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趙昊便乘車來到大柵欄的西山公司總部,參加臨時董事會。
廊房四條,那座三層樓高的青銅花紋罩棚上,嵌着御筆親題的匾額——‘皇家西山煤業’,鎏金字體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匾額下,不斷有衣着考究的士紳商賈,沿着黑色大理石的臺階拾級而上。
敞開的七彩玻璃門邊,立着身穿統一黑色衣褲,穿着牛皮靴、配着荊棘鐵棍的門衛,警惕的注視着進進出出的人羣。
看到趙昊的馬車在店門外停下,一早守在門口的吳玉,趕緊上前打開車門,低聲對趙昊道:“前頭人多,請公子從後門入內。”
“不必,看看熱鬧再上去。”趙公子自顧自跳下車,他頭戴飄飄巾,身穿件騷氣的淺紅色道袍,腳踏一雙絲雲履,手持摺扇走了公司大廳。
進去店中,眼前便豁然開朗。上午的陽光透過有着繁複圖案的琉璃屋頂,將三層樓高的挑空大廳,照的明亮軒敞。
大廳裡,擺着一排排長條椅,椅子上基本坐滿了人。有小廝端着茶盤巡行其間,給顧客倒水。
顧客們一邊交頭接耳的閒聊,一邊緊張的注視着紅木櫃臺後,掛出的一面面水牌。
漆成白色的水牌上,是今日登記出售的股票。每張水牌都是一筆單獨的委託,上頭寫着欲出售的股票數,和每股的底價。
櫃檯後的股票經紀,便依次叫價,由顧客們競價購買,價高者得。然後經紀便從牆上摘下相應的水牌,請買家到櫃檯前交易。經紀則繼續叫賣下一張水牌。
這些都是都是孫胖子他們自己琢磨出來的,趙昊事先並不瞭解,於是興致勃勃的找了空位坐下,看買家如何競價。
起先他見買家加價還挺踊躍,還以爲西山公司是用拍賣的方式故意擡價。但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並不是,因爲今日所有委託出售的股票,單數和底價全都掛在牆上。
這種透明的操作,讓買家不可能爲某一單出價太高。加價超過了心理估價就等下一單嘛,沒必要爲了某一單搶破頭。
所以買家雖然踊躍出價,卻加價有度,趙昊坐了盞茶功夫,都沒見有人出超過六十兩單價的。
這讓他不禁再度感嘆,大明確實有能人啊,這套體系至少在目前,可以防止股價波動太大,以保護買賣雙方的利益。
美中不足的是,目前大廳中掛牌的,只有西山公司和盧溝橋公司的兩隻股票,並未見到有第三家的股票出售。
趙昊在江南時明明聽說,北京城好些商號,都跟風改制成股份公司,也開始嘗試發行股票了也不知是西山公司排外,還是那些公司不願跟着摻合。總之目前,這裡還不是一個股票交易中心,只能算是自家股票的交易所的。
趙昊默默計時,一刻鐘左右,成交了七八單西山公司的股份,一共一百多股的樣子。盧溝橋公司也成交了六七單、七八十股,股價竟然接近了西山公司的水平,差不多快五十兩銀子一股了。
這就比較扯淡了,畢竟盧溝橋公司只是個加工銷售企業,怎麼能跟西山公司這樣的資源型企業差不多估價呢?
趙昊向一旁的買家拋出這個疑問,得到的答案是,因爲盧溝橋公司,是西山公司的大股東啊。擁有盧溝橋公司的股份,不就等於擁有西山公司股票嗎?所以兩者的股價差不多,十分合理嘛。
趙公子居然聽懵了,這跟雅虎的股價全靠阿里撐,簡直一樣樣的。看來投資者的天真可愛,是不分時空的。
他還想再跟這些‘可愛的投資者’聊下去,但董事們都已經到了。只好起身離開交易大廳,準備上樓。
樓梯口,立着兩名保安,閒人免上。要不是唐胖子和孫大午迎下來,趙昊都上不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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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西山公司的董事監事們,都在議事廳門口,迎接久違的趙公子。
趙昊露出親熱的笑容,與他們一一寒暄,在衆人簇擁下,走進了議事廳。
定國公徐文璧,歪着脖子的朱時懋、司禮監的李芳、雞公公、趙顯、吳康遠、唐友德、孫大午,郭大等董事會成員,還有列席會議的英國公、張千發等監事會成員,都在紅木長桌旁坐定。
長公主殿下今日倦勤,趙昊空出頭把交椅,在一旁的第二把交椅上坐下。
待侍女們爲董事監事們上茶後,吳玉便領着所有無關人等下去,親自在議事廳外把守。
京城明亮的陽光,透過大片玻璃窗,照得人暖洋洋的。趙公子笑着稱讚衆人道:“一樓交易大廳弄得不錯嘛,看着成交挺活躍。”
“年底分紅前,比現在成交高多了。”對面的徐文璧頗有些慾求不滿道:“過了年之後,一直平平淡淡,一天也就成交個兩三千股。”
幾位董事也都點頭附和。
“換手不低了。”趙昊略一盤算,西山公司共一百四十萬股,在外面流通的不超過二十萬股。1%以上的換手率,在目前這階段絕對不能算低了。
“我看你們是嫌股價漲不動吧?”轉眼他就明白了,這幫傢伙真正的想法了。
董事們被說破心思,嘿嘿直笑。之前公司股價持續一年的暴漲,已經養刁了他們的胃口。目前股價進入平臺期,他們就開始着急了。
“別急,我這回來,幫你們再把股價至少翻一番,如何?”便見趙公子笑眯眯道。
“那感情好啊!”董事們聞言大喜,他們是做夢都盼着漲漲漲。
“公子是不是,也要讓西山公司生產水泥啊?”朱時懋歪着脖子問道。
刷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趙公子,目光比窗外的日光還要熱烈。
水泥混凝土的大名,早已從江南傳到京師。在政治氛圍更加濃厚的北京城,水泥這種基建神器,自然更加具有吸引力。
而且水泥的發明人還是西山公司的創始人趙公子,諸位董事早就垂涎欲滴了。
“這個麼,”趙公子卻打起了太極,笑着對衆董事道:“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因爲我已經把專利轉讓給江南集團了,這種戰略性的資產,當然必須要經過集團董事會決策了。”
江南集團沒有公開發行股票,因此公司所有狀況都是不透明的。外界甚至連集團有哪些董事都不清楚,自然更無從知曉集團的股權結構了。
在西山公司董事們看來,趙公子此去江南才一年不到,能把江南集團迅速做大做強,肯定讓渡了很大一塊利益,才換得江南豪勢之家的全力支持。因此都對趙昊的託詞深信不疑,沒人想到他其實在江南集團大開倒車,大搞一言堂,完全沒有在西山公司的分權與開明。
實用主義者趙公子,是不會拘泥於任何形式的,只會選擇最合適的那一種。
“應該的,應該的。”於是董事們紛紛理解,然後巴巴請求道:“那勞煩公子垂詢下江南集團董事會,他們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大家一起賺錢嘛,都好商量的。”
“因爲我在兩邊都有股份,所以此事我必須迴避。”趙昊便正色答覆道:“不過我可以給兩邊當個傳聲筒,但如何決策,江南集團也好,西山公司也罷,我都不會干預的。”
“明白明白。”有了之前與盧溝橋公司合併的經歷,董事們都知道‘關聯股東迴避原則’,倒不用趙公子多費口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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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添了一回水,頗有陽剛氣的李公公便問道:“看來公子在水泥之外,還另有生財之道?”
“李董事這個‘生財之道’用的好哇。”趙昊點點頭,對衆人笑道:“不錯,本公子這條財路,就是來自於道上。不是旱道也不是河道,而是海道!”
“從海上南米北運?”李芳脫口而出,衆位股東也沒露意外之色,顯然前日趙公子和他乾孃拉風入京的那一幕,早已傳遍京城了。
“都是自己人,沒必要說的那麼小心。”趙公子笑看李芳一眼,議事廳裡響起一陣鬨笑聲。
“我們就是要漕糧海運!”趙昊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斬釘截鐵道:“江南集團已經做出決定,正式邀請西山公司南北合作,玉成此事!”
“在江南時,我和董事長就已經商議過了,她老人家是贊成的。”衆人又聽趙昊沉聲道:“並親自走海路實際勘察了一遍,僅用十天時間,我們就從崇明抵達了天津大沽口。”
雞公公點點頭,表示長公主完全支持與江南公司的合作,並已經授權他投贊成票。她之所以今日缺席,只是因爲不想給大家壓力,讓董事們可以從心投票。
董事們紛紛感謝了長公主的體貼,這事兒確實得好好尋思尋思,才能決定啊。
衆人便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漕糧海運的好處固然大,可也會惹大麻煩的。
趙昊早料到他們會是這種反應,便又宣佈道:
“另外,漕糧海運只是手段而已,江南集團的真實目的,是通過此事打破江南海禁,恢復海上貿易!”
他犀利的目光掃過衆人,一字一頓道:“所以未來的海運公司,將擁有江南地區獨家的海外貿易權!”
“哇……”地一聲,所有董事都沸騰了,再不見方纔的猶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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