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瓦那期間,張筱菁住在東海灣的一處海濱別墅內。
這處古巴式豪宅可謂西班牙庭院的翻版——以中央庭院爲核心,整個院落呈衆星捧月之勢。但又帶有獨一無二的古巴細節——裝有可調式百葉窗的客廳牆壁、色彩斑斕的房頂橫樑、環繞庭院而建的曲形畫廊。
其中最具特色的當屬庭院式畫廊,既可遮風擋雨,又可彰顯主人的不凡品味。
這處別墅是古巴總督花費重金營造的度假別墅,還沒來得及入住,便免費借給了東方貴客下榻。他非但不會因此遺憾,反而覺得這讓自己的別墅增輝不少,會多幾分古巴最缺的底蘊和內涵。
由室內的裝潢就能看出,古巴總督是大肥缺。從希臘大理石地板、精美的西班牙瓷磚、意大利鑲金木框鏡到法國的水晶吊燈,以及牆上懸掛的各種名家油畫全都極盡奢華。
不過張筱菁不大欣賞這種浮華,這與士大夫階層‘寧簡勿繁’的審美大相徑庭,倒與市井階層崇尚奢華,對異調新聲的追求很相稱。所以在體驗過新鮮的感覺之後,她便更多會待在鮮花似錦,鳥鳴啾啾的畫廊中,來度過悠閒的度假時光。
睡到自然醒,又吃過一餐豐盛的古巴風味的早餐後,她便坐在畫廊的書桌後,開始給趙昊寫信。
這個季節的哈瓦那還不算太熱,清晨庭院陰涼處甚至還有些涼。不過身上披一片小羊駝毛編制而成的查曼託披肩,便會感到十分溫暖。
‘就像回到夫君的懷抱一般……’張筱菁心中升起一股別樣情愫,蜷在藤椅中的雙腿不自然的絞了絞。
她臉色一陣微紅,趕緊捧起桌上的瓷杯,喝一口微苦的非洲咖啡定定神,才把心頭的思念化作文字,汩汩流淌在筆端。
自出發起到現在幾乎一日不輟,小竹子已經寫了整整五百封信了。不過上一次捎信回去,還是在木骨都束跟返程船隊分手時了。
信裡講述了她沿途的所見所聞,因此也是一篇極好的遊記,當然要去掉那些肉麻的情話和虎狼之詞。
等她寫完信,在落款處留下一處胭脂脣印,將信紙裝進信封,收進桌上的胡桃木匣中時,已是日上三竿了。
做完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小竹子愜意的伸個高高的懶腰,喝了杯淺意換上的熱可可,準備放空一下大腦,等午飯後去城裡逛逛。
這次環球旅行給了她極大的心靈滿足,無論是穿越大洋時的驚濤駭浪,途徑北非見到的恐怖大沙漠,還有在馬達加斯加停靠時,見到的巨大的猴麪包樹,都讓小竹子大開眼界。
這世界,果然是書本上看不到的。哦不,是之前的書本上看不到的。因爲趙昊出版的一系列自然叢書中,都已經惟妙惟肖的描繪過這些壯麗的圖捲了。夫君真是太厲害了!真想好好抱抱他啊……
更讓小竹子着迷的,是那些與中土迥異,卻又各擅勝場的異域風情。北大年的南洋風情;莫臥兒帝國的印度風情;奧斯曼帝國的阿拉伯風景,葡萄牙帝國的地中海風情,當然還有古巴的美洲風情,都讓她目眩神迷、陶醉不已。
原來世界這麼大,果然要出來看看,纔不枉此生啊!
不過出來的時間確實夠久了,她現在也強烈的想家了。
‘好在路程已經過半,應該年底就能到家了吧?’小竹子如是想道:‘士祥、士祺、士福都能滿地跑了吧?哎呀,耽誤了,耽誤了……’
正神思不屬間,忽然聽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保衛處的護衛在庭院外稟報道:“夫人,林司令請你趕緊回船上……”頓一下,又道:“行李也帶上。”
“發生什麼事了?”張筱菁吃了一驚,昨天交班時還天下太平呢。
護衛搖搖頭道:“傳話的通訊員也不清楚,只說司令下令所有人立即歸艦!”
“好。”張筱菁攏了攏草泥馬的披肩,拿起自己的信匣子道:“這就出發。”
行李什麼的自然由淺意收拾,用不着她操心。
她便在護衛小隊的保護下,乘車來到了哈瓦那灣碼頭,登上了來接她的小艇。
張筱菁看到碼頭上停滿了自己艦隊的小船。幾乎所有救生艇都被林鳳放下來,接四面八方趕回的船員登艦。
東方貴客們這番異常的舉動,也引起了當地人的注意,他們大聲詢問剛交的中國朋友要去幹嘛?需要用他們的船送一程嗎?
好多船員還醉醺醺的沒醒酒,有人甚至連水手褲都沒穿,只穿了條褲衩子,就稀裡糊塗的被傳令兵吼到碼頭上。最慘的一個直接嚇軟了,到現在還惴惴不安,不知還能不能再硬起來?
張筱菁暗暗揪心,看着平靜的港灣又察覺不出異常。
她乘着小船來到千古罪人劉大夏號下,順着軟梯熟練的攀爬上去,只見在崗的船員已經在執行‘戰前清理’工作了。他們將甲板上的物品全都轉移到船底貨倉中,以清理出一條貫穿整個甲板的無障礙通道。
還有水手在甲板上撒沙子,在火藥庫的入口設置阻攔防火簾,給消防水箱注滿水,保持水泵隨時可用。
槍炮長則指揮着各炮組掀開炮衣,露出一門門黃橙橙的大炮來。第一發炮彈也已經從火藥庫運到了炮位旁。
她快步登上艉樓頂層舵室途中,還看到醫療主任和船醫們也在艙室中,在外科手術的準備……
一切都在忙碌而有條不紊的進行中,一切都說明一場大戰在即了!
在舵室中,她終於見到了正在發脾氣的林鳳。
林鳳的頭髮已經長起來了,她學着西域少女紮起了許多小辮子,帶着頂黑色的船形帽,腳上蹬着皮靴,手裡拎着皮鞭,正一下下抽打着桌臺。
“怎麼放出去這麼多人?還有沒有一點警惕性了?!”
馬已善嘴角一陣抽抽,就像自己被鞭撻一樣。“人家按照條例休班,也不好攔着……當然,也確實不該都准假。”
“怎麼回事?”張筱菁走進來。
“夫人。”馬已善趕緊敬禮。
“滾出去吧。”林鳳當然知道老馬是無辜的,但這就是出氣筒的正確用法。
不然她這火氣,總不能朝親愛的師孃發吧?
“有一支西班牙槳帆船來哈瓦那了。”林鳳放緩語氣道。
“這是他們的地盤啊,有什麼問題嗎?”小竹子懂人心不懂軍事,忙虛心問道。
“當然有問題了。大帆船還有可能是商船,那種叫‘加萊賽’的槳帆船可都是戰艦!”林鳳沉聲解釋道:“那種船載貨少,不能遠洋航行,所以只有西班牙的緝私隊在使用。”
因爲槳帆戰船的衝刺能力強,逆風航行更是強項,而且轉向十分靈活,非常適合在墨西哥灣和加勒比海地區追逐走私的帆船。只要發現了走私船,很快就能追上去,搶佔有利位置,對帆船實施捕獲。
“但問題是,古巴就有緝私艦隊……”林鳳又幽幽說道。
“這樣啊。”小竹子明白了。
她知道趙昊對海上的佈局,幾乎就是照搬的西班牙模式。
皇家海運和南海海運的海運船隊,對應的就是西班牙珍寶船隊。
由王室出資組建的巨大蓋倫船隊,定期往返於西班牙本土和海外殖民地之間,將歐洲貨物運至美洲殖民地,並將殖民地的金銀貨物運回母國。王室可以從貨物中抽取五分之一作爲報酬。
趙昊的海運船隊也是壟斷了大明海域所有的貨運,以收取運費獲利。只不過運費不是固定的,而是定期給出一份運費表,通過差別費率來調解貿易結構,以更好的促進整體經濟的發展。當然本質上是沒區別的。
就像大明的海盜和走私十分猖獗一樣,西班牙也面臨同樣的難題。不少西班牙商人和其它國家的商人勾結殖民地官員大搞走私,使得王室的稅收和運費銳減。
所以就像趙昊設置水警局來緝私並打擊海盜,保護自己獨佔航線一樣,西班牙也在殖民地設置了若干緝私大隊。
而且西班牙還面臨那些該死的新教徒國家支持的海盜行爲,沒法像水警局那樣靠戰鬥力一般、規模也不大的地方艦隊,就能完成任務。西班牙的緝私大隊的戰鬥力都很強,不然幹不過如狼似虎的英國海盜,法國民兵和海上乞丐啊!
緝私艦隊是不會輕易離開自己防區的,一來沒必要,二來會導致自己防區空虛,萬一被人偷家就麻煩了。
但這支緝私艦隊在古巴緝私艦隊未出港的情況下,卻出現在了哈瓦那灣口。
“而且他們還擺出了封鎖陣型。”林鳳流裡流氣的吹個口哨道:“這是要甕中捉鱉啊。管這王八是不是我們,都得小心爲上啊。”
“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張筱菁道:“不過聽說哈瓦那有好多走私船,還有英國人的販奴船,倒也不一定就是衝着我們來的。”
“看吧。他們派船去總督府了,很快就會有結果的。”林鳳插着腰,看着海面上。
這時,很多嗅覺靈敏的走私船和販奴船,就像發現了城管的小販,開始紛紛奪路而逃。那支槳帆船隊絲毫未加阻攔,依然只將船頭炮口對準了海灣中宮殿般的‘千古罪人劉大夏號’,緩緩的逼近過來。
“哦豁,看來中獎了,就是衝着我們來的!”林鳳雙目寒光一閃,高聲對外頭喊道:“讓那幫嫖客趕緊上船,晚了老子就不等了!”
說着她又沉聲下令道:“通知各艦,進入警告距離便自行阻攔射擊,無需請示!不能被他們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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