?我高考時,不也是名落孫山過嗎?我們還年輕,還是收拾行囊抓緊趕路,不然會錯過很多。
也不知我說得對不對,你試着聽吧。我覺得我們很遙遠,我甚至都想象不出你的樣子。你說我是不是很蠢?我曾經幻想着你能來到我們學校,那時我的確很期待。如今,木已成舟,你有沒有考慮過考研呀?我想,考研對以後工作有好處。
快放十一假了,我不準備回家了,我想去做家教,鍛鍊一下自己。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我都快成爲井底之蛙了。你不要見笑,你一定參加很多活動吧,結識了新朋友吧?我們一直也沒有見面,你試着談個女朋友吧!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優秀,其實我很簡單,嘴又笨。不要在我身上耗費太多時間,我也不懂得浪漫。
也不知我都說了些什麼,總之,心裡挺亂的。
就聊這些吧,祝你好運。
落紅”
重看着字字句句,彷彿一顆顆黑色的子彈,瘋狂地射穿自己的胸膛。八年的渴望,八年的暗戀,八年的魂牽夢繞,八年的苦澀輪迴。就這樣,結束了,就這樣如煙散去了,就這樣草率的幾句話,了斷了。重兩耳轟鳴,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的心中開始萌生一股恨意,黑色的,濃烈的,長出了魔鬼的頭。此刻,他似乎去了三魂七魄,是變成鬼了,孤獨的鬼。甚至羨慕黑白無常,還有個伴。自己有誰會在意?
重收拾好行囊,強打精神走出教室。出門的剎那,重懵住了,寒曉竟然沒有離開,竟然一直等在門口。她雙手拎着包,原地徘徊,搖動的裙襬,搖動的髮辮,靜靜的面容,靜靜的心跳。重雙眼模糊了,那是感動的淚,那是迷失的孩子回家的幸福。重衝上前,緊緊抱住那小巧玲瓏的身體,趴在她的肩頭,盡情地哭泣。淚水打溼了她的肩頭,她用小手輕拍着重寬闊的脊背。那一瞬,是愛情的開始,那一瞬,是對過去的告別,是和落紅的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