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夕陽下並肩而行了一段,趙公子才收起心中淡淡的遺憾,問道:“你吹簫叫我上樓,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本不想說了,以免擾了公子的雅興。”齊景雲微微頷首道:“既然公子問起,那景雲就斗膽啓齒了。”
說着她指了指眼前的山水畫卷道:“公子不覺得,這裡還差點什麼嗎?”
“什麼?”趙昊反問道。
“名氣。”齊景雲也不買關子了,老老實實道:“秦淮河夫子廟,曲中舊院長阪橋,爲什麼能勝於江南、甲於海內,吸引無數公子王孫趨之若鶩,揮金如土?無它,名氣太大爾。”
“如今我們小倉山的環境,其實遠勝逼仄的曲中舊院了,但名氣實在太小,也就金陵人自己知道。”說着她指了指眼前道:“這讓他們遊玩的首選之地,還是秦淮河。尤其是最頂級豪客,寧肯在味極鮮吃完飯,再坐船返回阪橋,這對我們名聲的打擊是致命的。”
“嗯,在理。競爭不過秦淮河,我們就永遠是二流。”趙昊不由讚許的點點頭,他對齊景雲愈發刮目相看。不是欣賞美色,而是欣賞她對商業地產的天分,竟然能無師自通頂級商圈通吃的道理……你信嗎?
看來能成爲花魁的,還真都得內有錦繡呢。要不都挖過來算了。
“那你打算怎麼提振名氣呢?”趙公子色眯眯……哦不,笑眯眯問道。
“奴家苦思良久,秦淮河雖然有無數好處,但最吸引人的還是女史們,而其代表人物,便是花魁。”齊景雲輕輕一撩鬢髮,雙目放光的娓娓道來。“如果我們也能選出花魁的話,對名氣的提升肯定很大。”
人果然都是有路徑依賴的,就像趙公子總是想開車……劃掉,改成開公司,齊景雲也總想複製自己的成功之路。
“嗯,大,很大。”趙昊有些失神的點點頭。其實他不是色胚,而且可以說是很剋制的那種,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是社會學範疇的處男。但在人間花魁面前,還能保持清心寡慾的話,那除非跟李贄學,跟徐渭學都不夠。
何況齊景雲今天這身打扮,就是衝着他來的。
腰封又稱腰夾、胸衣,有外穿和內穿兩種,齊景雲這種外穿的腰封格外修身,將她的纖細柳腰和驚人曲線烘托的讓人拔不下眼……可算是明朝的職業裙了。
“不知公子有何看法?”齊景雲嘴角微微上翹,故作羞澀的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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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真美……”趙昊感覺這樣太丟人了,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啊,趕緊咬下舌尖,回過神來。“我是說想法真美,但要實現的話問題不少啊。首先人家珠玉在前,如何避免被視爲東施效顰?如果不能避免,我看會弄巧成拙的。”
他已經是個地道的大明人了,自然知道這年代讀書人的話語權,比四百年後強之百倍。所以社會的審美和風氣全在讀書人的頻道上。
大明讀書人貴新奇大雅,賤華麗庸俗,社會也就以新奇大雅爲上。因此芙蓉池選花魁,既要標新立異,與秦淮河有明顯區別;又要格調高雅,讓讀書人讚歎。
所以趙公子最擅長的泳裝選美,沒法推薦給齊總監了。
可其實是沒差的,無非就是杭康人更直接,明朝人喜歡含蓄一點,都他孃的一樣好色。
因此不能吸引最漂亮最有魅力的女史來參加,就像進入新世紀的港姐選美,一樣會失敗。
“既要美,又要雅,還得新鮮,這樣才能一炮而紅。”趙公子最後總結道:“能做到嗎?能做到我就支持你辦。”
“公子真是一針見血啊。”齊景雲適時獻上發自內心、熱熱乎乎的崇拜道:“奴家想了好幾個月纔想通的事情,沒想到公子一下便想透了。”
“我也沒那麼快的,也是很長時間纔想出來的。”趙昊謙虛道,心說本公子可是看着邱淑貞、李嘉欣、陳法蓉、袁詠儀、蔡少芬、郭可盈選美長大的,早就想透不知多少遍了。
說完他才意識到,這豈不說明自己小小年紀不學好?便咳嗽一聲,趕緊拔高道:
“把小倉山經營好,意義十分重大,不然我也不會冒昧請你來當這個總監。”
說着他站住腳,問道:“說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首先,我們要處處體現不同。比如花魁一年一選,我們就三年一科,這樣顯得比曲中舊院更鄭重其事。”齊景雲便侃侃而談道:
“國家掄才大典也是三年一科,我們同樣也是三年一科,自然而然就會被視爲女史們的科舉。時間麼,就定在每年秋闈放榜之後……這時候江南江北的才子俊彥雲集金陵,所有人的焦點就是那張桂榜。我們這叫‘看完桂榜看花榜’,可以完美承接過焦點,將大家的熱情轉移到芙蓉池來。”
“好一個‘看完桂榜看花榜’,”趙昊怦然心動,豎起大拇指道:“說的我都迫不及待想看一看了!”
“公子這個地主,當然不能缺席了……”齊景雲像吃了蜜一樣,從裡到外的甜甜笑道:“不然奴家也不依的。”
“好好,沒問題。”趙公子忙不迭點頭。心說這種正常的商業活動,連理公司應該沒意見吧?“不過爲什麼不早點兒呢?好多落榜的士子都回家了吧。”
“公子不用擔心。”這方面齊景雲可比他懂行多了,抿嘴一笑道:“回家的都是窮秀才,本也不是我們的目標。其實大部分相公都是有錢人,沒錢怎麼安心讀書啊?他們落榜之後,要借酒澆愁、要尋求慰藉,要讓自己重新快樂起來,天下還有比金陵更合適的地方嗎?”
“沒有了。”
“所以落榜的相公,也大都會留在金陵,成爲歡場中的主力。反倒在放榜前,因爲心情緊張,想法太多,放不開手腳。”齊景雲斂住笑容,正色道:“而且放在放榜前,難免有故意搶風頭之嫌,會被認爲不知分寸的。”
“嗯,你考慮的很周全。”趙公子笑着點點頭,沒想到她政治敏感性還很高。不過也正常,金陵是南京,最不缺當官的。所謂近墨者黑,接觸多了自然懂得就多了。
“再者女史們肯定也更歡迎三年一屆。因爲這樣更穩定,雖然這行當光景短,但一年就過氣也太短了……”齊景雲又有感而發道,自然也沒人比她更懂女史們的想法了。
“三年一屆肯定比一年一屆有吸引力。”趙昊頷首道:“不然世界盃也不會那麼值錢。”
“世界盃?”齊景雲好奇問道:“世界範圍內選花魁嗎?”
“差不多吧……”趙昊心說,都是看球的嘛。“不過一年一個花魁,尚且僧多粥少了,三年一個不就更難出頭了?”
“公子真是心細,”齊景雲先讚美一句再道:“這個問題奴家也想過,多選幾個不就得了?秦淮花魁爲什麼只能有一個?因爲花魁者,花中魁首也,所以只能有一個。”
“也是,你弄個五魁首擱這兒划拳呢?”趙昊笑着點點頭。
“但我們既然要區別開來,就不能用花魁這名字,當然可以選出不止一個人了。”齊景雲笑道:“比如選出個七仙女,哪怕三年一選,名額也比原先多得多。”
“那還不如叫金陵十二釵呢。”趙公子一揮手道:“比七仙女還多一倍!”
“金陵十二釵?好名字啊!”齊景雲眼前一亮,這下是真心實意的讚道:“奴家費盡心思也想不到,能壓過秦淮花魁的名頭。公子這‘金陵十二釵’隨口一出,秦淮花魁的格局就顯得小了,沒有比這更好的名字了!”
看着齊景雲小女孩般崇拜自己的樣子,趙公子愈發飄飄然了,便索性打開話匣子道:
“報名的女史要是多,還可以分十二金釵正冊,十二金釵副冊。再多的話,就再來個又副冊。這樣實際上就是三十六個名額。”趙昊笑道:“但說起來還是十二金釵,不會顯得名銜太濫。”
“公子真是高明!”齊景雲興奮的使勁點頭道:“當場時,大家只關心十二金釵正冊。可是日後呢?漫長的三年裡,能名在副冊,哪怕是又副冊中,女史們的日子都會好多很多。”
“嗯。”趙昊點點頭,這道理很簡單。場子裡生意最好的永遠不是頭牌,而是比她們低一檔,比其他技師高一檔的那種……他都是聽說的哈。
而且女史們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人家講的是靈與肉的交融。凱子們只能不斷刷火箭,想要線下約會的主動權卻完全在對方,幾個月摸不到她們手的也有的是。
也不光是女史們專門吊凱子,因爲男人就是賤,她們一下海那就徹底不值錢了。誰在秦淮河畔一擲千金,那是可以到處炫耀的風流韻事;誰在窯子裡一擲千金,那就只有被笑話人傻錢多的份兒了……
所以女史們一天只能見兩三個客人,那這種現象就更明顯了。在沒法明碼標價的情況下,有公信力的花榜排名,當然棒極了。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這算不算哄擡那個啥價?不過對小倉山來說,顯然越貴越好。
“說來說去,這第一屆什麼時候舉辦?”他問到最關鍵的問題。
“後天。”齊景雲向他斂衽一福道:“公子,咱們不見不散。”