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的顧知晥對南黎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她相信南黎有這個本事可以說服的了餘陳的。
但是事出緊急,她等不了太久,顧知行說不準什麼時候便會出發了,她必須從中推動一般,所以讓來喜與餘陳提了一下自己曾經見過南黎之事。
果然,來喜回報說餘陳聽罷臉色一白,等落了班便急急找了理由請個假出宮去了,第二日回來的時候魂不守舍,猶豫了再三,還是主動找到了來喜,說明了來意。
“來喜公公,我想要見見公主。”
來喜自然知道是什麼事,什麼話也沒說,很快便安排他與顧知晥見了面,這次的餘陳臉色比上次見面更慘白一些,他苦笑地說:“公主何須去打擾他人呢?念雲與我本已沒有關係了。”
顧知晥示意他可以坐下:“爲了達到目的,本宮不介意做小人。”
事已至此,餘陳不再多做掙扎,聽從顧知晥的安排,只是他內心深處究竟是何想法,就無從得知。但——顧知晥也不在意,她要的是餘陳的能力,至於他的真心,自己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忠心與否,並不單純看上下級之間的關係,有的時候掣肘也是一種方式,只要能夠拿捏住對方,讓對方‘死心塌地’爲己辦事便好。
餘陳回去後,纔剛動筆寫文,旋即就被總編修叫了出去,連同胡坤傑以及同科的另外幾人,說是讓他們前去東宮參見太子殿下。
但臨近南下賑災,顧知行越發忙碌,整日都與六部與內閣商討着具體的方案,自然也沒有多久的功夫能夠面見這些人,吩咐了東宮的其他官員稍微解釋了下希望這些翰林新人可以同他一起出行,一是爲了路上做記錄所用,隨後便讓人將他們送了回來,言明只有一天時間可以做準備,第二日午時後便要隨軍出發。
胡坤傑在回翰林院的有些激動,但又不好明確表現出來,畢竟此番南下是爲了賑災,徽州府的百姓還在承受顛沛之苦,他表現出如此十分興奮實在不好。一路上只與餘陳悄悄說:“徽州府離蘇州揚州也不算遠,不知到時候有沒有機會能回家鄉一趟。”
餘陳勉強笑笑,應付道:“不好說,畢竟咱們是雖太子殿下一同出行,還是儘快回去整理東西吧,時間緊迫,今年寒冬,徽州府遭此寒災,怕是當地遍地飄雪,棉衣多帶一些。”
餘陳虛長鬍坤傑一歲,但是看起來生活經驗確實比他高出了一截,聽罷胡坤傑連忙點頭:“是我想的多了,多謝餘兄提醒。”
幾人在翰林院門前分了手,各自往住的地方去,準備打包收拾行李,自有翰林院的小吏會替他們安排好翰林院內的排班。
餘陳回房後,見同住的還在當值沒有回來,抓緊時間鋪開了紙筆,略是思索,聯想到了方纔東宮官員與他們所提到之事,一時間思如泉涌,下筆迅速,很快便寫出了兩篇文,一篇是有關於徽州府民生顛沛流離的描述,另一篇則是配合上一篇,介紹了太子即將出行賑災的出師文。
他望着還未乾透的墨跡,沉思了許久,最後鬆開緊皺的眉頭,似乎是想通了一樣,將那兩篇文章細細捲起,隨即準備出門去找來喜。
沒想到剛一推開門,就見同住的鄺思傑回來了,餘陳下意識將手中的文章一遮,打了聲招呼。
鄺思禮的眼神在他收到身後的手臂上轉了一圈,揚了揚下巴問:“餘大人這是去哪兒呢?聽說太子殿下朝林編修要了你還有其他幾人,準備一起南下賑災?這是個趟肥差啊,餘大人果然不同凡響,不聲不響的,竟能入了太子殿下的法眼,帶着你一起出去,這在同進士裡,你這待遇,恐怕得是百年來頭一份了。”
按理說他與鄺思禮都是同期入的翰林,同輩之間根本不用稱呼‘大人’,一般都是像胡坤傑喊他‘某兄’便可,偏偏翰林苑裡除了胡坤傑,其他人都是刻意喊他‘餘大人’,整日還將餘陳的出身掛在嘴邊,諷刺之意,顯露無疑。
想來顧知行要帶翰林院的幾人一同南下賑災之事已經傳了開,當中當然不缺嫉妒的人,會在旁酸溜溜的酸他。
一個同進士出身,竟能同狀元同期被破格點入翰林也罷,沒想到如今竟還能搭上太子這條快船?餘陳到底有什麼本事,能夠讓人如此另眼相看?
餘陳雖然不愛惹事,但也受不得別人這般諷刺,臉上一暗,也不想在與鄺思禮糾纏,一心只想快些將寫的文章拿給來喜交差,冷冷道:“麻煩讓讓。”
鄺思禮最見不得餘陳這幅模樣,倒起了犟頭與他爭辯,便是堵着門口不讓他出去:“是我阻攔了餘大人的時間嗎?不知道餘大人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那麼急着要去哪呢?我看胡兄他們幾人都忙着收拾東西,怎麼餘兄卻忙着去見什麼人呢?”鄺思禮越說越覺得可疑,這餘陳不會是拿着好處去孝敬提攜他的人吧?
想到這裡,鄺思禮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餘陳究竟手背後藏着什麼,餘陳連連後退躲避,兩人便在房門口爭奪起來,鬧出了動靜,惹着其他房的人紛紛出門來看。
餘陳雖不知道顧知晥的用意是什麼,但也明白他手裡寫的東西不便給他人知道,一時間更是心急,可隨着人圍過來越來越多,將房門口都堵住了,他更是無處可跑,心中暗叫不好,不知該如何處理。
就在這時,只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怒斥:“都在做什麼?”
衆人紛紛後退,叫道:“林編修。”
林編修邊走邊看,鄺思禮到底不敢在總編修面前造次,老實地立在一旁,搶白道:“林大人,聽聞餘陳他們要隨太子殿下一同南下,我便回來瞧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沒想到卻發現餘陳鬼鬼祟祟拿着什麼東西,便好奇想要查看,沒想到他卻一直躲開。”
這一招惡人先告狀來的巧妙,餘陳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訕訕站在原地,背在身後的手心都出了汗。
林編修鷹一樣的眼睛在衆人面前掃看,一直沒有出聲,鄺思禮偷偷擡眼看過去,只聽見林編修淡淡地說:“個人管好管人的事,翰林院可不是你們從前呆的書院,可以插科打諢,這裡是朝廷,是公所,下次不要再讓我瞧見有如此幼兒嬉鬧之事的發生。”
說罷一甩袖子便走了。
自然有其他老師前來善後,讓看熱鬧的人都散開,鄺思禮雖然不甘,但也不好直接違背林編修的意思,只能咬着牙看餘陳往外走去,回到屋內,將他的書桌翻看了一遍,盯着桌上方纔被他用來練筆的紙團好一會,悄摸摸地全都撿了起來,藏在衣袖裡,也跟着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